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跟葉瑾寧爭辯,反而提到了楚邢,今天楚邢問葉瑾寧的事,讓他迷迷糊糊中萌生了一個念頭,“六妹妹,你怎麽看待楚公子今日問你的這些事?”


    剛提到他,葉瑾寧就跳腳,沒好氣道:“這就是個大傻子,跟他好說歹說就是不改變主意,我就不明白了,去做這掉全族腦袋的勾當,比得上好吃好喝家財萬貫的皇商巨富嗎?”


    葉邵寅一噎,突然就有點心虛,他自己就跟楚邢一樣,也在做掉全族腦袋的勾當,而現在他之所以問這個問題,則是因為他正在動葉瑾寧的主意。


    像葉瑾寧這種有才能的人,日後想獨善其身根本不可能。


    他錯開了眼神,不敢去看她,“你剛剛才收了人家銀票,回頭就這麽罵他,合適嗎?”


    葉瑾寧猶豫了一下,正色道:“那不一樣,這是兩回事,我不會為了錢說謊違背我的原則,他就是去送死的,難道我還能說他是去得道成仙的嗎?”


    葉邵寅順著她的話想了一下,覺得沒準她願意說人家能得道成仙,對方還會信呢!這一想莫名覺得好笑是怎麽回事?


    “你說這個人傻不傻?提的都是些什麽見不得人的皇子?被廢、被殺、被囚禁,就連活不過七歲的皇子也敢拿來問我,晦氣,太晦氣了,還不如問太子殿下呢!如果太子殿下沒死,還有其他皇子什麽事?他在的話,這朝代肯定還能再繁榮個幾十年。”


    葉邵寅捂住了額頭,抽了抽嘴角,心想還好大皇子、三皇子不在,不然他們聽到自己在葉瑾寧的嘴裏成了被廢、被殺的晦氣之輩,大概會直接舉著一把刀就殺過來了吧?


    也慶幸這裏是楚邢的地盤,周圍被楚邢嚴令不準任何人接近,不然他們兩兄妹今天恐怕是走不出去的了。


    姬成澤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被人寄予厚望,說他是儲君,是太子,應當做萬民之表率,不能輸給其他兄弟。


    自記事起,他就是孤獨的孤家寡人,他的兄弟們跟他不親近,他的長輩們不當他是孩子,他也沒有朋友,能陪伴他的隻有書。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身體越來越弱,嚴重的時候甚至能病入膏肓,昏迷不醒,在他整個童年中,他聽到最多的話就是,太子殿下恐怕命不長久……


    多麽戳心的一句話啊,隻要一想起來就跟隻針似的紮在自己的心口上。


    就連他也是這般認為的,沒人會可惜他身體的虛弱,心疼他將會早逝的命運,擁護他的朝臣一聽他活不長久,表麵恭維他,背地裏另尋出路,宮裏的人看似憐惜他,暗地裏咒他快點死,好為其他皇子騰地。


    他的兄弟們更是野心勃勃,暗地裏拉幫結派,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位置。


    他會早死的命運,已經蓋過了他的才能,蓋過了皇帝對他的寵愛,蓋過了所有的一切,別人提起他,也隻剩下了身體不好,隨時可能死去的儲君……


    他處理完方喬之後昏迷,就是他即將死去的征兆。


    沒想到人剛昏迷醒來,陡然想起葉瑾寧,想測一測她的深淺,尋著葉邵寅給他留下的蹤跡,剛到門口,就被皇商楚邢給請了進來。


    這一進來,好巧不巧地剛好聽見葉瑾寧說的最後一段話。


    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盼著他死,還是有人惋惜他,看得到他這個人的。


    他有些動容,眉目都柔和了下來,甚至隱隱浮起了一絲絲的漣漪。


    就聽到葉瑾寧下一句話,“太子殿下就是個短命的,你還是不要擁護他了,他那心性看似個狠的,實際上就跟白米飯一樣軟得一塌糊塗,等他三年後死了,看到你為他傷心難過,他恐怕會死不瞑目,就怕他從棺材裏跳出來。”


    姬成澤:“……”


    哦,那倒不會,他死絕了,還真沒辦法從棺材裏跳出來。


    “總之,你得趁著他現在還活著的時候離開他,別讓他擔心,就讓他安心地去吧!”


    說著這話的時候,她剛好推開了門,與姬成澤麵對麵地撞了個正著。


    哦豁,這就很糟糕了。


    葉邵寅緊跟而出,他首先看到的倒不是姬成澤,反而是楚邢,見楚邢一臉尷尬的樣子,才後知後覺看到了姬成澤。


    “……”


    姬成澤笑容燦爛,白淨無暇,這一刻,葉邵寅卻嚴重懷疑人生,不斷地反問自己,他是誰,他在哪,他為什麽在這裏?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擦了擦眼睛發現姬成澤還在,心裏頭就隻剩下‘完了完了完了’的想法了。


    今天大概不是什麽好日子,先是被葉瑾寧說他會得花柳病去世,在王家人麵前徹底沒臉,後頭又撞上了太子,流年不利說的就是這種了吧?


