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子一時沒轉換過來:“誰?”


    “貞白。”


    “白姐姐在房裏呢。”


    李懷信心生狐疑:“她在房裏幹什麽?”


    小圓子:“……”這他怎麽能知道?總不能有事兒沒事兒去瞅吧?


    李懷信抬眼,又看向窗外,嘖,真擋視線啊。


    小圓子直覺他家殿下不對勁,又怕觸了逆鱗,不敢多問,隻能找其他話題:“殿下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明天師兄幾個要下山去鎮上采購,置辦年貨,我列了個單子,把咱們需要的全都寫上去,明兒一早交給師兄。”


    李懷信想也沒想:“酒。”


    小圓子整個人一愣:“什麽?”


    “酒,買酒。”


    “不是。”小圓子有點慌:“太行禁酒的,師兄肯定不給買。”


    “那你跟他們一起去。”李懷信說:“想法子夾帶。”


    這怎麽行,小圓子眼睛瞪得溜圓:“不是啊,殿下,您要酒幹嘛?”


    “喝啊。”


    小圓子驚了:“您什麽時候開始飲酒了,不行的,犯禁的,要是讓掌教知道……”


    “少囉嗦。”李懷信不耐煩,放下竹筷站起身:“你明天跟他們一塊兒下山,必須把酒買回來。”


    這是命令,不容置疑。


    李懷信打開門走出去,一排假山石橫亙在庭院中心,將將隔開兩座相對的屋子,貞白就住在對門兒,那麽近,他卻連個窗扉都瞧不見。


    實在是,鬧心。


    小圓子跟出來,正擔心他家殿下的狀態,莫不是氣沒消,要想借酒澆愁了,就聽李懷信發話:“你去叫幾個人來,把這些破石頭搬走。”


    小圓子盯著庭中延綿起伏的假山石,懵了:“現在?”


    多好看呐,怎麽就成破石頭了。


    而且,這些所謂的破石頭,可是當年,他家殿下一眼相中的。


    那時他們去了趟東郡山,李懷信無意間看見這堆奇石,很是青睞,打算點綴到自己院裏,就抓了十幾個太行弟子做壯丁,讓人千辛萬苦從東郡山給他搬過來的,累得人呼哧呼哧喘大氣,當時還有兩個弟子砸了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差點沒氣得罵娘。


    結果他家殿下一個看不順眼,又要給搬走。


    小圓子雖說一心向著自家殿下,但偶爾還是會有那麽一丟丟覺得,他家殿下太過分了。


    用馮師兄之前的話說就是:“盡不幹人事兒。”


    現如今,他又要不幹人事兒了。


    小圓子沒辦法,他家殿下開了金口,隻能硬著頭皮去叫師兄們。


    大家掃了一天山,累得精疲力盡,一聽小圓子的來意,全都炸了。曾經為李懷信搬石頭砸過腳的兩名師兄正巧也在,這次直接開始罵娘:“他媽的有病吧。”


    夜裏,貞白是聽見動靜出來的,院裏湧進十幾名太行弟子,拿著鐵鍬鏟石頭,小塊兒的就直接往外搬。她看見小圓子,走過去:“這是做什麽?”


    “白姐姐。”小圓子無奈得很,看見貞白,仿佛看到救星,他說:“殿下心情不好,連這些岩石都看不順眼,讓師兄們全都搬走,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生氣,大晚上的,折騰人。”小圓子有點抱不平的意思,想求貞白:“白姐姐,雖然不知道殿下氣哪樣,但您也說,他是跟你鬧,要不然,您去……”總不能讓人去低頭認錯吧,白姐姐看起來不像個會服軟的,小圓子靈機一動:“要不然,您去哄哄他?”


    貞白:“……”


    又不是小孩子,貞白愣了一下:“怎麽,哄?”


    小圓子立刻眉開眼笑:“殿下雖看起來霸道,脾氣不好,但是他一向耳根子軟,說幾句好聽的,他就釋懷了。”


    貞白:“……”


    小圓子眨巴眼,一臉期待:“行嗎?”


