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先是跑下一群鹿,圍著鹿兒撒歡,又與鹿兒一同向山上跑。根兒並沒有迎出門。鹿兒跑進屋裏,看見根兒坐在藥碾子前,默默抹淚。


    鹿兒愣了一下,猛然跪地,抱住根兒的腿:“姑……你一個人在這兒深山老林,怎麽辦……我不去上大學了。”


    根兒撫摸著鹿兒的頭:“傻話,姑姑這麽多年日想夜盼,不就是為的這一天嗎?”


    “姑!”鹿兒更緊地摟住根兒,“打您與太公、太奶從小把我撿來,您比親媽還疼我,為了我您都三十多歲了還沒成家,我一輩子也報答不盡您的大恩!”


    根兒:“鹿娃,你不是撿來的,過去是姑姑騙你。你爸是誰我不知道,你媽把你生在咱家就死了。”


    鹿兒愣住了:“……她,是怎麽死的?”


    根兒遲疑一陣:“她是打仗死的。”


    鹿兒:“她是什麽人?”


    根兒:“姑姑也不清楚……鹿娃,今後你還是說你是孤兒,出身成分還是寫姑的貧農。”


    鹿兒點點頭。


    根兒打起精神,高興地問:“快告訴姑,考上哪了?”


    鹿兒自豪地:“第一誌願,華夏理工大學!”


    根兒:“在什麽地方?”


    鹿兒:“江海市。是個海濱城市。”


    根兒:“鹿娃,姑送你去。頭次出這麽遠的門,我不放心。”


    “姑,我都是大學生了。”


    “姑也想看看大城市,而且姑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海。”


    “那咱們的鹿呢?”


    “沒關係,藥鋪的徐大爺退職了,讓他來住些日子。”


    鹿兒興奮至極:“那太好啦!我們別等報到日期,早些去吧,好好逛逛!”


    “行!”


    沉吟片刻,根兒說道:“鹿娃,上學後,你不能再隨我的姓,叫穀鹿娃,要改大號,叫賀子達。”


    鹿兒好生奇怪:“為什麽?”


    根兒想想,說:“這是你太奶給起的。”


    鹿兒鄭重地點頭,重複道:“賀子達。”


    一輛吉普停在賀家院門,走下兩個警察:“這是賀子達司令的家嗎?”


    警衛:“是。”


    警察:“讓我們進去。”


    警衛:“請等一下。”


    賀子達在樓上窗前叫道:“讓他們進來!”


    警察走進賀了達的房間,出示拘捕證:“您的兒子賀解放開槍行兇,我們奉命拘捕。”賀子達坐著不動:“他已經在樓下準備好了。不過轉告你們領導,我的兒子不能跟那些流氓地痞關在一起。走吧。”


    警察愣了愣,下樓。


    大碾子已經自己坐在吉普車的前座上。警察走過來,看看大碾子想發火,回頭再看看二樓窗前的賀子達,不敢多說什麽,隻好上了後座。


    “等等!”謝石榴走過來,遞給大碾子一個小包裹,“這是你的課本,別忘了讀。我會每天看你去的。”


    汽車開走。警察這時才敢議論:“我們是抓了位爺。”“什麽‘抓’?是‘接’,接了位爺!”


    薑家臥室。薑佑生、楚風屏均坐立不安。


    楚風屏:“賀子達怎麽就同意把小碾子抓走了呢?”


    薑佑生:“他兼著市委第二書記,還能怎樣?”


    楚風屏:“公安局長是你的老部下,又沒出什麽大事,關兩天就放了吧。”


    薑佑生:“我在地方沒有職務,不好亂插手。”


    楚風屏:“打的是我們家的人,當事人不追究,不是可以從輕嗎?”


    薑佑生:“風屏,我也急,隻有你、我、老號長三人知道小碾子是我倆的骨肉……唉,事情怎麽偏偏出在他身上,出得還這麽怪!難道真是一報還一報……”


    楚風屏:“你又要迷信。快想辦法把孩子弄出來。”


    薑佑生:“我是共產黨的司令,你是共產黨的教育局長,徇私枉法的事,我們不能幹。”


    數周後,江海市中級法院門口。


    謝石榴、楚風屏走出來。薑佑生迎上去:“怎麽樣?”楚風屏心酸地說:“判了半年拘役勞教。”謝石榴也很沉重:“我沒帶好你們的兒子。”說完,謝獨自走了。


    賀子達坐在自己房間一動不動。謝石榴進來後,他馬上立起。


    謝石榴:“法官對你拒絕出庭很不滿意。”


    “不管他!小碾子怎麽樣?”


    “半年勞教。”


    賀子達沉默不語。


    謝石榴掏出一粒小小的子彈頭,放在賀子達的麵前:“我從童童身後的那棵樹上摳出來的,離童童腦袋頂多有兩寸。小碾子是故意那麽打的。”賀子達拿起彈頭看看,略帶欣賞:“狗小子,打得還他媽挺準。”


    謝石榴:“七歲你就教他放槍,算起來,他也有十年兵齡了。可法院不相信小碾子隻是想嚇唬嚇唬,還是以行兇未遂論處。”


    賀子達沉吟片刻:“也好,讓這小子吃點兒苦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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