    他頻繁示意葉瑾寧,葉瑾寧卻無動於衷。


    葉瑾寧是誰?她臉皮厚得可以去當城牆,在看到姬成澤的時候,除了有短暫的沉默外,人就像沒事人一樣,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問道:“殿下,您在呀?”


    姬成澤還回應的點了下頭。


    “什麽時候在的?”


    姬成澤狀似苦惱地想了想,說道:“大概就在你說我是個短命的,讓你二哥不要擁護我的時候吧?”


    實際上,還要更早。


    但這一刻的姬成澤就有些惡趣味了,想看看葉瑾寧會有什麽反應。


    葉邵寅頭皮發麻,心中泛苦,感情後頭葉瑾寧說他的全部壞話,他都聽見了?


    他真心覺得今天就不適合出門,為什麽就出門了呢?大概是因為他太孝順了吧……


    姬成澤歎了口氣,狀似憂愁地說道:“沒事,你可以當我不在,畢竟我在你眼裏,是個死了都能從棺材裏跳出來的。”


    “咳咳咳咳,”葉邵寅劇烈地咳嗽起來。


    葉瑾寧聽不出反話,反而點了點頭。


    就在葉邵寅跟楚邢都替她感到尷尬的時候,葉瑾寧拍了拍身上的褶皺,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姬成澤/葉邵寅/楚邢:“……”


    當然,她最後沒走成,被姬成澤給請走了。


    葉瑾寧心虛,加上看到姬成澤命數後對他存有的那一絲崇敬之情,自然生不出反抗之心。


    於是,她基本是被提著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到下周二,下周三不更,準備為接下來的榜單存稿,感謝各位小天使的諒解~


    為啥我日更後姑娘們反而不願意出來留言了?哭瞎qaq


    感謝“最愛徐教授”為本文投的地雷。


    第十八章


    姬成澤將她請到了一處馬車,馬車外樸實無華,裏頭卻另有乾坤。


    布置不能算奢華,卻很精細,地上鋪的全是毛茸茸的毯子,葉瑾寧一腳踩上去就覺得腳底板軟綿綿的,很舒服。


    馬車上擺放著好些吃食,上麵甚至還燃著熏香,格外好聞。


    葉瑾寧絲毫沒有背後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包的窘迫感,反而怡然自得,逍遙自在得仿佛她才是主,姬成澤是客。


    看得姬成澤的貼身太監高兆有些不喜。


    姬成澤在太監高兆的服侍下,脫下了厚重的大氅,露出裏頭繡了花的月白色深衣來,他用衣袖掩住嘴裏抑製不住的輕聲咳嗽,袖口還繡著精貴的花紋。


    待咳嗽緩解過後,他才把衣袖放下,眉目已然染上懨色,臉色越發蒼白了起來。


    太監高兆服侍他喝下一碗藥,隨後姬成澤虛弱地朝葉瑾寧笑了笑,“這破敗身子讓葉姑娘見笑了。”


    葉瑾寧擺了擺手,“無礙無礙。”


    他見葉瑾寧自上馬後便很少看他,還以為葉瑾寧是不自在了,想想葉瑾寧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姑娘家,於是微微勾起嘴角問道:“可是霽玉身上有什麽不妥之處?惹得葉姑娘連餘光都不忍看我了?”


    隻是她下一句話就讓他的笑容一僵。


    “那倒沒有,隻是您這將死命數,看了徒增傷感,不看也罷。”


    姬成澤還沒說話,身旁的太監高兆反應更加激烈,“放肆,你這小小學士庶女竟敢詛咒太子殿下,你這是大不敬之罪,罪當處死。”


    這話聽得葉瑾寧很是不悅,當即就皺起了眉頭,“我從不幹詛咒之事,我修的是佛教道義,隻說所見所聞之事,犯不著詛咒他人徒增我的罪業,況且我也沒說錯太子殿下的命數,太子殿下眼神渙散、印堂暗淡,已經開始受不住任何寒氣的侵襲,身子骨潰敗不堪,明顯的短命之相,命數隻剩不到一年,就你們自欺欺人蒙蔽雙眼,我說將死命數何錯之有?”


    葉瑾寧看了看他,狀似了然地搖頭道:“我說您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火氣,原來是個閹人,閹人脾氣是大了些倒也能理解,我也不是看不起閹人,不過您晚年為老不尊可真不是我說您,您學什麽不好,非得學宮裏的年輕人招對食,這下可好了吧,臨老終於能出宮養老,結果被人家姑娘騙光了所有錢財被丟在宮外自生自滅了,雖然可憐,但這不能作為您現在倚老賣老的資本啊,如果誰都像您一樣,因為晚年淒慘,所以中年脾氣暴躁愛胡亂咬人,這天下還不亂了套?”


    “你說什麽?你胡說八道!你辱罵太子,竟還侮辱老奴,說老奴招對食被騙光錢財,誰教出了你這般惡毒的女人?”


    “難道您敢說您現在沒有頻繁騷擾尚衣局的一個宮女?還拿人家的家人去威脅她?”


