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大碾子:“我們都在想那年你和你媽媽救我的那個晚上,我們也這麽對著月亮和海坐在一起。”


    盼盼點點頭,然後說:“其實現在咱們倆的腦袋裏有兩件共同的事。”大碾子遞出詢問的眼神。盼盼道:“除了你說的那件,還有一件很滑稽的事,你從賀子達的兒子突然變成不是他的兒子了,我從不知是誰的女兒突然變成賀子達的女兒了。”


    “太對了!”


    二人笑起來。但這笑聲到最後多少有點兒不痛快的味道。


    大碾子:“老爹老媽們真夠熱鬧的。”


    盼盼裝作首長的腔調:“簡直是亂彈琴,打亂仗,無組織無紀律嘛!”兩人又苦苦地笑了一陣。


    盼盼突然含情地看著大碾子,甜蜜地叫了一聲:“解放哥。”


    大碾子嚇了一跳:“你……千萬別……”


    盼盼又笑:“放心,咱們倆無論如何不能再亂上添亂了。但願你一直把我當你的盼盼妹妹。”


    “你真是演出隊出身。”大碾子伸出手與盼盼擊了一掌,“一定!”


    大碾子:“知道嗎?你的親哥哥在新疆,和你爸爸一個名。”


    盼盼故意地說:“和你爸爸一個名。”


    “對,我的假爸爸。”大碾子回憶著,道,“小時候,我一惹禍,他就叫我趴在板凳上,用警衛員的皮帶抽我,一下,一下,真狠!現在想起來,心裏別提多舒服了……”大碾子的神色漸轉憂慮,“可是,我就要請假看我的親生父母去了。”


    盼盼:“怎麽了?”


    大碾子:“棗兒已經兩個月沒寫信了,肯定出了什麽事。”


    盼盼:“誰是棗兒?”


    “棗兒……怎麽說呢?她可以說是我父母的兒媳婦。”


    盼盼:“也就是你媳婦了?”


    大碾子:“不不,是薑佑生的兒子的未來媳婦……”


    盼盼:“我聽不大懂。”


    “算了,一下兩下,我也說不清。”


    盼盼附和:“說不清就別說了。從小到大,簡直是猜不完的謎……”


    月海如畫。


    縣城。


    長途汽車站,乘客們毫無秩序地往一輛破爛不堪的車上擠,還沒上完,車門未關便開走了,有的人幹脆吊在門門。


    大碾子站在未擠上車的老頭、老太太中間。他重新走回售票大廳,看著牆上的時刻表。


    “解放!”有人叫他。大碾子回過頭,一下愣住了。是舒喬。喬喬穿著一套上藍下綠的舊衣服,頭髮沒很好梳,顯得有些邋塌。她站在售票廳門外。


    大碾子跑過去:“喬喬,是你。”


    “你回家,居然到縣裏也不想著看我。”


    大碾子勉強解釋:“棗兒兩個月沒寫信,可能出什麽事了,所以……”


    “別解釋了,下班車怎麽也得三個小時之後。”喬喬說完,轉身便走。


    大碾子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兩人保持兩三米的距離,在街上走著。喬喬突然站住,回頭道:“你不能走快點兒嗎?”


    大碾子幹笑:“我,我又累又餓,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吧。我請客。”


    喬喬冷淡地說:“隨你便。”


    大碾子左右看看。附近有一家“工農兵飯館”。


    大碾子:“就那兒吧。”


    二人走進飯館,破桌爛椅,滿地汙穢。大碾子一邊轟著蒼蠅,一邊問服務員:“有什麽吃的嗎?”三五個服務員紮堆聊天、打毛衣,理都不理他。


    大碾子大聲問:“服務員同誌,有什麽吃的嗎?”


    一服務員不耐煩地說:“下班了!早幹什麽吃的!”


    大碾子:“現在剛十二點半,就下班了?”該服務員翻了一下白眼,不睬他。另一服務員:“當兵的,餓急眼了的話,自己到夥房下碗麵條吧,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嘛!”服務員們鬧笑。


    大碾子賭氣走進夥房,一看灶台,髒得一塌糊塗,不禁眉頭緊皺。舒喬抱著雙臂,站在夥房門口。大碾子回頭看她。


    喬喬:“飽了嗎?”


    大碾子苦笑:“飽了。”


    喬喬扭頭走開。大碾子又跟著。


    街上,大碾子問:“喬喬,這是去哪?”


    “去我家。”


    大碾子站住腳:“這……這合適嗎?”


    喬喬不停步地走著:“你看著辦。”大碾子不得不跟著。


    平房前,喬喬取鑰匙打開門,走進去。大碾子進門前,左右看了一下。


    喬喬飛快地插上電爐子,往鍋裏倒了一暖瓶開水,取出掛麵、雞蛋……


    大碾子打量了一下內屋:床上隻有一個人的鋪蓋。而且整個房子再無男人的東西。大碾子不禁問道:“他呢?”喬喬忙著手裏的,不答。大碾子無趣地放下手裏的提包,在簡易沙發上坐下來。喬喬端上一碗雞蛋掛麵,放在茶幾上,自己坐在床邊,隨手抓起床頭櫃上的香菸,點著,欲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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