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信……”馮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估計是麵對龐然大物,還沒開始戰鬥,氣勢就先弱了下去:“它怎麽就醒了?”


    那蛇頭微微俯低,殷紅的信子幾乎掃過麵門,濃濃的腥氣撲麵而來,熏得人窒息。


    李懷信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血液翻騰,直衝大腦,在那條信子即將舔上腦門的瞬間,李懷信再也無法忍受的退後了幾步。


    巨蟒立即分辨出麵前的活物,試探變成了攻擊,巨頭猛地一撞,張開血盆大口,陰影中的毒牙鋒芒畢露。


    “閃開。”他大喊一聲,和馮天齊齊跳開,淩空一躍,手指已按下機括,抽出雀陰,劍光一凜,當空斬下,劍氣如虹,直貫巨蟒七寸。


    方才對峙時,他便算準了時機和位置,身法迅捷,隻為一擊必中。然而劍刃落下之時,竟哐當一聲,斬在了巨蟒仿佛銅皮鐵骨的鱗甲上,連一點細小的刮擦傷痕都沒能留下。


    李懷信心下一驚,還來不及跳開,巨蟒長尾一掃,晃地他腳下趔趄,撲倒在其背上。蟒蛇類本屬冷血動物,渾身鱗片光滑,他伸手一抓,滑不溜地硬是沒能拽穩,在背上滾了兩圈,就被甩了出去。馮天見狀,剛要伸手接人,誰知巨蟒長尾一卷,直接將還未落地的李懷信卷在其中,收勢一纏,李懷信差點喘不上氣。


    “懷信!”馮天嗓子一緊,嘶吼一聲,把長劍使得跟棍子一樣,敲在巨蟒的鱗甲上,無異於以卵擊石。


    石頭沒磕著,蛋先碎了!


    馮天被蟒身一掃,沒來得及躲開,整個人飛出去十丈,狠狠撞在古槐上,嘔出一口老血。他一擦嘴角,握著劍柄站起身,餘光掃過時,那口鮮血迅速侵入了樹根之中,比土壤還要吸水,他皺了皺眉,卻無暇顧及當前異狀,提劍朝巨蟒衝了過去。


    巨蟒俯衝而下,張開血盆大口朝馮天咬下的瞬間,他猛地雙膝跪地,一個倒仰,雙膝衝擊著向前滑行數十米,仰麵與那血盆大口擦過,直躥其腹下,手裏長劍早已蓄勢待發,捅向那處看似薄弱的腹部。


    錚鳴一聲,仿佛捅在鐵柱上,果然隻是看起來薄弱而已,這條巨蟒連腹鱗也堅不可摧,密密實實呈覆瓦狀排列,將整個蟒身護得無一處可乘之機。


    看著被巨蟒纏緊的李懷信,馮天怒急攻心,舉著長劍當刀使,在蟒腹下一通亂砍。對於巨蟒來說,這樣的力度就跟撓癢癢似的,毫無殺傷力,它蟒身一壓,能將腹下這個胡攪蠻纏的小人碾平了,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眼見巨物砸下來,馮天猛地一個打滾翻出去,堪堪避過了砸下來的蟒身,在跟前響起沉悶的重響,揚起一片塵土,他來不及嗆咳,迅速往後倒退。


    巨蟒尾部勾著李懷信,朝馮天蜿蜒曲行,一雙碧綠的眼睛,捕獵一般鎖定著倒退的目標……


    李懷信越是掙紮,巨蟒則纏得越緊,勒得肋骨仿佛要斷裂,疼得他呼吸艱澀,握著雀陰的手差點鬆動,巨蟒追著馮天晃動時,他則被勾緊了左搖右甩,五髒六腑撞成一團,翻天覆地的攪動,幾乎在體內碎成殘渣,一波又一波天旋地轉過後,李懷信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咬牙切齒地低吼出一句:“馮天你大爺!你跑個屁啊!”


    “別喊了,我為了防止它把你這個已經被擒的俘虜一口吞了,不惜以身作餌……”馮天落在一塊岩石上,還未片刻停歇,巨蟒已橫撞過來,他猛地起跳,那塊岩石碎了個四分五裂,其中一塊碎石飛濺而起,正巧砸在了馮天膝彎,他嗷叫一聲,隻覺整根腿腳一麻,那石子兒不偏不倚擊中了腿部麻筋,馮天落地時來不及完成一套金雞獨立的動作,摔在了一堆落葉裏。


    巨蟒嗖地一聲,急竄而至,倏地張開嘴,兩顆獠牙如同鐮刀,割肉淬骨般鋒利。


    完了!