    他是真怕自家殿下搬了岩石還不消氣,改明兒要把房子給拆了。


    就李懷信這狗脾氣,什麽事兒他幹不出來。


    貞白卻搖了搖頭:“我不會。”


    “就說幾句,不,一句也行。”他家殿下心氣兒高,遇到像白姐姐這種不肯服軟的,若遞個台階,保不定會下。


    貞白便問:“說什麽?”


    “額……”小圓子難住了,說別生氣?我錯了?白姐姐肯定不幹,他琢磨了一下,殿下要的,無非就是個對方主動講和的態度,遂道:“你平常,有沒有什麽話,能去跟他聊兩句的?”


    貞白想了一下:“沒有。”


    “……你就說,”小圓子絞盡腦汁,忽地想起什麽,讓貞白稍等,便衝進屋子,拿出一個精致的長形小木盒:“你就把這個,交給殿下。”


    貞白接過:“是什麽?”


    小圓子獻寶似的:“裁刀,象牙質地,雕紋很漂亮,刃也鋒利,割紙極好用,是大師兄特意從外麵帶回來的,這兩天忘記給殿下,白姐姐幫我轉交吧,他喜歡這些。”


    李懷信沒料到,貞白會突然來敲他的門,還遞來個盒子,說是轉交。他莫名其妙,抽開看一眼,勾了勾嘴角。小圓子這點兒諛媚的心思,他太懂了,變著花兒的哄自己開心,居然誤打誤撞,把貞白支了過來。這小滑頭向來會收買人心,李懷信不難猜他是怎麽哄貞白來的,將那隻精雕細琢的裁刀取出,也把貞白讓進屋:“我試試。”


    他繞到書案間,取了張宣紙鋪在案頭,仔細對折。


    貞白聽著屋外搬石頭的動靜,想起小圓子的話,即便不擅長,還是打算隨便聊兩句:“怎麽讓人將山石搬走?”


    李懷信伏案裁紙,不動聲色:“看厭了。”


    一句看厭了,大晚上折騰人,真正是任性的。貞白將目光落在他壓紙的指尖,沒作聲。


    李懷信試完裁刀,倒算滿意:“還不錯。”


    一抬眼,李懷信便注意到貞白的視線,投在自己手上:“好看麽?”


    貞白這回看向他的臉:“嗯?”


    李懷信晃了晃手中裁刀,又問一遍:“覺得好看?”


    她頓了頓,並沒細看,此時被問起,才多瞥一眼,緩緩頷首。


    李懷信重新將裁刀放回盒子裏,走過來,遞給她。


    貞白沒明白對方意思,李懷信笑了笑:“喜歡你就收著吧。”


    “不是。”貞白沒去接:“給你的。”


    “現在我給你。”李懷信挑起眉:“真不要?”


    貞白猶豫著,實在難以揣度這個人,似乎又並沒在生氣了。


    “我給你的。”李懷信聲線低磁,笑著離近了:“我願意給你的,你要不要?”


    不知為何,此刻的氣氛,貞白實在,不好拂了人好意,遂伸手接了。


    李懷信垂眸看她,心裏七拐八繞纏了這般久的煩惱,突然就想明白了,他在太行,一直潛心向道,怕生情愫,可千防萬防,最後還是沒能防得住,居然載這女冠手上了。


    哪怕,她有段過去,李懷信也想通了,十年前的情,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況且,就算她和二師叔有瓜葛,也沒發生過那檔子事兒,因為普同塔裏,軟塌上的落紅就是最好的佐證。再則,他這麽年紀輕輕,相貌堂堂,怎麽也比那老一輩子的二師叔更有優勢。


    所以,十年後,貞白不就移情別戀了?!


