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溪縮在床榻上,這會兒連話本子也不願看了。


    她當封戎是個極好的人,是要認他做朋友的,就如同九重天上靈鷲仙子、長夜仙君那般的朋友。若她此刻有機會回天上,連自己藏在房中的桂花釀都舍得拿來分與他喝。


    良心上覺得封戎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又無從解釋他為何將自己養肥又停了吃食。


    這個問題忒大,著實想不通,故而又回到原點:那定是因著時候到了,要將她放上鍋蒸了!


    飲溪越想,越覺得事實正是如此,越發心裏堵得慌,越發委屈,越發恨不得現在就去禦膳房帶著廚子回天上。


    想著想著思緒便偏了。


    從早上到現在她隻用了早膳,且這早膳還用的十分不盡興,想起那碗隻喝了兩口的粥,飲溪便是一陣心絞痛。


    平日裏這個時候她都該用晚膳了,晌午也該是零嘴不斷。由奢入儉難,飲溪想著昨日裏這個時間正在吃的素油果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然而這偏殿裏上下也翻不出一個糖果子來,更莫說別的吃食。


    無事可做,又有幻覺般的饑餓感,砸吧砸吧嘴,閉眼,打坐。


    太過於安靜了,飲溪少有這般安靜的時候。自皇帝走後,仔薑寸步不敢離,牢牢守在飲溪身邊,見她在帳中打坐,便默默去一旁燃氣一爐梅花香。


    那香的味道初時極淡,飲溪嗅著,不由想起了梅花糕的味道,這香氣恰好有些相似,她蹙了蹙眉,沒說什麽。


    燃到後來,香味漸濃,越發引誘的飲溪滿腦子都是梅花糕。


    她原本就不愛打坐,如此更是分心,實在無法集中注意,勉強坐了一會兒,又倒在床上蒙著被子挺屍狀,心中是無盡的煩躁與惆悵。


    數著拍子耗磨時間,終是到了深更。


    仔薑也下去了,今日守夜的是一個麵生的小宮婢。她瞧了幾眼,不由動起了心思。


    凡人總說成仙好,為仙便可隨心所欲,誠然在九重天上著實並沒有哪個神仙能隨心所欲,飲溪如今卻是十分讚同這番說辭的。


    她既是個做仙的,那在凡間就要隨心所欲!


    如何封戎不許她就不吃了?她不僅要吃,還要隨心所欲的吃!


    聽到宮裏敲過一遍鍾,飲溪便利落的從床上翻起,今日她學聰明了,再不從前殿走,繞開守夜的宮女打開窗戶,一個翻身便爬了出去。


    前麵宮門已經落了鑰,飲溪打算去主殿找找吃食。


    更深夜重,已不留幾盞燈了。摸著黑,她就隻能借著月色走。這太清殿她還不熟悉,隻能憑著運氣。


    夜色裏也不知摸進了哪間屋子,壁上淺淺點著兩隻燭火。走進去看,內殿極為寬廣,殿中央有一座方形池子,池中盛滿水,飄然冒著熱氣,池麵隱隱罩著一層霧。倒是與棲鸞宮的溫泉池子有些相似。


    飲溪轉了一圈,眼睛一亮。


    池子旁邊的案幾上放著幾盤瓜果,她定睛一看,竟然看到了梅花糕!


    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她險些就要落下淚來。


    飲溪仙感動的兩眼淚汪汪,坐在案幾前含著淚包將梅花糕往口中塞。


    剛塞了半個,就聽到外間似乎傳來腳步聲。


    仙也是要麵子的!若是叫人發現她半夜偷吃,豈不丟人丟到九重天上去了!


    當即這半口梅花糕慌慌忙忙咽下去,四下掃一遍,不遠處就是兩道屏風。飲溪果斷藏身與屏風後,臨走前還抓了兩個梅花糕!


    那腳步聲漸近了,果真走到內殿中來。緊接著屏風後倏然一亮,火燭點了起來,內殿大亮。


    她看不到外麵情景,隻聽到一陣不緊不慢的悉索之聲,然後就是池水輕輕的嘩然。那人似乎入了水,很快,水聲也沒有了。


    ……此情此景,這莫不就是傳說中的美人入浴?而她豈不成了話本子中偷窺美人沐浴的登徒子?


