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就不吃飯了啊,你是老板,該指使他們的就讓他們幹,你這麽大包大攬,沒日沒夜,都快把自己榨成人幹兒了,我帶你出去補一補。”


    “不是不指使他們幹,隻不過搗香也很有講究,太細則煙不永,太粗則氣不合,必須均勻,得容他們慢慢練。”


    “顧長安,你要是再這樣,咱就關門歇業。”


    顧長安覺得他蠻不講理:“不是,你這是幹嘛呀,好好的幹什麽歇業。”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瘦成什麽樣兒了,你看看你現在的臉色,快要猝死了。”


    顧長安摸了摸凹陷的臉頰,知道他關心自己:“走吧,跟你出去吃。”


    唐季年管天管地,又管他吃喝拉撒,整天老媽子似的圍著顧長安轉,總算把人養回了些氣色。


    打從一起做生意,兩個人越黏越緊,幾乎形影不離,唐季年的朋友三番五次來找,這回實在推辭不掉,他幹脆拉上顧長安,領了一起去吃酒,那哥們兒就說:“有那麽黏糊嗎,你倆好得都快穿一條褲子了,天天在一塊兒,都不嫌煩。”


    唐季年給顧長安夾菜,哈哈笑:“咋地,吃味兒啦?”


    那哥們兒嗤道:“德性!”見他給顧長安剃魚刺,刨開油星子盛湯,夾肘子裏悶得最爛的肉,忍不住酸了:“哎喲唐少爺,你未免也太殷勤了,我真是第一次見你這麽巴結人。”


    “顧長安可是我店裏的招牌。”唐季年跟他調笑:“學著點兒吧。”


    顧長安不停在吃,這種場麵,他插不上嘴,隻偶爾應酬幾杯,喝到最後,還是有些上頭。那些人意猶未盡,好不容易把唐季年挖出來,不打算輕易放人,逮著他組下一個局,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這群公子哥兒最會尋歡作樂,拉著唐季年和顧長安來到江邊,上了一艘畫舫,酒過半巡,已經微醺,突然有女人掀珠簾進來,青紗薄衫,婀娜曼妙,擦著顧長安的肩頭,給他倒酒,他整個人拘謹起來,臉漲紅了,使勁往唐季年那邊靠。


    唐季年顯然也有些意外:“誒,怎麽回事?喝花酒嗎?”


    那哥們兒壞笑:“幾個大男人,太素了。”


    女人斟完酒,偎過來,柔弱無骨的,把顧長安嚇壞了,騰地起身,撞倒了酒盞,他才十六歲,整天隻知道做香,哪裏經曆過這些。


    唐季年沉了臉,搡開攀上身的女人,站起身,拽上顧長安,扔下一句:“走了,不跟你們這群人鬼混。”


    身後的人在喊,他們頭也不回。


    畢竟喝了兩輪,兩個人腦子都不清醒,渾渾噩噩回到顧長安的住處,唐季年中邪了似的,不斷湧現女人往顧長安懷裏鑽的情景,覺得心梗,好像突然冒出來個人跟他搶東西,還是最寶貝的東西,若自己再不抓住什麽,說不定哪天就要被人搶走了。


    可要抓住什麽呢?他自己還沒想通透,腦中一片亂麻,下意識就抓住了顧長安的手,摁到床上,噙了嘴。身下人倏地一僵,唐季年猛地就想明白了,他怕人搶的東西,他最寶貝的東西,就是顧長安。


    這太匪夷所思,但卻不是突如其來的,這份情愫早就在他骨頭裏滋生,才會無所不及的待這個人好,不是殷勤,也不是巴結,是喜歡,是深情,奈何他現在才開竅,卻並沒覺得接受不了。


    顧長安瞪大眼,僵得一動不動,以為自己醉得神誌不清了,才會出現這種有違倫常的幻覺。


    唐季年卻是豁達的,也可能酒壯慫人膽,既然越了舉,想透了,就該遵從本能,繼續親。


    仿佛腦子被馬踢了,顧長安猛地一抖,推開他,酒醒了大半。


    黑暗中,唐季年的聲音沙啞:“嚇到了?”


    嚇死他了:“你……幹什麽?”


    “顧長安。”他說,言簡意賅:“我看上你了。”


    顧長安徹底清醒了,他狠狠吞一口唾沫:“我是男的。”


    “你是男的我也看上了。”沒有一點不恥。


    “你醉狠了吧?”


    “我酒已經醒了,你還沒醒嗎?!”