    馮天的腦子裏轟然炸起這兩個字,心想:死到臨頭了。


    一股腥氣充訴在鼻息間,他屏住呼吸,赴死般閉上了眼睛。


    等待須臾,那股割肉淬骨地劇痛卻並未降臨,馮天猶豫著睜開眼,從眯起的眼縫裏看見巨蟒定格了數秒,隨即猛地回縮,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一拽,生生往後拖拽了數十米。


    巨蟒長身彎起,像一張拉開的弓,在幽穀橫衝直撞地亂掙。


    馮天睜大眼,目睹數十道鎮靈符封貼住巨蟒尾部,好似將尾巴釘死在了原地,導致這條巨蟒隻能半身不遂地撲騰,李懷信白衣翻飛,手持那柄卡在鱗片中的雀陰劍,八風不動地立在巨蟒的背上。


    馮天目瞪口呆:這是怎樣一波牛逼的操作?!


    李懷信單手擲起一摞鎮靈符,捏了個訣,揚手一拋,又鎮住了半截撲騰的蟒身。


    馮天繼續目瞪口呆:不是,這得多邪乎啊,鎮靈符居然治得了蟒蛇?


    馮天還未從’這刀槍不入的玩意兒居然被符籙給治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貼在尾部的數十張符籙驀地竄起火苗,化成灰燼,尾巴一旦重獲自由,頓時頭尾翻騰,砸得地麵砰砰震響。


    “臥槽!”馮天倏地一撅而起,腿上的麻勁兒還未全散,踉蹌著站穩。


    李懷信撒完了最後一撥鎮靈符,大聲道:“這是條幽冥蟒蛇,把你身上的鎮靈符拿出來,貼在它頭部。”


    隻見巨蟒的腦袋高高竄起,張大傾盆血口朝背上的李懷信咬去,馮天一陣心驚膽戰,從懷裏摸出一迭符籙,狠狠一咬牙,一蹦三尺高地衝向巨蟒,在它俯首咬向李懷信的瞬間揚手一撒,紛紛貼在其首部,還有幾張落進了巨蟒的嘴裏。


    蟒首驀地一僵,砸得地麵微微輕顫。


    馮天呼出一口氣:“總算消停了。”


    話剛說完,李懷信方才貼在蟒身的十餘道符籙燒成了灰燼,蟒身在地上微微一彎。


    馮天臉色驟變,立即又掏出一迭符籙,貼在其頭部以作加持。


    李懷信從鱗下抽出雀陰劍:“這些符籙鎮不了它多久。”


    馮天狠狠道:“趁現在,把它頭斬了。”


    李懷信涼涼地瞥他一眼:“要不你把它脖子上的鱗片給刮了?”


    “啥?”


    “那你來斬,用你的劍!”


    “不是……”馮天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自己手上這柄劍,頓時就不淡定了:“哎喲我去,卷刃了,說好的靈劍呢,還斬不了一條蛇!”


    李懷信強調:“冥蟒。”


    馮天驀地沉默下來,目光凝重地覷了巨蟒一眼:“我知道,師父曾說過,很多墳塋裏,會發現有蛇,而某些帝陵之中,還可能有蟒,其中少數由靈氣所化而成,可能是護棺神獸,一般都不欲斬殺。可是……”馮天皺了皺眉,續道:“也需因地而異吧,這裏本是真龍穴,風水絕佳,養出來的該是地地道道的靈蛇,如今卻成了亂葬崗,那麽這條冥蟒,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不是說龍氣不泄,怨氣不散嗎。冥蟒則聚此處龍氣所化,怨氣所生,二則相兼才聚氣成形,算是亦正亦邪吧。若說是護棺神獸,護的會是這口天棺嗎?或者,屍骨坑?”


    馮天有點糾結,他覺得這鬼地方處處充滿了不解的玄幻,謎一樣特廢腦子,當然也可能是他學藝不精。


    就說話這會兒功夫,第一批壓在冥蟒腦袋上的符籙燒成了灰燼,他伸手在懷裏掏了掏,拿出最後五張符籙,楞了一下:“誒,就這幾張了。”


    李懷信剛想去接,抬起手,就見纏著虎口的布巾被鮮血染紅了,濕漉漉的正往下滴血,他“嘶”一聲,這才感覺到疼:“得趕緊離開這兒。”


    馮天撕下自己一截袖子遞給他:“纏緊一點兒,把傷口壓實了才能止血,右手就別用劍了,虎口一掙就會裂。”


    “恐怕不行。”


    “怎麽不行?”


