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子狐假虎威,常做出些越軌的事情,懾於大櫃的權力沒人敢說什麽。久而久之,他驕橫驕縱,目中無人。綹子中老資格的水香,早年同萬勝大櫃拜香結成生死弟兄,處於對拜把子大哥的負責,對冰天子管束得很嚴。因此,冰天子既恨他又怕他,從不敢對水香放肆。


    “沒事早點兒放仰(睡覺)吧,少扯大亮子(西洋景)。”水香說。


    不久,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那天,喬老爺請大櫃萬勝四梁八柱吃白肉血腸,剛端起酒盅,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衝破阻攔,跑進來跪在喬老爺麵前,哭訴道:


    “老爺子,頭晌兒(上午)有個帶槍的人,把俺摁倒在柴禾堆裏……老爺子,您給俺做主啊!俺眼盯那畜牲跑進你家院。”


    “有這等事?”喬老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故意說,“胡說,萬勝爺的隊伍歷來紀律嚴明,七不奪八不搶,十裏八村何人不曉?”


    “聚!(集合)”大櫃萬勝聽出喬老爺弦外之音,然後問那婦女,“記住他的模樣了嗎?”


    “大驢臉,蒜頭鼻子……扒掉皮俺也認得他的瓤兒。”遭侮辱的女人說。


    “萬勝爺,怎麽就那麽肯定是你綹子的人呢?我看就別興師動眾了。”喬老爺的話像是恭維,實為激將。粗莽的鬍子大櫃聽出楞縫,堅決要追查到底。


    院心,鬍子一字排開,迷惑地盯著大櫃。


    萬勝氣乎乎地來回踱步,一團團乳白熱氣從嘴噴出。他說:“今個兒綹子裏有人膽敢橫推立壓(辦事超出常理,強暴婦女),有尿(有種)小子你自己滾出來。”


    眾鬍子這才明白突然集合的原因,心裏沒鬼,處之泰然,大櫃萬勝錐子似的目光紮一遍鬍子,沒人站出來。


    “跟我來!”水香領著受害女人,“你把混蛋挑出來。”


    從排頭開始,女人睜大仇恨的眼睛,她指著臉色蒼白走了形的冰天子道:“他,就是他!”


    眾鬍子心想,有鬧兒(有戲看)。


    “空口無憑,你認錯人啦。”冰天子矢口抵賴,故作鎮靜,努力挺直身子,狡辯道,“昨晚,我給大夥講《全家傻子》瞎話呢。”


    “你進屋就摸俺……”女人決心揭發惡人,從懷裏掏出一枚銅骰子說,“你落俺炕上的。”


    鋥亮的銅骰子,像塊燒紅的烙鐵,大櫃頓感燙心。


    那年,耍一輩子大錢的爹臨終前對萬勝說:“爹這輩子就不是人啦,耍錢輸了房子輸了地,把你娘輸給了張作霖的馬弁,現今腚毛淨光。”賭徒萬般悔恨,將一枚銅骰子給了萬勝說,“留個念想吧,看到它就想想爹的話,一輩子別賭啊……你弟弟還小,要好好待他,你是大哥呀……”


    萬勝一直珍藏這枚銅骰子,始終沒忘爹的臨終囑託,上山為匪,走馬飛塵,悉心照料弟弟……萬沒想到,弟弟竟如此不爭氣。


    “哥,饒命!”冰天子雙肩顫抖,抱住萬勝大腿又搖又晃,央求道,“小弟一時糊塗,今後再也不敢了……哥!”


    《玩命》e卷(5)


    “兔子不吃窩邊草,蛐蛐的女人你也敢動,不是大哥心狠,犯了橫推立壓的規矩,就是我也得照樣按綹規辦。”大櫃萬勝一腳踹開冰天子,掏出手槍。


    “爹呀,爹!”冰天子絕望地抱著頭,搶天呼地召喚爹,淚水流過長長的臉頰。


    萬勝毅然決然地一槍結果了親弟弟冰天子。


    水香吩咐重殮:“做口鬆木棺材,要四六厚的木板。”


    “把這個給他帶去吧!”大櫃萬勝扔過銅骰子,正正落在冰天子僵硬的胸口上。


    這一年,老天始終陰沉著臉,積雪轉年開春才融化,冬天好長好長……


    故事之14:換帖兄弟


    綹子裏的字匠(專事寫字)點燈熬油寫了一夜:


    “熾良仁兄閣下:不親光霽,數月於茲。近聞老母大人古稀之榮慶,即在中秋前三日。當此天朗氣清之際,正逢月圓人壽之時,輝騰寶婺,喜溢萱幃,翹首華堂,傾心藻頌。弟情殷獻……專賀萱齡。順頌召安弟三刀上言。”


    大櫃趙三刀撕了這封賀壽信,說:“李熾良的母親七十大壽,我該到場。”


    “大哥,那很危險啊!”


    “當年我和熾良換了帖,結成了生死弟兄,他的娘就是我的娘,我要親自走賀。”


    大櫃趙三刀沒被四梁八柱勸住,孤身一人去亮子裏鎮。足智多謀的翻垛先生望著大櫃騎馬遠去的背影,說:“凶多吉少啊!”


    “凶多吉少?”大櫃趙三刀死活不信。


    那年,他倆按江湖的規矩,雙雙跪在李熾良母親麵前,互換了寫著自己生辰八字的帖子,磕了三個響頭叫三聲親娘,便結成了生死弟兄。


    趙三刀賣他的刀口藥,挾技浪遊五湖四海,後嘯聚山林為匪。李熾良靠殷實的家產和路子當上了奉軍營長,駐防亮子裏鎮。幾年前,奉軍調往熱河,他率部投靠了日軍河邊部,被編為“河邊部隊配屬騎兵團”,李熾良任團長,統轄近幾百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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