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原本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讓曆經過兩地大陣的李懷信倏地一怔:“你的意思是,長平亂葬崗和這裏的大陣,是同一人所為?”


    “我隻是……”有種預感,但預感這種東西,向來沒有說服力,貞白沉吟道:“……隻是猜測。”


    李懷信呼吸一窒,因為這猜測不無可能,如果真是同一人所為,他簡直不敢想象,因為這事兒太大了,大到以他現在的閱曆,根本想象不出,此人這麽做的目的究竟為何?


    青峰子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剛要開口問,李懷信道:“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也不是誰憑一己之力就能辦到的。”


    長平亂葬崗的大陣,和七絕陣,都絕不容小覷。


    青峰子恍然大悟:“你是說,有一股邪道組織在暗中活動?”


    李懷信覷他一眼:“說不準。”


    “這江湖上,有什麽邪道組織?”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被困七絕陣之前,根本沒有聽聞什麽邪道組織在民間有何動作,而且是這麽大的動作,居然避開了各個正道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的布下這麽逆天的大陣。


    李懷信道:“這些歪門邪道,五花八門。但都零零散散,各自私下活動,最多也就在民間裝神弄鬼,行些騙吃騙喝的行當,都是些毫無本事的三流,或者連三流都算不上,沒聽說有成氣候的,也成不了氣候,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倒行逆施。但若有了頭目,把這些群龍無首的廢物召集起來,作廢物利用,混跡於人群,為他們的惡行添磚加瓦,就足以為禍世間。但是,倘若如此,就太引人注目了,因為越多人知道,就越容易走漏風聲,不可能如此神鬼不覺。”


    貞白道:“除非,他們也被蒙在鼓裏,不知道這麽做會引起什麽後果。”


    李懷信口無遮攔:“這麽蠢嗎?”就算這些蠢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雞零狗碎的壞事,如此大規模行動,也難免不會被正義之士或太行道察覺。


    貞白:“……”聊不下去了!


    李懷信道:“幹壞事就不用帶腦子?怎麽也該想個究竟吧!”


    “也不一定。”青峰子插話道:“好比權貴下令做什麽,侍奉者一般都會遵從。”


    “遵從是不會去問,但不代表不想,不琢磨,否則怎會有那麽多人揣摩君心,一個指令,就會牽引出各種假設……”李懷信話語頓住,覺得現在說的這些都是題外話,爭辯下去毫無意義,就算解析再多,都隻是憑空猜測,目前最緊要的,是如何才能破陣。


    此間腥臭衝天,李懷信憋著氣,幾度窒息,實在一刻也待不下去。


    山體陡斜,四人疾步下行,懸掛在草莖上的銅鈴一直叮鈴脆響,李懷信垂頭,看了眼掌心那道割裂的血口,仍在少量滲血,他撕下一截衣襟,潦草包紮,單手打了個結,用嘴咬緊,問:“千屍陣裏這些屍體,是什麽時候開始起屍的?”


    青峰子拖著腿傷,咬牙忍痛,一瘸一拐地跟在其後,回道:“可能是最近幾日吧,我一直待在北山頂上,不曾察覺,直到一早回來,才告訴我,有行屍攻擊了村子。我心裏咯噔一下,立即到千屍陣查看,不料竟正好遇到,還遭到攻擊,差點丟了性命,幸虧你們……”


    “等等。”李懷信駐足,挑眉轉身,突然想起之前有個地方不對勁:“這小鬼手上戴著凶鈴,不是會馭屍嗎,為什麽你們會被這些行屍攻擊?還差點丟了性命?”


    這鬼丫頭總不可能馭屍殺自己和親爹吧?


