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大年家。


    小碾子跑出房門,衝著大年夫婦的房喊:“爹——娘——小碾子他們,都跑了!”


    大年、田妻奔出房,在大碾子、喬喬的兩間房裏急火火地看了一遭。床上的鋪蓋,洗漱用的臉盆、牙具全在。大年鬆了一口氣,田妻道:“東西都在,他們不像走遠了。”


    大年回到自己屋,編他的筐子。田妻在院門一邊張望,一邊問小碾子:“四個人誰也沒給你留個話?”


    小碾子:“沒。”


    “深更半夜的,都跑哪去了呢?”田妻回屋,責怪大年,“你也不著急。”


    大年咳著,編著筐:“他們憋屈得慌。”


    田妻:“這我知道,可他們跑哪去了?”


    大年:“一會兒就回來了。”


    田妻:“他們跟你說了?”大年搖搖頭。田妻:“那你……”


    “他們回來啦!”窗外傳來小碾子的叫聲。


    村路上,大碾子等一行人各扛著半麻袋東西,累得大汗淋漓。


    “小祖宗們,你們到哪打家劫捨去了?”進門時,田妻問。大碾子等笑而不答。走進屋,四條麻袋向地上一倒,倒出好大的一堆書來!與此同時,四個人也一起癱倒在地。


    小碾子睜大眼睛:“你們,偷……”


    大年關上房門,自語似的說:“自古以來秀才取書叫借不叫偷……這麽多,藏哪呢?”


    菜窖。


    田妻提著飯桶,走下梯子。


    菜窖裏的書分四部分碼著。每部分夾著一張紙條:軍事類,政治類,藝術類,醫學類。大碾子、司馬童、喬喬、丁丁姿態各異地守著自己那一攤,借著天窗射進來的光讀書。小碾子也被考慮到了,他津津有味地翻著送給他的幾十本“小人書”,大拇指頻頻在舌頭上抹著唾沫。


    田妻像是已經習慣了,也不說話,朝五個大海碗裏盛滿苞穀糊糊,放上幾根鹹菜,在每人麵前放上一碗,然後靠在梯子上靜靜地瞧著。大碾子等邊吃邊看。


    大碾子突然感到了什麽,抬起臉。果然,他發現田妻在直盯著自己。大碾子在自己身上左右看看,沒什麽,便用目光詢問田妻。田妻依然是那樣慈愛地望著。良久,大碾子手上的碗一抖,糊糊灑了出來,他慌忙垂頭去擦。一側,小碾子把這些都看在了眼裏,他顯得有些迷惑。


    夜,小河邊。小碾子和棗兒聊天。


    “棗兒,你說天有多大?”


    “能想出多大就有多大唄。”


    小碾子看看棗兒:“也對。今天我看了一本書,叫《十萬個為什麽》。”


    棗兒:“那你可別挨排問我。”


    “別害怕,其實我剛看了一個為什麽就不想看了。”


    “就是‘天有多大’?”


    小碾子點點頭:“一百三十萬個地球才有一個太陽大,可光是銀河裏,太陽那樣的大傢夥就有一千多億個!你瞧,銀河在天上是多窄的一條。這一個為什麽就讓人怪沒意思的,人小得都沒影兒了,活得都沒勁了。”


    棗兒:“這就是你蹲幾天菜窖的讀書體會?”


    “我那叫什麽書,人家一本差不多有二斤,我的一本一兩都不到。”


    棗兒笑。


    小碾子:“你笑我,我還笑他們呢,傻不傻,天那麽老大,懂得過來嗎?一桶水抗旱和一碗水抗旱是一回事。”


    棗兒:“碾子哥,這不像你說的話。”


    “怎麽了?”


    “我聽得出來,你是在嫉妒人家。”


    小碾子不語,低頭挖土。


    棗兒推推小碾子:“怎麽不說了?就會挖土,點豆啊?種麥啊?”


    小碾子低聲認帳:“其實,我看他們也像看天似的……都是娘生肉長的,怎麽就不一樣呢?棗兒……”小碾子欲言又止。


    “你今天是怎麽了?吞吞吐吐的。”


    小碾子:“棗兒……你記得你小時候說過的一句話嗎?”


    棗兒:“什麽話?”


    “……你說……你說……你說小碾子……像我們家的人。”


    棗兒心直口快:“我說過,他吃過田嬸的奶,當然就像。”


    小碾子:“那……那……你還說過……”


    棗兒:“我還說過你像……”棗兒突然悟到什麽,減慢語速,“你也吃過人家的奶呀……”


    小碾子:“就一次。”


    棗兒睜大眼睛:“碾子哥,你……”


    小碾子仰倒在土坡上,很難聽地笑了兩聲。


    棗兒:“碾子哥,當笑話說說行,你可千萬別當真地胡思亂想。”


    小碾子自語:“天其實一點兒都不大。”


    月光下,大碾子匆匆朝河邊走著。後麵跟著司馬童、喬喬、丁丁。他們從小碾子和棗兒麵前走過時,沒發現小樹林裏的這對戀人。


    棗兒:“他們的書看完了?”


    小碾子一下躥起來:“他們敢偷,我也敢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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