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達冷酷地:“你總算少欠了一條人命。”


    薑佑生呆住了,麵色十分可憐。


    賀子達又抽回照片:“小碾子可以改回姓薑了。”


    薑佑生神情複雜,憂喜俱全。


    賀子達似笑非笑:“薑佑生,你他媽弄得我好別扭。楚風屏這個女人,沒說的,她偉大,在她麵前,我賀子達簡直是個心胸狹隘、自私自利的小男人!現在,我真恨不得讓她捅我幾刀。可剛才我在想,你薑佑生呢?天天眼瞅著自己唯一的親骨肉在給別人當兒子,在管別人叫爸爸……我想承認,你也了不起……可,我弄不明白,事情怎麽會搞成這樣一個球結果:被人逼死了老婆的人成了小人,而逼死了人家老婆的人倒成了偉人……”


    薑佑生的嘴唇亂抖著,半晌,吐出幾個字:“你出去!”賀子達慢慢站起身,朝門外走。


    薑佑生:“還有你的鬼燈!”


    賀子達取回他的煤油燈。走到門口,賀子達突然回身深深鞠了一躬,冷冷地說道:“這是為了小碾子的事。”


    薑佑生:“出去!”


    賀子達出去了。薑佑生在黑暗中,綿軟地靠在牆上。


    第二天,河邊。


    賀子達放牛,薑佑生放鴨,兩人隔了幾十米,如同陌路之人。根兒一人走來,遠遠地招呼:“賀司令員。”路過薑佑生的鴨群時,薑重重地咳了一聲,根兒側臉注意他。薑佑生坐在那兒,看了根兒一陣,莊重地輕聲說:“同誌,謝謝你!”


    根兒懷疑聽錯了,問道:“您說什麽?”薑佑生一動不動,輕聲重複:“謝謝你!”根兒這回聽清了,但她以為遇上了神經病,快步往前走。


    賀子達早已站起身,迎著根兒。根兒走到賀身前,仍心有餘悸地回頭看:“那人真怪,平白無故地說謝謝我。”賀子達朝遠處看了一眼,故意說:“他說謝謝你,你就應該管他要錢,這時候,要多少他會給你多少。”


    根兒:“真的?還有這樣的病?”


    賀子達:“坐吧。”


    根兒在草坡上坐下來。賀子達摘下自己的草帽遞向根兒。根兒不要,賀子達直接按在根兒的腦袋上。賀子達坐下後,猶豫再三,吞吞吐吐地說道:“有句話,不知,不知怎麽開口。”


    “有什麽話,賀司令員,您盡管說。”


    賀子達幹張了張嘴,也隻冒出三個字:“謝謝你……”根兒笑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跟您要錢了?”賀子達慌忙應道:“就是這個意思!”


    根兒看賀。賀子達一臉嚴肅。根兒知道不是開玩笑,頓時止住笑,生氣地把草帽還給賀子達,站起身就要走。賀子達忙拉住根兒:“穀根兒同誌,穀根兒同誌……”根兒掙著。賀子達緊緊拉住根兒,連連說:“算了,算了,就算沒那個意思……”根兒復坐下來,仍氣呼呼地說:“賀司令員,以後也不許提那個字。”


    “是,是。”


    遠遠地,薑佑生望著這裏。


    根兒看了一會兒吃草的牛群,小聲問:“能問問您嗎?您犯了什麽錯誤?”賀子達苦笑:“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誤。”


    停了一會兒,根兒說:“本來打算和您一起去新疆的。”賀子達直直地望著前方,眼裏直冒火花,看得出他心裏在翻騰著什麽念頭。突然,賀子達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打算明天走。”


    “好,你趕最早的一班船,在碼頭等我!”


    淩晨,賀子達悄悄地起床,從床底拖出一口箱子,先在床上鋪開一條包裹,又找出一套新軍裝和一件毛衣放上去……上完廁所的薑佑生路過窗前,朝此望了一眼。


    薑佑生回屋裏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不安起來。他竄下床,趿上鞋,匆匆出門。薑佑生想進賀子達的門,但想了想,沒進。


    薑佑生急火火走在幹校的路上……不一會兒,他敲響了石娥的門。開門的是盼盼。


    “你媽媽呢?”


    “她送客人去碼頭了,剛走。”


    薑佑生著急萬分。盼盼問:“有什麽事嗎?”薑一下想起什麽,一把攥住盼盼:“你也成!快去勸勸那個瘋子,他要跑!”


    盼盼眨眨眼睛:“你說的,是他?”


    薑佑生:“除了他還有誰?!這傢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簡直像個一腦袋稻草的新兵蛋子!”


    盼盼:“跑就跑唄,現在又沒人看著你們了。”


    薑佑生:“盼盼,那也跑不得,這一跑就什麽也說不清了。弄不好還要通緝的。這傢夥的牛脾氣一上來,再和追他的人鬥狠,萬一……多少老傢夥已經不明不白地送了命……他可是,他可是你……”


    盼盼甩手朝門外跑去……


    盼盼奔進賀子達的小屋,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她急得跺跺腳,朝門外奔。“咚”,和進門的賀子達撞了個滿懷。


    賀子達既驚又喜地望著盼盼:“我不是做夢吧?”


    盼盼:“你幹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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