    青峰子長歎一聲:“具體我也不慎清楚,隻能憑經驗猜測,可能是這些人曾被道鈴所害,死後怨氣撞鈴,使其變成凶鈴,那麽因此而死的人,再聽見鈴聲,非但不會被凶鈴所馭,反倒會加倍催其凶性,反撲執鈴者,好比冤有頭債有主,簡單來說,就像蠱婆養蠱,蠱蟲最終反噬宿主,一個道理。”


    “難怪。”貞白道:“那些行屍會對你們窮追不舍。”


    一早牽著青峰子,順嘴接道:“就說了我沒有馭屍殺人。”


    李懷信卻道:“如今千屍陣中的屍體接二連三起屍,那麽接下來,埋在地下的屍體會不會全部都……”


    青峰子臉色驟然大變,低喝一聲:“壞了!快!”他在情急之下邁出一大步,傷腿吃不住力,刺痛感頓時襲來,腳下趔趄,整個人向前撲去,一早畢竟隻是個孩童身形,力氣小,拽不穩,也跟著一起往前栽,一大一小被李懷信兩手扶住,拉扯到掌心傷口,他痛“嘶”一聲,明明隻是搭把手,也及時把人穩住了,卻好似方才抬了兩隻千斤鼎一般,待鬆手時,仿佛渾身力氣泄盡,虛浮得要命。


    青峰子顧不上言謝,急切道:“快!我們必須立刻阻止,不能讓那些行屍去到村子,得趕緊想個法子,以防接下來有更多屍體起屍。”


    然而當他們下到千屍陣,已經到處坑坑窪窪,那些原本被埋在地下的屍體,全都掀開了腥土,不知去向。


    它們魚貫下山,摸向了村莊。


    青峰子臉色陡然大變,瘸著一條腿,急急慌慌往前奔,也顧不得傷口還在流血:“壞了,出事了,我們得趕緊下山救人。”


    李懷信緊跟其後,卻忍不住問:“那些村民要殺你,你卻還要救他們?”


    “我當初不惜一切,好不容易才救下這些人,難道就不管了嗎,那麽我所做的這一切,堅持到現在,又有什麽意義?”他說:“如果一開始我就不管不顧,仍由他們在七絕陣中自生自滅,那麽這些人命,都無需我來背負。但我既然沒有袖手旁觀,選擇背負了半村人的命債,轉變七絕陣的磁場,那麽這些恩果報應,也一同落在我的身上,我把這裏變成陰山陰地,才養出這千百具蔭屍,這些蔭屍因我而起,若再去殺人,則是我造下的孽,那麽棗林村全村人的生死,就都與我息息相關了。”


    李懷信覺得蠻驚奇的,居然有人曆經苦難,卻還能大包大攬,用那身看似枯朽的身軀,把人的恩怨憎惡和危在旦夕都一肩抗起,這究竟是可貴呢?還是傻呢?他在迫不得已的時候做了最慘無人道的事情,又在慘無人道之中救苦救難。


    李懷信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五味雜陳,他問:“現在千屍陣破了,會對七絕陣有什麽影響嗎?”


    “不會再有什麽影響,因為當初我布千屍陣,目的就是為了將此地逆轉為殍地,既然整個村子已經完全變成了陰山陰地,千屍陣破也就不會再有所影響。”


    李懷信道:“所以現在這個七絕陣,除了困住大家,應該沒有什麽危害?”


    貞白道:“但那些死去的人起屍了。”這也算是一種危害吧。


    李懷信沒再接話,悶聲下山,因為自方才闖銅鈴陣起,他就開始力倦神疲,耗到現在,一直強打精神。畢竟底子還沒恢複,進了棗林村,就開始被村民連番折騰,兩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剛不住。


    李懷信隻覺得,自己快被熬死了。


    但這女冠,到底是不是人?他們一直形影不離,被凶鈴引入棗林村時,他起碼還在破廟昏睡了半宿,這女冠卻連夜潛入水底查看童屍,到現在已經挺了兩天兩夜,卻一點疲態都不顯,一副還能與行屍大戰三百回合的精神頭,究竟是什麽體質?


