“這一百四十塊大洋送給長山他爹娘。”大櫃紅一片把裝著大洋的布袋子交給紅帳先生,“櫃上他存的東西也都帶上。”


    外綹子的幾位大當家的目睹紅一片大義滅親的行為。處理完叛逆,大櫃紅一片高舉酒杯,“班火三子!”


    眾鬍子繼續喝酒,參加典鞭的其他綹子大櫃嘖嘖稱讚紅一片,紛紛起身敬酒,也有鬍子看見幾顆碩大淚珠滾落到酒碗裏,鬍子大櫃紅一片揚脖喝下。


    故事29:坐堂鬍子


    大紅色油布裹著役畜套包子的幌子斜插杆吊起,出現亮子裏鎮的柴禾街上已經幾年啦,這就是鎮上薛感厚的套纓鋪——馬具店。


    亮子裏每逢雙日子,大車小輛拉來四麵八方的趕集人,守城的自衛團每逢集日也格外忙碌,處於兵荒馬亂的歲月,特別是時下鄉間鬍子活動猖獗,唯恐混進城來,故此集日隻開南城門,自衛團全員上崗,警局也派出暗探配合,嚴格盤查出入者,驗查身分證件及所帶之物。


    “喂,那輛二馬車,靠邊停下檢查!”裝載秫稈的花軲轆二馬車被攔在城門入口處,檢查人員用根鐵棍子改製的錐形探子,深深地刺入秫稈捆,沒發現任何異常,對趕車的和跟車的兩個鄉下漢子說,“走吧!”


    “謝老總!”車老闆子恭維道,從厚厚兩唇間拔下那杆旱菸袋,往腰間藍布腰帶上一掖,搖起鞭子吆喝牲口道:“駕!”


    車老闆子紮著寬布腰帶、致謝抱拳的姿勢、走路的騎馬步勢,引起一位警局暗探的懷疑,他向身邊的兩個便衣警察說:“跟我走,注意拉秫稈的二馬車。”


    《玩命》i卷(5)


    絡繹不絕的趕集人入城後湧向柴禾街,沿街擺滿貨攤,叫賣聲亂鬧鬧絞纏在一起:


    “地瓜,烤地瓜,熱呼的!”


    “瞧一瞧,這豬秧兒,身腰長,肚皮鬆,大坯子呢!”


    “蠅甩子!”


    “馬蓮根刷子!”


    生肉攤前,乞丐打著竹板討要:


    這塊肉,切得好,


    五花三層把菜炒。


    回家炒上一大盤,


    全家大小拉拉饞。


    傻子就像過了年。


    麻煩師傅再回手,


    再給一塊我就走……


    與這熙熙攘攘嘈嘈雜雜比較,柴禾市場井然有序,馬車、牛車、驢車、獨輪手推車、扁擔挑子,稀稀拉拉地停放著,要出售的可供灶房用的燒柴品種倒繁多:木頭疙瘩、秋板柴禾、劈柴柈子、秫稈、幹牛糞……總之,供灶、取暖的可燃之物應有盡有。


    柴禾小販們,嚴格意義上說他們稱不起“販子”,撿、拾、劈、砍、摟、割柴禾到鎮上買,充其量換些油鹽醬醋,添補日常開銷而已。因此,他們的買賣做得笨,個個袖手或蹲或站或靠自己的柴禾攤子上,等待客來買。


    這時,有三個眼睛賊溜溜的人一起走進柴禾市場,旋即迅速分散開去,其中一人走到載秫稈車前,順手抽出一棵秫稈,墊在膝蓋上一撅,喀嚓斷了,茬很齊。


    “嚄,挺幹呢!多少錢一捆?”


    “對不起,整車賣出啦。”趕車的老闆支走買主,很顯然他們在等什麽人來。


    工夫不大,套纓鋪老闆薛感厚邁著有錢人自豪的方步,手拎著銀色的馬尾製成的蠅甩子,時不時地甩甩,有幾個臭錢淺薄地顯露得充分。他挨排連問幾個柴禾車,不是嫌柈子太濕,就是說秋板柴禾沒長成要火(燃燒中途滅火),或是價貴而沒買,最後停在二馬車前,手摸秫稈誇讚道:“矬巴子高粱稈兒,稈兒粗節長,燒火可惜了啦。”


    “其實你沒看全,這裏還有大蛇眼(高粱一個品種),編席茓苫太脆。”


    “噴水浸好,寬點破糜子(秫秸外皮),照樣結實。”


    這段純正的莊稼院嗑兒,三個躲在一旁窺視的警局暗探把這一切聽得真切,交談沒什麽破綻。


    “多少捆?”老闆薛感厚問。


    “103捆,湊整,就算100捆吧。”


    “走,卸車去!”陶老闆領著二馬車走出柴禾市場。令盯梢的三個警探不解的是陶老闆沒把柴禾車領回套纓鋪子,左拐右轉走進背街,向掛著幾雙製作精巧小烏拉鞋做幌子的鞋店走去,一直走進鞋店後院。


    警探監視準確無誤,那天上午鞋店的情景記錄詳細,最先是套纓鋪老闆出來,依然甩著蠅甩子邁著方步,緊接著,卸掉秫稈的二馬車還是由那兩個莊稼漢趕走。


    警局人員按照固定的思維方式,確斷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否認了尚未被證實的想法。但畢竟留下一點需要明確——陶老闆到底是什麽人?嗅覺靈敏的暗探,神不知鬼不覺地監視套纓鋪老闆數日,一言一行都屬正常範疇,直到陶老闆將五百塊大洋親自送到警局,再三強調支持聲勢浩大而又因經費緊張的秋季剿匪行動。陶局長罵道:“娘個臊b的,竟拿朋友搓球!”之後,便取消了對陶老闆的監視。


    事實證明,亮子裏警方犯了不容饒恕的錯誤。應採取果斷措施,徹底搜查套纓鋪,陶老闆的正人君子偽裝就會被剝下來。


    套纓鋪老闆薛感厚是地地道道的鬍子,與眾匪的差別是他不在局綹,又不同於獨往獨來的單搓(一人為匪),是專門為鬍子銷贓的坐堂鬍子。眾所周知,鬍子見啥搶啥,大到馬匹駱駝,小到針頭線腦兒,砸開土窯凡是能帶走的,可兌換成現錢的死物活物通通掠走,享用不了的物品就變成錢,以便儲存。可哪個綹子敢公開去銷售贓物呢?於是關東社會裏就應運而生一個特殊行道——走頭子。入此道的人大都有一段為匪或與匪結緣的經歷,薛感厚在具備這些先決條件後,順理成章地成為走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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