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飲溪擦了擦眼角, 忍不住駁斥她:“那人決計不是這樣說的。”什麽陋習,隻怕都是抱素自個兒添上去的。


    抱素挑眉:“你怎知我說的那人是誰?你又怎知他不是這樣說的?”


    全天下還有誰能將抱素從魔界請來, 還有誰會說出這樣的話?飲溪眼裏逐漸暗淡下去,心裏頭一半是酸澀,一半是高興。


    “你怎知我在此處?”


    抱素麵上柔和下來,牽過她的手往石桌處走:“我不說你也曉得, 來罷, 許久未見了,我們好好聊聊。”


    抱素怎會知道她在凡間這麽一處地方, 除非是封戎告訴她的,那封戎又如何知曉?莫非他昨日就在此, 可是沒有與她相見……


    她心下一沉,胸口說不出的堵塞。


    再看看桌麵上的東西,確然都是她愛吃的, 靈力相護之下,有些東西還冒著騰騰熱氣,香味霎時便飄過來了。


    “你何時來的?”


    抱素端起一杯茶:“兩個時辰前。”


    兩個時辰前?那豈非是天還沒有亮?


    “為何沒有叫醒我?”


    “你那屋子外罩著結界,我從外一看,你睡的正好, 想也知曉恐怕你已許久不曾睡過好覺, 便沒有叫醒你,等一等便罷……”抱素輕歎一聲,看向她:“我們往後還有多少這樣的日子?便是等一等你又如何?”


    飲溪沉默片刻,反握住她的手:“我聽長夜說, 這一千年你就留在魔界,不曾回來過?”


    抱素鬆鬆一點頭:“嫁給了魔帝,自然不能再回來了。”


    她說的極為輕鬆,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飲溪不知作何感想,頓了頓,問她:“你心中可歡喜?”


    抱素淺淺笑了笑:“歡喜。”


    她應當是過得極好的,往日裏隻穿白衫的板正女仙,如今竟然也穿上了粉色衣裳。


    飲溪知曉她不會騙自己,可也知曉當時抱素是被強行帶至魔界的:“你喜歡他嗎?”


    “從前我認為自己是自由的,修習仙術,苦練多年,坐在這上神的位置上,做著我該做的事。”她笑了笑:“後來才知曉,我不過是將自己定在了上升的位置上,都將真正的自己忘了,我隻告訴你,如今這樣的日子,我過得非常開心。”


    她沒有直接回答飲溪的問題,飲溪卻明白了,與一個相愛的人廝守,並且過上了真正想要的日子,抱素是沒有一絲怨言的。


    飲溪從前以為自己較之抱素心態要好上許多,更似一個神仙,雖偶爾會在某件事上鑽牛角尖,大多時候還是十分看得開,如今看來倒是她想錯了,相似的境地,抱素早已釋懷,隻有她停留在過去,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走不出去。


    “……他叫你來做什麽?”


    抱素道:“他沒說什麽,隻說要我來看看你。”


    飲溪又問她:“你今日預備勸說我什麽?”


    抱素搖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何故我要勸你?況且我並沒有經曆你所經曆之事,又該站在什麽立場勸你?我今日雖已嫁給了魔帝,可我此生都是天界的抱素娘娘,是你的好友,這一點永不會變,我隻關心你如今過得好不好,是否需要我的幫助?”


    輕飄飄兩句話,再一次將飲溪說的淚盈於睫,她上前抱住了抱素,又一次在好友麵前展露出了脆弱,伏在她肩上,一開口便是濃濃哭腔:“我舍不得他,丟不下他。”


    抱素輕拍著她的背,像是早就料到了這些,聲調非常溫柔:“我知道,我知道。”


    剩下的話噎在喉間再也說不出,她隻是把不敢當著封戎麵宣之於口的思念悉數與一個親近之人傾瀉出來,如此方能擋一擋心中排上倒海的掙紮,方能再將他放上一放。


    抱素什麽都沒說,由著她抱著自己,由著她默默的哭上一會兒,隻等她做完這一切,然後笑著說她哭得像個頑童,還是多年沒有長進。


    飲溪破涕為笑。


    這一日她們聊了許久,抱素講了這千年來遇到的趣事,講了魔帝赫褚,講了她的所見所聞,到了夜裏,二人便雙雙幻化了麵容,攜手去鎮上最熱鬧的集市上走了一遭,玩的歡喜,與街邊十幾歲的天真少女無異。


    飲溪打定主意要在江福鎮住上一段時間,就住在侯府之內,抱素到了夜裏也沒有走,陪著她在彼時做婢女的小屋內睡了一夜,兩個人說著心裏話,徹夜未眠。


    她真真是已經有許久許久沒有過這樣輕鬆愉悅的時刻,好友在側,不必想著其他,隻做回原來的自己。


    到了第二日,院內多了一個男子,那男子形容冷淡,隻穿一身簡單的玄色單衣,麵容冷峻。抱素起了床,掀起簾子一看,先是一愣,緊接著又鬆快下來,幾步走上前去——那步子很是輕快,自然且親昵的將雙手遞給他。