    “高兆,可有此事?”


    “不,太子殿下,老奴沒有啊,老奴豈敢做這種事?都是她在汙蔑老奴,是她,太子殿下千萬別聽信讒言,這就是個愛挑唆是非的。”


    “挑唆是為何意?您可知出言汙蔑、挑唆是非死後會是個什麽下場?輕則入拔舌地獄,重則下一世輪回入畜生道,您怎麽就想不開不想做人了呢?”


    “你你你……”高兆被氣得不輕。


    馬車外,葉邵寅跟暗衛首領顧寒站在樹上觀察著馬車內的動靜。


    久久,顧寒歎息似地說了一句,“你這妹妹,是個奇人。”


    葉邵寅抽了抽嘴角,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顧寒指的是哪方麵的,高兆是太子殿下的貼身太監,姬成澤出生後就一直由他照顧,他頤指氣使、牙尖嘴利最是刻薄,太子身邊的人都受過他的氣,吃過他的虧,沒人喜歡他,要不是因為他忠心,太子殿下對他頗為容忍,他早就被太子身邊的人給處理了。


    而他不過跟葉瑾寧處了這麽一會,就吃了這麽一個大虧,被葉瑾寧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別說,他們隻是在外頭聽著都覺得挺爽的,心裏頭憋著的那口氣好像有人幫著他們出了一樣。


    葉邵寅的目光落在馬車上,有些沉重地開了口,“你說,我這妹妹適合做太子殿下的幕僚嗎?我當初幫太子殿下,那還是改頭換麵,做了好一番掙紮,換別人的身份才敢去做的,我這妹妹先前說過,幫哪個皇子奪位,那都是掉腦袋的買賣,是要拿全族性命去拚的,而我現在,卻打起了她的主意,我或許……不是好哥哥吧?”


    顧寒沒有說話。


    葉邵寅看著他,他眉目冷峻,像終南山上永遠覆著的那層霧靄一樣冷。


    他明白顧寒的意思,他不止不是一個好哥哥,還不是一個好兒子,不是一個好孫子,他已經將全族人的性命都抵上了,就在他開始動葉瑾寧主意的時候。


    他用靳少天的身份,但凡他想退出,隨時可以放出靳少天已身亡的消息,畢竟真正的靳少天在兩年前確實已經死了,而他的妹妹葉瑾寧不一樣,她代表的,還是葉家。


    馬車內,高兆還想罵葉瑾寧,被姬成澤製止了,姬成澤即使是笑著的,高兆還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冷厲,他心下咯噔一聲,知道自己惹惱了太子,哪裏還敢多說一句?立馬閉上嘴巴,將那份憋屈給生生咽了下去。


    姬成澤收回目光,又是一派隨和無害,有些傷感地看向葉瑾寧說道:“葉姑娘先前還說我有三年命數,才幾日不見,怎麽就變一年了?莫非霽玉哪裏開罪了葉姑娘,讓葉姑娘故意拿話來開霽玉的玩笑?”


    葉瑾寧本還有些心虛,聽到姬成澤質疑她在開玩笑,她頓時就炸了毛,“我從不開人玩笑,我先前看您,您確實病死於綏和四十三年,如今我看您這命數,卻成了病死於綏和四十一年,別說三年了,一年都夠嗆。”


    姬成澤頓了頓,嘴角往下壓了一壓,他狀似無力地撫著胸口,往後躺了躺,“葉姑娘,原諒霽玉還是不太相信姑娘的話,這樣吧,勞煩姑娘替霽玉算上一算,看準不準確?”


    換做往常,葉瑾寧聽到這話鐵定是背過手負氣就走的,她說話做事隻跟著自己的心走,從來不管別人信不信,因為她堅信,她不會有錯,但姬成澤的命數太特殊了,她還沒見過這種會自己改變命數的情況。


    因為它的改變,讓她前後說的話不一致了。


    就算姬成澤沒有懷疑她的意思,葉瑾寧還是覺得自己被打臉了,當場就有些惱了。


    她不服氣地說道:“您不是一開始就體弱多病,在四歲以前您也跟其他人一樣健康壯實,四歲那年被人推下了池塘,救治不及時落下了病根。”


    姬成澤眉眼動了下。


    四歲那年他被人推落池塘,醒來後所有人都咬定是他自己貪玩才落了水,就連他的父皇也相信了那些人的話,說得多了連他自己都差點以為是他自己貪玩,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這件事。


    “您五歲那年被人下了毒,差點活不過來。”


    “七歲那年您以為向流星許願可以挽回祁妃娘娘的命,半夜趁著宮人不注意爬上了高樓,受了一夜的涼病得半條命都沒了。”


    祁妃娘娘不是姬成澤的生母,姬成澤的生母是先皇後,先皇後生了姬成澤後就產後大出血崩了,皇帝看小太子幼小無依,這才指給了祁妃。


    祁妃對姬成澤談不上多好,相反,她對姬成澤很冷淡,但對那時的姬成澤來說,那就是他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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