    李懷信咬緊牙關,一路撐到村子,遠遠就聽見嚎啕驚呼,一聲比一聲慘烈。


    一千多隻行屍,推倒了柵欄,蜂擁而入,散出令人作嘔的腐臭,朝著那些舉著刀劍的村民,張開獠牙,啃噬一具具血肉之軀。


    長利的刀刃插進行屍小腹,後者無知無覺,凶猛往前一步,任長刀把自己紮了個對穿,舉起五根利爪,狠狠戳進對方血肉裏,那人慘叫一聲,鮮血從肋下飆出,呲了行屍一臉,他疼得鬆開刀柄,欲想後退,卻掙不開那雙銅牆鐵壁般的鉗製,一聲救命正呼之欲出,就成了行屍的嘴下羔羊,被一口咬斷了咽喉,又被撲上來的幾隻行屍分食,哢嚓哢嚓嚼著血肉,喉嚨不斷發出嗬嗬聲,鮮血沾滿屍臉,從鮮紅的嘴角淌下……


    一場屠殺就此拉開序幕,被趕來的四人目睹,大家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縱身躍入屍群,提劍斬屍!


    奈何行屍數量龐多,四散攻擊人群,撕碎了奪路而逃的婦孺小孩。他們四個人,即便八隻手,也救不過來。甚至,都紛紛陷入圍攻,難以脫身。


    貞白剛從危難中撈出一個小孩,堪堪挑開兩具惡撲上來的行屍,一偏頭,就見三步外的一名老人被屍群圍攻,貞白舉著小孩,木劍砍過去,有些應接不暇地,把孩子朝空中一拋,冷聲喊道:“接著。”然後迅速把屍群中的老人拖了出來,橫劍掃出。


    一片兵荒馬亂中,李懷信剛救下倆人,單挑十幾隻行屍,本就忙得應接不暇,突然聽聞這聲“接著”,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一米來長的小孩突然從天而降,伴隨著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喊砸下來,李懷信措手不及的踢開剛救下的兩人,將他們踢出群屍的圍毆範圍,然後手忙腳亂的接住孩童,手臂狠狠一沉,差點給他砸骨裂了,踉蹌兩步才堪堪站穩。但比起量級,這熊孩子的嚎功堪比獅吼,砸下來趴在李懷信肩頭,直接附在他的耳邊喊,酷刑一樣紮進耳膜,喊得他幾乎失聰。


    這該死的女冠!


    李懷信低吼一聲:“閉嘴。”


    熊孩子非但沒閉嘴,反而死摟住李懷信脖子,嚎得更起勁了,李懷信剛想把丫扔出去,又一群行屍撲了上來,把隻顧得上哭嚎的熊孩子嚇得瞬間小便失禁。


    李懷信一劍砍出去,旋身退避時,摟了懷裏人一把,誰知沾上一手濕熱,堪比與狗鼻子一般靈敏的李懷信,立刻嗅到一股尿騷味,他氣得一口氣沒喘勻,差點不想活了。


    這該死的女冠!把李懷信氣慘了,他幾乎是惡狠狠地,回頭看了眼被淹沒在群屍中的貞白,隻隱約看見一片玄色身影。似乎是有些眼花了,李懷信覺得頭重腳輕,一邊纏鬥,一邊體力不支的退後,試圖把孩童從身上扯下來,奈何他現在的狀態,居然連個小孩子的臂力都不及了嗎?費了半天功夫,硬是沒能把這嚇尿了褲子且哭嚎連天的孩子丟出去。


    即便自己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得不朝屍群中的人喊了聲:“貞白——”


    望著蜂擁而至的行屍,數量太多了,李懷信隻覺一片眼花繚亂。隨即,他撐著劍,猛地半跪下去,群屍猛撲而至,他下意識揮劍去擋……


    耳邊嗡鳴不絕,腦子恍恍惚惚。


    不能倒,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決不能倒,即便是強弩之末,他也還能再撐一會兒。


    待這陣頭暈眼花扛過去,也隻耽誤須臾,當他意識回籠時,貞白已經擋在了他麵前,放倒一片,而一隻行屍的利爪卻捅進了她側腰處,貞白旋身,一劍斬首,那隻利爪則劃過其後腰,拉出五道深深的血痕。


    李懷信倏地一怔:“你……”


    貞白踢飛兩具,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不顧腰傷,木劍釘穿行屍頭顱,因動作幅度太大,拉開血口,浸濕了腰部衣料,對遠處陷在屍群裏纏鬥的一早喊:“用凶鈴,把它們引到後山去。”


    一早聞言,重重一點頭,剛舉起鈴,用力晃動。那邊青峰子挑開行屍,右肩狠狠一撞,頂開撲上來的一撥,手腕翻動,法劍掃出去,殺出一條血路,他朝一早低吼:“讓我來!”