    “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魔帝赫褚,飲溪與他有過短短幾麵之緣,今日方能心平氣和的看上一看。


    赫褚牽過她的手,將人往懷裏拉:“封戎何時找了你我竟不知,你也不傳個信與我,不僅如此還夜不歸宿,若非是我循著氣息找來,隻怕你明日也不肯回來。”語氣仿佛是指責,可那強調裏卻是化不開的縱容寵溺。


    “我多年沒有出過魔界,便是明日不回去也未嚐不可,不瞞你說,近日我還預備回一趟天界,興許住個數十年,若是高興,便住個幾百年。魔帝這般寬宏大量,想必自是不會計較。”


    抱素口中是飲溪從未見過的嬌俏,語調淡淡的,偏像是故意要惹惱他。


    赫褚低頭冷睨她:“也不是不可,我與你一道回去,你想留多久便留多久,誰也不會攔你。”


    ……


    二人短促說了幾句,抱素刻意惹人惱,分毫都不省心,魔帝也樂的配合她,就是不生氣。飲溪倚靠在門邊,親眼見過了抱素與他相處,心中的石頭徹底落下來,不由升起幾分欣慰。


    又想起昨日那遇見那大娘所言——“短短人生數十載,何苦要讓自己活得不痛快?”


    她禁不住笑出聲,她一個神仙,參悟了凡塵數萬年,竟還沒有一個凡人看的通透。


    好在抱素還念著飲溪在身後,很快走回來:“我這就走了,往後若是想見我,隨時可以去尋我,不必念著那麽多。”


    飲溪點了點頭,誠心為她感到高興。


    抱素看了看她,不知為何又輕歎了一聲,一抬手,摸了摸她的鬢邊的碎發:“無論如何,要過得開心些。”


    她又一點頭,笑說:“快去罷,莫要讓人等急了。”


    抱素也離開了,這院中空蕩蕩沒了人氣。竹林便漱漱聲傳來,飲溪淺淺闔目,隔了許久,睜開眼,環視著院內,輕輕問了一聲:


    “你在不在?”


    封戎,你在不在?


    說完這一句就屏住了呼吸,期盼著看著眼前,一下也不敢眨眼。他知道她來了這裏,來到他們相識相愛的地方,是以他也知曉了飲溪想起了從前的一切。


    這一刻她格外的思念封戎,格外想見見他,想心平氣和的與他坐在一處,問問他這一千年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視線從清晰到模糊,飲溪始終沒有等來他的身影,沒有等來他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麵前,望著她笑了笑,說一句我來了。


    她擦了擦也眼角的瑩潤,想到了曾經封戎做過的那一副沒有填上麵容的畫,如今在兄長的書房內。那是屬於他們的畫,畫中的女子是她,畫中的男子是封戎。


    想到這裏,飲溪又回了天庭。


    潛寒宮中沒有什麽人,兄長不在,飲溪一路往書房走去,上一次她與吟霜靈鷲玩耍,往那畫裏躲了一次,兄長生怒,自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副畫。雖不知曉兄長從何得來,飲溪今日卻是想要回來的。


    書房中也沒有人,她便一層一層書架找過去,一轉身,卻發覺那畫不知何時又擺在了桌麵上,高山流水,雅致之景,女子依靠在男子懷中,畫上恍然筆墨未幹,處處嶄新,飲溪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碰到的指尖直發燙。


    她心中一動,一個閃身再一次入了那畫中,畫中一切都栩栩如生,她成了那畫裏的女子,靠著的人胸前溫熱,攬著她的手臂也溫熱。


    飲溪明知道這一切是假,這畫中人不過沾染了他分好的氣息,千年過去,也不知消散的如何,可還是忍不住生出眷戀來,仿佛他就在身邊,仿佛她正是靠在他懷裏,她分外貪戀這一刻的溫柔,不敢抬頭去看那臉,隻要不睜眼,她就還能騙過自己。


    她就這麽在畫裏不知呆了多久,忽然聽到外麵傳來陣陣腳步聲,漸行漸近,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緊跟著有人推門而入,清清冷冷出聲:“魔帝請罷。”


    飲溪身子一顫,她看不到畫外的場景,可卻聽得見。心口越跳越快,越來越止不住,這個魔帝還能是誰?