    作者有話要說:  唐季年:“我看上你了。”


    顧長安:“你喝多了。”


    第65章


    他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但他寧願是醉的,這一切都是錯覺,或者做夢,他揪自己大腿,很疼。


    “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唐季年在黑暗中靠近,又覺得不應該操之過急,畢竟事發突然,肯定把顧長安嚇得不輕,這種情況絕對不適合步步緊逼,否則必定適得其反,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唐季年打定主意:“或者,你考慮一下。”


    顧長安整個人六神無主,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對唐季年來說,這是個好兆頭,至此,他展開糖衣炮彈,比之前更加熱枕,更加無微不至。


    唐季年太會疼人了,又熱情至極,像顧長安這種未經□□的純情少年,根本招架不住,稀裏糊塗的,就跳了唐季年織結的網,這張網是斷魂崖,這張網是溫柔鄉。


    他義無反顧跳下去的時候,卻沒有義無反顧陪他走下去。


    回憶就像刮骨刀,一點點將顧長安淩遲殆盡,他忍著心如刀絞,瞞下那份痛不欲生,與嚴無忌道別,麵色蒼白的送至江橋,失魂落魄的盯著商隊踏橋而過,又與十多年前的一幕幕重合。


    那天煙波嫋嫋,唐季年隨父親去錢塘縣談完一筆大買賣,押著長長的商隊回來,他在前頭騎馬,挺著槍杆一樣筆直的脊梁,英氣逼人回過頭,瞥到臨江下發怔的顧長安,懷抱一隻陶罐,盯著他,眼睛都直了。


    那眼神讓人心亂如麻,唐季年縱身下馬,把手裏的韁繩一扔,不顧後麵的小廝追問,箭步衝下橋,難掩歡心的大聲喊:“顧長安。”


    微風習習,楊柳輕晃,撓在彼此心坎兒上。


    兩個人分開十多天,難熬得度日如年,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唐季年不得不刹住步子,才忍住沒撲上去將人摟住。待回到店裏,匆匆鑽進庫房,掩上門,才急不可耐的,一把將人拽進懷裏:“長安,寶貝兒,你想死我了。”


    顧長安哪裏聽過這麽露骨的情話,整個人僵在他懷中,手抵著他胸膛,低下頭,紅了臉:“唐……唐季年……”


    唐季年把他摟緊,俯身問:“想我沒?”


    顧長安耳根也紅了,他覺得不自在,推他:“你別……這樣,很奇怪。”


    唐季年抬他下巴:“哪裏奇怪?”


    顧長安被迫仰起頭,與他對視,卻目光閃躲:“兩個男人,這樣,抱著……”


    越說,聲音越低,低如蚊蟲,最後一聲嚶嚀,唐季年將他所有的羞於啟齒都生吞入腹,以解相思苦。


    這裏是他們親了實際上很有文采的描寫的內容。


    接連數天,顧長安如驚弓之鳥,一見到他就躲躲閃閃。


    唐季年盯著那人藏藏匿匿的身影,抓心撓肝。


    那日他剛要走近,顧長安立刻繃緊了身體,防禦著,轉去一名學徒身邊,指點他搓線香。


    店裏的夥計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以為兩個東家鬧不和,況且唐季年好幾天都沒來香鋪盯梢了。


    他不是不來,完全是最近太忙,他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爹,知道他在外頭弄了間香鋪,心思全撲在上頭,連本家都不顧,老臉一黑,甩給他五間藥鋪把人押住,這幾天挨個兒清賬,讓他忙得□□乏術。


    即便如此,他還是惦記顧長安,從二店去三店的路上,要經過香鋪,他溜進去,灌了一口茶,就撩開簾子進後院。


    顧長安在給香丸掛衣,也就是在表麵加工色澤,看見他,一雙眸子既欣喜,又含蓄,忍了又忍,局促的站起來。


    他太扭捏了,明明想見到自己,那樁心事根本掩不住,卻又藏頭露尾,左顧右盼。


    唐季年忍不住心情好,左右看了眼忙碌的夥計,假裝要去看窖藏,便徑直往地窖走,下樓梯的時候扭過頭:“顧長安,你也來。”


    顧長安棄了活兒,胡亂擦手,跟著下去,最後一梯石階沒走完,就被唐季年攔腰抱起,圈在了石壁角,整個人逼壓下來,將他罩住:“這回不躲了?”


    顧長安不好意思:“你這幾天都沒過來。”


    唐季年麵露狡黠,突然覺得他爹辦了件好事:“你不是躲我嗎?我就沒來礙你眼!”


