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石榴的單人病房。盼盼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著。謝石榴坐在床沿,彎著腰,悶頭抽菸。


    兩個人像是相持了很久。謝石榴磕掉菸灰,重挖了一鍋,又點上。他的手有些發抖。


    盼盼開口:“舅舅,您的手為什麽發抖?”


    謝石榴:“……不知道他們,給我打了些什麽鬼藥……”


    “他們頂多打些鎮靜劑。”


    謝石榴低著頭,翻了盼盼一眼,顯得極其畏懼,馬上又垂下眼皮。


    盼盼:“您的背也駝了嗎?”


    謝石榴直起腰來。


    “勇舅,您別害怕,我不想再問你們什麽了。真話、假話,我都不想聽了。這兩天,再找不到金達萊,我就回去了。”


    謝石榴的腰一下又彎了下去。他畏縮地點點頭。


    盼盼走到門口,回過身,憐憫地看著謝石榴,說道:“媽媽很擔心您的脾氣,在這裏,您別跟人家硬碰硬……聽說,他們有電棍……”謝石榴虛弱不堪,深彎著腰點了點頭。門關上的聲音響過片刻,謝石榴腳前的地上,砸出來兩塊“水印”!


    山上。竹棚內,灰塵一片,零亂不堪。盼盼站在門口,看了看,轉身下山。


    一輛舊汽車的駕駛室裏,金達萊蜷在座椅上睡著。她的頭前,有一個裝著些剩飯的小鐵桶。


    大碾子等終於穿上了參戰人員穿的那種鄰國軍服。他們很正規地出操,十分出色的射擊,時時弄得兵們目瞪口呆。沒幾天,大碾子等成了“教官”,指點著兵們:“天天讀”時,司馬童拿著“紅寶書”口若懸河;晚會上,喬喬在跳“造反有理”的舞蹈,兵們學得如癡如醉:水泥案前,吳文寬虛心向丁丁求教桌球技藝……


    周天品與通訊員站在操場邊上,看著大碾子等人為兵們表演“謝家拳”,滿臉欣賞。


    通訊員:“這哪是新兵呀,除了鍾小鷗,這四個起碼是排長以上水平。”


    周天品:“天上掉下來四個寶貝蛋兒。”


    通訊員:“當炮兵怪可惜的,他們純粹是當步兵的料。”


    周天品若有所思:“這種拳我好像在哪見過……”


    “周天品,你好大膽子!”背後傳來一聲斷喝,周天品回頭一看,是與他年齡相仿的團政委。


    “政委……”


    團政委看著操場,故作嚴重地說:“你是招來一支專業武鬥隊啊!”


    周天品與團政委走進掩蔽所,通訊員倒完水退出去,隨手關好門。團政委看著門一關,馬上放下架子,將卷好的煙笑眯眯地遞給周天品:“老周,國內帶來的,地道的河南黃金葉。”周天品大咧咧地接過來。團政委立即為其點上火。


    周天品:“你是專門為他們來的?”


    團政委:“紅衛兵,你想留也留不住,國務院有專門批示。但這次我主要不是為這事。”


    周天品:“什麽事?”


    團政委沉默地為自己也卷好一支煙後,衝著桌上的那個記者照片看了一眼:“為她的事。”


    周天品“呼”地從床沿上站起來,喝道:“你們有完沒完了!她又怎麽著誰了?!”


    團政委:“你小聲點兒,我的老連長。五七年你老婆打成右派,不就是組織叫你離,你不離,還大叫大嚷地喊屈,才從副團長降下來的嗎?當年我這個你手下的副指導員,如今團政委都幹了三年了。吃一塹要長一智。”


    周天品泄氣地坐下來。


    團政委:“其實也沒什麽新的問題,隻是文化大革命嘛,歷史問題被重新審查……有個情況你是知道的,出國參戰部隊的政審很嚴,過去是看你有個‘戰鬥英雄’的老本,可現在,老將、老帥都照樣……上級也是為你好……有樣東西你看一下,千萬別發火。”


    周天品接過團政委遞過來的一封信和一張表——離婚申請書。而且那上麵已有簽字:夏曄星。周天品甩了煙,“霍”地立起:“你們找她啦?!”


    團政委:“我求求你,千萬別喊,千萬別喊,不給我留麵子,還要考慮這事的影響吧?”


    周天品忍了又忍,咬牙道:“再降我一級吧。”


    團政委:“這回不是降不降級的問題,如果你再不簽字,就可能……安排你立即回國,做轉業處理了。”


    周天品一屁股坐下來。沉默良久,他把表鄭重地還給團政委:“隨便吧。”


    夜,周天品靠在一門炮上,雙目緊閉。他的眼前出現的是夏曄星簽字時淚如雨下的情景……周天品緊閉的眼角冒出兩粒碩大的淚珠,在月下閃著亮光。


    第二日,防空炮戰。


    這次戰鬥異常慘烈,陣地頻頻遭到敵機飛彈的襲擊,火海一片。


    “什麽?百鳥舌飛彈,專門對付我們雷達自控高炮的?媽的,我說的呢!”掩蔽所,周天品接著電話,“……是,是……保住那幾個紅衛兵……”


    陣地上,戰士們紛紛陣亡。大碾子等人均已負傷,但他們接替犧牲者,躍上炮位,英勇奮戰。一聲爆炸,鍾小鷗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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