    也不怪她用情不專,李懷信自認為自己魅力無邊,卻好巧不巧的,一不當心截了他二師叔的胡,實在無心之過。


    憑自己的魅力,倒是不擔心貞白還對他二師叔留有餘情。


    也罷,李懷信在心底歎了口氣,畢竟貞白惦記了他這麽久,總不能讓人白惦記一場,隻是吧,這女冠性子太冷清,不溫柔也不體貼,肯定也不怎麽解風情,李懷信多少會有點兒猶豫,怕受委屈。


    他很知道自己,是半點兒委屈都不堪受的,所以貞白若是真要跟他好,就要對他好個全。


    不然……


    李懷信還沒琢磨完,屋外倏地靜了,有三兩個聲音在寂靜中響起:“馮師兄……”


    馮天趁寒山君不在,好不容易掙開縛靈香溜出來,想探探李懷信這邊的情況,結果剛到院門,就見幾名累得跟狗一樣的師兄弟正苦哈哈的搬石頭,他一問緣故,臉都綠了,李懷信這祖宗,一回來就作,片刻都不帶消停的。


    “馮師兄……”小圓子一見他半透的魂體,眼圈迅速發紅。


    馮天指著他鼻子,命令:“不許哭,憋回去,你家殿下呢?”


    小圓子指了指:“屋……”


    未等他說完,馮天直接飄了進去。


    在太行,也就馮天敢為這群受苦受難的師兄弟們鳴不平,一進門,就咬牙切齒的衝李懷信嚷嚷:“李老二,我求求你了,做個好人吧。”


    第101章


    馮天雖沒親眼見過那陣仗,但也已經聽說了,貞白一來,幾乎驚動了整個太行。


    在闡述行程所遇險境的中途,寒山君也給馮天透了些底,與千張機給李懷信透露的信息相差無幾,這個四方大陣牽涉了大端國運,馮天聽起來唏噓不已,覺得整件事太大,所以想盡辦法跑過來,怕李懷信和貞白可能會有回京的打算。


    李懷信卻搖搖頭:“師祖已經回京了,我沒多大必要再跑一趟。”


    馮天下意識瞥貞白一眼,他聽見有些八卦,不好當著人的麵來說,隻得鬼鬼祟祟湊到李懷信跟前兒,聲線壓得極低:“我有話問你。”


    李懷信也看了貞白一眼,低聲問:“什麽話?”


    兩人交頭接耳,貞白能聽得一清二楚,她抬眼,正對上馮天欲言又止的神色,遂識趣的轉身出去。


    馮天盯著她背影走遠,才開口:“我師父和掌教,一直在找二師叔的下落。”


    這件事整個太行都知道,他們的二師叔楊辟塵,是流雲天師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太行山上最傳奇的人物,所承天師命,是唯一一個修行全才,無論符籙劍道,六爻八卦,奇門遁甲,樣樣拔尖兒。


    不得不承認的是,那樣一個風雲人物,李懷信年少之時,也曾暗自崇拜過。


    千張機用過一切美好的詞語形容這個人,瀟灑不羈,風流灑脫,意氣風發,英姿颯颯……


    李懷信記不清了,因為他現在已經不崇拜這個人了。


    思忖間,又聽馮天道:“東郡山曾是二師叔修煉之地,千鶴皆由他親自訓養,才有了靈根,哪怕嗅到他一絲氣息,都會引來鶴群相迎,這是隻有二師叔回來才有的盛況。”


    直到楊辟塵消失無蹤,東郡山的千鶴才由寒山君代為照料。


    李懷信心裏不是滋味兒,又說不上來,隻應了一聲。


    馮天續道:“我師父說,當年他們三個師兄弟,成年後選修符籙時,隻有二師叔,沒有選修純陽符。”


    李懷信眉頭皺起來:“承天師命之人,怎麽可能不修純陽符?”


    “是啊,所有人都很驚訝,連師祖都苦口婆心的勸過,但咱二師叔卻說,他有七情六欲,肯定過不了情關,與其功虧一簣,何必白費那力氣。瞧瞧,人活得多明白。即便這樣,師祖也沒有勉強他修純陽符,哪怕他不修,太行也是要讓他承天師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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