    那人走了進來,先是沉默少許,終是開了口,是飲溪熟悉的那道清越嗓音——“今日前來,與清霄帝君說一說我們千年前所立賭約。”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用錯了一個成語“孤鸞寡鵠”,謝謝大家提醒。前文不知道用過幾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錯誤,所以今天開始一章一章修改,希望大家別被誤導!孤鸞寡鵠就是孤家寡人失去另一半的意思,不是帥!!千萬別記錯了啊啊啊


    推薦基友的文《替身女配她不幹了》by桃花引


    陸柔是修仙文裏麵讓男主男配虐身虐心的替身,未來男配還要殺她正道。


    知道了這些以後,陸柔她不幹了,誰願意當替身當替身,反正她不當!


    把她當成替身的大師兄捏著她的下巴,“你笑一下,你笑起來的時候最像她了。”


    下一刻陸柔哭卿卿一腳給他踹飛,“你飛起來的時候,也好像我心上人哦。”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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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千年前的賭約?


    飲溪聽不到心跳了,耳邊驟然清冷下來, 周身發了一身汗, 她隻有說不出的緊張, 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


    書房內,清宵頓了頓, 聲音十分平靜:“是該說一說了。”與之前數次相見不同, 這一次他分外的理智。


    封戎冷笑:“如今再追究帝君欺瞞我之事也全無意義, 我隻問你一句,這賭約還作不作數?”


    此話一出,屋子裏有許久的寂靜,飲溪聽不到任何聲音, 隔了很久,才聽兄長聲音仿佛從很遠處傳來,說不出的疲憊:“作不作數,已沒有意義了, 總歸走到今日這個地步,我便是還能攔著你,也再沒有理由攔著她。”


    千年之前, 飲溪受傷昏迷, 休養在昆侖山,彼時魔帝封戎不知所蹤。清霄帝君將妹妹受傷休養的消息藏起,除少數幾個親近之人知曉外再無人知,他耐著性子等了幾十年,再不聽聞魔帝消息, 這才親自下了一趟凡間,將當年妹妹與喬裝打扮掩做凡人的魔帝封戎之間發生的事調查的一清二楚。


    他走過了他們曾經居住的屋子,見到了妹妹曾經就要披上的紅嫁衣,心裏除了無盡的冰冷便是無盡的冰冷,隻覺這一切當真是可笑至極。一魔一仙,扮做凡人互相隱瞞對方,竟然就這麽相愛了,還互許了終身。


    他不過一時半刻沒有將她看住,不過短暫的離開她去處理一些事,事情便發展成如此不可控的模樣,清霄帝君不知有多恨當時的自己。


    知曉她愛上一個魔便注定要傷了自己,如今且看罷,她已經將自己折騰到那等地步,竟然願意為了他去送命!這是為仙幾萬年來,清霄帝君第二次生出暴虐的弑殺之意,第一次是對著對他妹妹下死手的甘餘神君。


    除了麻木的心痛,彼時再無旁的情感。


    清宵在侯府的書房內發現了一張字畫,那侯府不知為何原模原樣保存了下來,無人居住,十分僻靜。他在那屋子裏呆了許久,也對著那副畫看了許久,也不知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思,卷了卷,將其帶回了太清蚨泠境,就放置在自己書房之內,隨手裝在一個盒子中,千年都不曾拿出來。


    直到後來有一天忽然想起,他在書房的角落將那副畫尋了出來,就這麽擺在桌子上。


    那時候飲溪已失了全部記憶,重新又養在他身邊一百餘年了,沒有防備著她會突然進書房,是以當日離開時清宵並沒有將畫收起,誰知他不過離開片刻,再回來便感覺到那畫上不同尋常的靈氣激蕩,恍然間那畫就活了起來,甚至聞得到畫中清泉的透徹水氣。


    他當時往那畫上看了一眼,隻一眼,險些神魂具碎!


    畫中女子原是沒有臉的,可那張本該空無一物的麵容上忽然就有了臉,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與飲溪一模一樣,畫中女子頂著那張臉,就這樣靠在男子懷中,他清楚的知道那男子就是封戎。


    那一刻清宵無法抑製住胸口忽然暴起的震怒,一抬手將她從畫裏強行拉扯出來,那也是飲溪重新回到他身邊後,清霄帝君第一次對她發怒。


    飲溪自是什麽都不知曉的,她想不通素來對她縱容的帝君為何突然發了這麽大的火,一麵害怕,一麵又有些委屈。


    他發了脾氣,看著那張無辜的臉委屈巴巴出了門,心裏麵是止不住的後怕。他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她重新回到她身邊無憂無路的生活,若是一朝她想起了從前的事……清宵不敢想。


    可那時也沒有想到,他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對抗不了天道。若是有些事早已冥冥注定,他便是費盡心神也無濟於事。


    這一千年來清宵日日不敢忘,如今看來是不得不忘了。就是強行將她拘在身邊又有什麽用?難道要看著他唯一的妹妹如同一朵花,日漸枯萎?


    清宵帝君再不會做什麽了,再也不會攔著他們,如今他隻有一件事乃心之所盼,隻要她的妹妹飲溪可以快樂的活著,再不去做任何傻事,與一個魔在一起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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