    李懷信目視前方,微微眯縫了一下眼睛,剛纏一半的右手再次握住了劍柄:“還得應付她。”


    “誰?”馮天倏地抬起頭,順著李懷信地目光望向古槐,正好瞧見橫亙在樹冠上的那具蔭屍的手指動了動,他眨了眨眼,確定不是錯覺:“屍變了嗎?”


    隨即又聽見背後有符紙燃燒的聲響,馮天隻覺背脊一寒,渾身冒了一層雞皮疙瘩,僵挺著開了口:“大事不妙啊。”


    李懷信顯然也洞察出了前後夾擊腹背受敵的險境,尤為低沉地應了句:“嗯。”


    作者有話要說:  李懷信:“有本事你來。”


    馮天:“我不行。”


    第13章


    李懷信說:“你選一個吧。”


    馮天有點懵:“什麽?”


    “蔭屍還是冥蟒?選一個。”


    “啊。”馮天立即反應過來,看了看手裏卷刃的長劍,對冥蟒的殺傷力算是見識過了,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光靠翻騰就能攪個地動山搖,憑自己的武力值……斬一具蔭屍倒不在話下,馮天權衡之後,把僅剩的五張鎮靈符給了李懷信:“蔭屍吧。”


    李懷信接過,瞄了眼他手裏的破劍,從劍匣中抽出伏矢劍扔給對方:“用這柄吧。”


    “誒。”馮天扔了自己的佩劍應下,二人便十分默契的背向而行,麵對自己的勁敵。


    冥蟒頭上最後一張符籙化為灰燼的瞬間,猛地一竄,如離弦的箭。李懷信步步生風,往崖壁衝去,在冥蟒急射而來的刹那雙腿一蹬,躍向高處。冥蟒結結實實撞在岩石上,砸出一個岩坑,崖壁轟鳴垮塌,墊腳石一裂,李懷信勾住了上方一塊凸石,奈何凸起的石塊一鬆動,同他一起砸在了冥蟒的頭頂,冥蟒昂首,他便滑向其後背,伸手想抓,奈何這孽障的鱗片太過滑膩,還未找到機會將劍刃卡入鱗下,他就被這孽障狠狠甩了出去,重摔之後的那陣眩暈還未過去,冥蟒的巨尾仿佛索命長鞭一般抽了下來。


    李懷信瞪大眼,往旁邊滾了好幾圈,手一撐地麵,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馮天僵立不動的背影,手裏握著他的伏矢劍,一動不動的麵向古槐。而那棵巨大樹冠之頂,站著那具白衣白發的蔭屍,腳踩綠葉,好似整個人虛懸在空中,頭頂亂雲飛渡,仿若地獄怨靈在盤旋。


    蔭屍倏地睜開眼,剜去的左目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如一望無盡的深淵,蔓延著令人惡寒的陰怨。


    李懷信隻覺遍體生寒,大吼一聲:“馮天!”


    杵在原地的人沒有絲毫反應,除了被冷風卷起的長發衣袍,馮天紋絲不動。


    李懷信回過頭,看了眼朝自己襲來的冥蟒,他咬緊牙關,猛地衝向馮天:“閃開!”


    即便這一吼喊破了音,也沒起到絲毫效用,他似乎嚐到了嘴裏散出來的鐵腥味,然後奮不顧身一撲,雙臂卷起馮天往一旁滾去,就聽到馮天在耳邊說了句:“剛才動不了。”


    一夜磕磕碰碰地摔跤碰撞,渾身關節幾乎痛到錯位,李懷信強撐著提劍起身。


    冥蟒竄得太快,在他摟著馮天滾向一旁時,這孽障已來不及拐彎,直衝向古槐,卻並未如李懷信所預想的那樣撞在樹上,而是圍著古槐一圈圈纏繞直上,鑽出樹冠之時,張開血盆大口,猛地一口吞了那具詐活的蔭屍,抖落無數落葉。


    馮天剛爬起身,就目睹這一幕,驚得瞪大眼:“這孽障……就這麽給吃了?!”


    說好的護棺神獸呢!護的哪門子棺!說吃就吃嗎!