    隻是剛上前兩步,又被另一波撲來的行屍堵住去路。


    作者有話要說:  源源不斷、滔滔不絕、前仆後繼、接踵而至


    第48章


    一早身形靈敏,手持短匕,在屍群中左閃右避,泥鰍一樣,眼看就要被兩名行屍夾擊,她一側肩,迅速從兩屍相並的窄縫中滑了出去,迎麵一名行屍惡撲上來,一早倏地刹住前傾的步子,往右側瞬移,那具行屍則猛地撲倒了身後兩名。


    奔跑中,她舉起胳膊,用力一晃,欲做凶鈴引路之舉,細小的腕頸卻驀地被一隻發青發灰的腐手攥住,一早反應不及,倏地一怵,用力掙動,奈何人小力弱,根本撼不動這隻力大無窮的行屍。隻輕輕一提,就把她整個拎了起來,一早雙腿懸空,掙動間胡亂蹬腿,踢中行屍大腿,後者毫無知覺,一早慌亂之下大喊:“都是同類!”


    果然,這廝沒有要將她生吞入腹的意思,但下一刻,卻是要把她活活撕了。意識到對方的企圖,一早大驚失色,在對方抬起另一隻手時,匕首狠狠捅出去,紮進那隻逮著她的手腕中,再用力一旋,攪碎了骨肉,直接把手挑斷了,感覺到一絲鬆動,一早掙開鉗製,在另一具行屍抓來的瞬間,落地深蹲,那隻手堪堪從頭頂掃過,抓了個空。


    一早行如脫兔,箭離弦般,猛地竄了出去。


    她一邊晃鈴,一邊往外圍衝,欲將行屍都往後山引。


    隻是,她突然發現,雖然身邊不斷有行屍圍攻,但它們卻並不被凶鈴催動凶性,或反撲持鈴人,而隻是出於其本能。因為遠處的行屍,在聽見凶鈴引路的時候,全都無動於衷,隻一個勁兒的撲向村民。


    “怎麽回事?”


    遠處的貞白仿佛也意識到了這種狀況,心下疑惑。


    “沒用嗎?”李懷信此刻總算把那熊孩子從身上撕下來,百忙之中問出一句,他左環右顧,正發愁把他扔哪兒,奈何四處都有行屍,全都虎視眈眈,如饑似渴湧過來,把那孩子嚇得心驚膽裂,抖如篩糠,語無倫次喊著不要不要,然後拚命往李懷信的身上黏,糊了滿襟眼淚鼻涕,把李懷信惡心壞了,他伸長胳膊,把人推出去,手掌死死抵住又要纏上身的熊孩子,快被這破玩意兒搞瘋了,丫居然比行屍還難纏!


    貞白幹趴一具行屍,剛回頭,就見身後這一大一小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幹什麽?”


    李懷信還來不及回答貞白,行屍已經張牙舞爪咬過來,李懷信提劍一擋,劍刃卡在其口中,隨即狠力一抽,割裂半張臉頰,傷口切劃到耳根。


    費力應付行屍的空檔,李懷信稍不留神,就給那熊孩子鑽了空子。小孩從未經曆這樣血腥殘暴的一幕,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如同驚嚇過度的小獸,驚叫著一頭紮進李懷信懷中,鼻涕眼淚一股腦蹭到其胸前,李懷信七竅生煙,再也忍無可忍,低咒一聲:“小兔崽子……”


    然後毫不留情的扭住其胳膊,差點給人擰折了,小孩疼得哇哇大叫,不得不鬆開李懷信,結果剛一泄力,就被這不知輕重的家夥一拋,皮球一樣甩了出去。


    貞白瞠目,沒料到臨危之際,他還會幹出這麽缺德的事:“你幹什麽把他扔出去!”