    他想否認,又覺得窘迫,隻好說:“你總該來看看賬目吧,如今店裏的生意越來越好……”


    “有你盯著,不用我親自過目。”


    這是要當甩手掌櫃啊,顧長安咬了咬牙:“可這是我們一起開的店,總不能……”


    “你是不是想我了?”唐季年突然問。


    顧長安僵了一下,心一橫,點了頭。


    如此坦然挑明,唐季年渾身血液在沸騰,奈何此刻夥計端了剛做的香丸下地窖陰幹,他不得不撒了手,指尖還纏留著餘溫,低聲說了句:“晚上留個門,我過去。”


    像暗生情愫的男女相約著私會,顧長安有些難堪的耷拉著頭,他明知道這樣不對,但唐季年這個人,他真的太想要了,就算有違倫常,他也忍不住想要。


    顧長安當時沒計較後果,裏裏外外都被唐季年蒙了心竅。


    當晚下了場大雨,顧長安等到深夜,以為他不會來了,剛插上門閂,外麵被人敲響。


    唐季年冒著風雨,撐一把油紙傘,打濕了衣襟。


    顧長安替他收傘,瀝在門邊,責備他:“下這麽大的雨還跑過來,都淋濕了,受寒怎麽辦?”


    “哪有那麽嬌氣。”他拎著濕衣服進屋,瞧見桌上幾碟小菜,心裏一暖:“等久了吧?”


    顧長安從櫃子裏翻出自己一套幹爽衣裳,催他換上,唐季年個頭高,穿上袖子和褲腿短了一大截兒,模樣很是滑稽,顧長安沒忍住笑,把那身濕衣服掛起來,問他:“你吃過了嗎?”


    一轉身,就撞進一個溫熱的胸膛,顧長安驚得往後縮,被唐季年拽到床邊,捉住他狎昵,在耳邊撩撥:“吃過了。”


    顧長安不習慣,輕輕掙了一下。


    唐季年扣住他的腰,把人往懷裏按,居心叵測貼在他的耳邊喊:“長安。”


    那隻耳朵瞬間燙了,唐季年壞啊,明知道他羞澀,卻盯著那隻殷紅耳垂,得寸進尺的用嘴唇去抿。


    顧長安就像個被調戲的良家少男,臉上火辣辣的,明明怕得要死,卻沒有推開這個浪蕩子,像是默允,默允他的浪子行徑,唐季年原本步步為營的試探,到這一刻,得了便宜,哪裏還忍得住,一口把耳垂含了,濕淋淋地吮。


    引得顧長安一陣顫栗,他吸了一口氣,連聲音都在顫栗:“唐……唐季年……”


    唐季年垂著眼皮看他,顧長安太純了,才十六歲,什麽都不懂,特別乖。稀裏糊塗的,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任自己為所欲為。


    舌頭從耳朵裏頭鑽進去,顧長安一抖,半個身子都軟了,靠向他。


    他真是禽獸,但又忍不住,每天看著喜歡的人在自己麵前晃,怎會無欲無求。


    他動了這股邪念,心癢難耐,一條舌頭又尖又濕,卷著**往耳孔裏鑽。


    顧長安受不住,去攀他的肩,半邊腦子都麻了,低喘起來:“唐季年。”


    他知道他受不住,他就是要他受不住,舌頭撤出來,劃到脖頸,輕輕地嗅。


    顧長安做香,做了那麽多香,殊不知自己就是催情香,無時無刻不在撩撥人,唐季年聞著聞著,就意亂情迷了,恨不能將一輩子都搭進去,來換這一刻。


    唐季年餓狼猛虎似的,把顧長安啃了個渣都不剩,自此以後,他們之間,則毫無保留了。


    也許多了這層親密關係,唐季年變得格外癡纏,有時候太熱烈,甚至在人前失了分寸,鬧出一些過於親密的小動作,顧長安異常害怕,怕被人看出來,心驚膽戰的縮,隻因他們這層關係是上不得台麵的。


    那幾乎是一段如膠似漆的日子,他們好得難分難舍,連嘴都不吵,唐季年掏心掏肺,疼他疼得不得了。到後來,他十七歲,唐季年弱冠,無數媒人開始踏唐宅的門檻。


    顧長安才猛然意識到,唐季年是唐家的獨苗,他一定會回去娶妻生子。顧長安自己倒無所謂,無牽無掛,無爹無娘,沒有什麽傳宗接代的使命或職責,即便終生不娶,也沒人來逼。


    他心事重重想著這些事,看見一個媒婆從唐宅大門裏出來,擺著胯,喜氣盈盈的模樣。


    這樁事仿佛已經迫在眉睫,那也是他第一次跟唐季年鬧脾氣,忘記是怎麽起的頭,反正之後吵起來,他心裏賭著一口氣,無法疏通,說話就沒輕沒重,最後狠了心腸,刺激他:“斷了吧,咱倆,斷了吧。”


    那也是唐季年第一次衝他發火,一向對他千般柔情的唐季年,氣得手都在抖,指著他鼻子咆哮:“顧長安,你當我這一年多是在跟你過家家嗎,說斷就斷!沒那麽容易!”末了他又吼:“你想都別想!”


    “你終歸要回去娶妻生子,而不是成天跟一個男人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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