    一具蔭屍還不夠塞牙縫的,冥蟒兩雙綠幽幽的眼睛掉頭一瞪,饑渴的鎖定了另外兩塊人肉。


    馮天被瞪得一陣發毛,李懷信同一瞬間做出應急反應,低喝一聲:“跑啊。”


    隨即拔腿狂奔,馮天緊跟其後,才沒跑幾步,就聽聞慘嘶一聲,接著轟隆悶響,大地震顫,晃得人腳下不穩。


    二人急急刹住步子,猛一回頭,隻見冥蟒重重倒地,大口一張,那具被它生吞入腹的蔭屍飛躍而出,旋身踩在冥蟒頭部,然後曲指成爪,如五柄利刃一劃,嵌入了冥蟒一隻眼目,再利索地一剜,將那隻綠瞳扣了出來!


    冥蟒慘嘶,在幽穀裏翻天覆地的橫衝直撞,長尾一掃,岩壁紛紛垮塌,李懷信與馮天一邊躲避冥蟒橫掃,一邊防止被垮塌的巨石砸到,回頭望時,那具蔭屍立在滾滾塵煙中,白發如瀑傾瀉而下,握著那顆綠寶石般的眼珠,對周遭的亂象不為所動。


    她抬起手,將那顆折射著月光的眼珠塞進了自己黑洞的眼眶……


    這一幕場景實在太過詭譎,幾乎讓李懷信忽略了她隻是伸了一下手,那隻攪動的快要山崩地裂的冥蟒便不再動彈了。


    那張蒼白死灰的臉在塵埃落定之時露出了清晰地輪廓,雙目一睜一閉間,綠色的眼珠變成了同右眼一樣黑白分明的模樣,與他隔空對視。


    李懷信愣愣望著,直到馮天狠狠拽了他一把,才猛然間回過神,閃電劃破了濃濃的黑霧,仿佛利刃將幕布撕開一道裂口,強光從裂口中射入,刺得他眼前一花。而那道一早就蟄伏於夜幕中的九天玄雷,在馮天拽著他衝出幽穀之後,當空劈下,接二連三地滾過天幕,砸在幽穀之中。


    馮天和李懷信跑得遠了,撐著一塊凹凸不平的石壁喘息著,臉上驚懼之色未褪,手腳仍是僵直的。


    馮天張了張嘴,連說話都不太利索:“剛……十……十幾道……天雷吧。”


    李懷信蒼白著臉,抬了抬眼皮,曆經了從茫然到聚焦的過程,才點了點頭:“嗯。”


    馮天重重地吸了口氣,脫力似的坐到了地上:“嚇死我了,得虧咱倆跑得快!是天罰吧?衝著那具蔭屍去的嗎?這玩意兒得多可怕啊居然招來了天雷!你看見了嗎,她剛才手一壓,那條冥蟒就不動了啊,我他媽居然以為我能收複她!好在,老天爺又一次幫了大忙,嘖,你說她被劈死了沒?誒,懷信,怎麽了,丟魂兒了啊?”


    丟魂兒倒不至於,隻是剛才那個對視,他想起蔭屍的眼神,仍有些不知所措。


    李懷信木訥地盯著馮天數秒,抹了一把臉,讓自己定了定神,回道:“十幾道天雷,應該不可能挨得過去。”


    聽到這個答案,馮天適才鬆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未鬆到頭,整顆心又倏地擰緊了,他伸長了脖子問:“那……那個陣呢?”


    “什……”李懷信剛要出口,就與馮天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起來。


    “就那道天雷的威力,岩地都能劈裂了,更何況一道壓著怨靈的大陣,也……”馮天驚懼得有些害怕說下去,若是因此破了大陣,那麽鎮壓在地下的萬萬怨靈,豈不得全部竄出來作亂!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自幽穀方向傳出崩塌巨響,震得耳膜鼓鼓嗡鳴,手撐的岩壁及大地餘顫連連,李懷信跟著踉蹌了一下,峭壁上方的泥土碎石紛紛滑落,撒了一頭一身的土。


    李懷信避開了一塊碎石,道:“是山崩嗎?”


    還沒來得及抖落掉塵泥,就聽幽穀方向傳來陣陣魑魅嗚咽,此起彼落,萬鬼哭嚎,纏綿不絕……


    馮天猛一起身:“要出大亂子了!”


    若是讓幾十萬怨靈大軍衝破大陣,闖出亂葬崗,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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