    那孩子掛在一顆樹杈上,差點摔下去,連忙四仰八叉的勾纏住,底下有行屍伸手一抓,撕下他臀部垂下去的一塊衣料,小孩夾緊屁股,拚命抬高,貼著樹幹繼續嚎。


    李懷信這禍害,正在氣頭上,覷了眼穩穩當當掛在樹杈上哭嚎的小孩,好沒良心道:“纏死個人了。”


    他二話沒說“你不也把這小兔崽子扔出去了”,結果李懷信忍著沒懟她臉上,這女冠倒先來指責他的不是了,什麽小孩子是因為害怕,應該遷就一下。


    什麽時候了遷就他?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局!


    李懷信氣不打一處來,踹開一具行屍,發泄般:“我憑什麽遷就他,我才是該被遷就的那個。”


    貞白:“……”


    她抬眼,確定掛在樹上的小孩是安全的,回過頭,望著眼前一片兵荒馬亂,所有村民驚恐哀嚎著,被群屍追著四散逃竄,嘶喊尖叫聲雜亂無章的湧入耳膜,他們喊救命,就像二十年前,七絕陣奪生,這些命在旦夕的人們,再一次身臨絕境,隻是這一次,卻是來自死去親友的屠殺。


    有人摔在血泊中,驚恐的往前爬,卻被行屍拖住了腿,他拚命掙紮,痛哭出聲:“楊嬸,別殺我,楊嬸,別殺我……”


    有人叫哥,有人叫爹,也有人叫姐姐……


    每一個村民都在垂死掙紮,幾乎被絕望滅頂,麵對逝去的親友鄉鄰變成怪物,從地獄裏爬回來,它們殘殺村民,六親不認,且嗜血吃肉。


    而遠處的一早晃動著凶鈴,卻絲毫不起作用,急得直跺腳。


    貞白縱身一躍,踏過行屍肩頭,落到掛著小孩的那顆棗樹下,挑開兩隻行屍,卻已經把那孩子的屁股蛋給撓破了,留下幾道血印子。


    她手扶住樹幹,將力量源源不斷地灌入,紮進地底的樹根開始瘋長,然後被催動著破土而出,繩索一樣,纏住了幾隻猛撲向村民的行屍,縛住腳踝,一路蜿蜒直上,將其捆了個紮實。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死裏逃生的村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撲過來的行屍被樹根纏住,迎麵與行屍那張猙獰的臉對上,差一點就做了嘴下亡魂,嚇得屁滾尿流……


    李懷信正費力作戰,舉起的長劍還未落下,隻見一截樹根紮穿了眼前那具行屍的身體,藤蔓一樣從骨肉之中鑽出來,然後爬滿全身。此情此景,即便李懷信曾在亂葬崗時,親眼見過貞白操縱樹根兜住一整座崩塌的山石,壘成峰巒,但再次目睹,仍難掩震撼。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朝眾人喊道:“大家不要亂跑,全都聚到這邊來!”


    大難臨頭,村民們全都成了無頭蒼蠅,在屍群裏摸爬滾打,個個撞得頭破血流,早就失了方寸和理智,驚叫哭喊著,如浪潮般,將李懷信的聲音淹沒。


    但就近的一些村民聽見了,他們劫後餘生,被突然鑽出來的樹根所救,原本已經被行屍嚇破了膽,突然又看見地裏鑽出來這麽獵奇的鬼東西,差點沒瘋,正瑟瑟發抖,就聽見這一聲大喊,他們回過頭,目光正好望見貞白立在一顆棗樹下,手扶樹幹,樹根突然活了一般,仿佛成了精,不斷在增長繁殖,密密麻麻新生出許多根莖,無限延長。


    無數粗細各異的樹根破土,或從行屍的腳底紮進去,穿過腳背直上,纏縛住那雙張牙舞爪的手臂,錮在原地。


    貞白手指卷曲,扣住樹幹,不懈的灌入陰氣,卻似乎顯得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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