    飲溪不由大驚。


    凡人比他們神仙規矩多,若是看了對方的身體,那便是汙了旁人清白,要娶她進門的!


    一想到這裏,手中的梅花糕突然就不香了,她甚至開始頭疼的想,若是日後領個媳婦回天庭,帝君會不會將她打出山門。


    作孽!真真是作孽!


    那池中美人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便出來,飲溪聽到聲響,心中十分糾結,不知是出去認了為好,還是不認為好。


    一塊桂花糕換個媳婦,不知是虧了還是不虧。


    這般如此反複糾結,那腳步聲已然更近了。


    飲溪下意識抱著身子縮了縮,看到火光之下,一道身影就立在屏障前,緊接著一件中衣掛上去。


    那中衣還濕著,滴滴答答落水,飲溪不能幸免於難,頭發衣衫,包括手中的梅花糕,都沾濕了。


    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外頭人突然開了口。


    聲調平穩,氣定神閑:“打算在裏麵藏多久?”


    被發現了??


    飲溪一驚,又驚又疑,驚疑之下決定裝死。認出那人聲音是誰,又死的更透一些。


    那人笑,笑聲低低的,似是對她的登徒子行為渾然不在意。


    “可是要朕親自進去捉你?”


    飲溪懊惱,失去法力後第一次如此這般迫切的想要法力回來。


    她還抱著最後一絲絲期望,興許這殿中另有他人?興許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就藏在屏障後?


    然而年輕的仙還不懂,期望就是用來落空的,因為下一秒,封戎果真進來捉她了。


    這時的封戎與往日大不相同。


    他僅著一件白色綢褲,黑色長發散下,帶著薄薄霧氣與濕意,上半身竟是全然赤、裸□□!平日瞧著瘦,脫了衣竟然是這般,寬肩窄腰,腹部精壯結實,走動時扯動腰際,肌理縱橫,沒有一絲贅肉。


    而他眼中似乎也罩了池中的霧氣,凝著她,眼神中有種平時見不到的東西。


    飲溪直愣愣看著,恍然間便失了神。縱使天界男女規矩淺,可也沒有這般光景,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個男子的軀體。


    飲溪已然是不會思考了,傻傻盯著,半晌沒有動。


    她順著那視線往上,瞧見了胸口間的一道傷。


    猙獰入骨,長長蜿蜒出一條,血肉並沒有愈合,是以與周圍完整平滑的肌膚對比,更為刺眼。


    她那一瞬,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胸口相同的位置處,那條長眠赤龍。


    作者有話要說:  又名:一塊梅花糕引發的慘案


    飲溪:淦!早些給勞資把吃的安排上,哪有這麽多事!


    ps.這兩天有點不在狀態,每天都在返工,大噶見諒~


    pps.審核大大,本章雖描述了脖子以下的動動,但並沒有任何不和諧內容,一切為劇情服務,本人作為**接班人,努力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堅決杜絕一切不和諧行為!求諒解,謝謝~


    第11章


    不及她多想。封戎很快拿起罩衣套在身上,也將傷口遮掩了起來。


    飲溪左右手各捏著一隻梅花糕,很是無措與尷尬,她抬手蹭了蹭額角,發現竟然生了汗,心中更多了幾分慌不擇路。


    是以埋著頭,磕磕絆絆道:“小、小仙看了你的身子,定會對你負責。”


    封戎挑眉,眼中多了幾分興味:“負責?不知仙子預備如何負責?”


    縱使她是個長輩,可此時在他麵前無論如何也擺不起長輩的譜,畢竟也是第一回麵對這種事,十分的沒有經驗,滿腦子搜刮著曾在話本子中看到的說辭,東拚西湊,故作穩當的說了一套:


    “啊……那個,此事也非你我情願,我知你心中有怨,隻是事情已然發生,你便……你便隻能嫁與我了。我也並非是個不負責任玩弄姑——玩弄人的仙,就此隨了我回天庭去,我會對你好的。”


    話說完,飲溪隻覺自己大概是腦子不清醒了。


    封戎可是打算吃她的肉長生不老的!她方才竟是準備要娶一個垂涎她肉的人回去嗎?


    封戎的重點卻並不在這裏,他眼中逐漸盛滿了笑意,隻是麵上不顯,重複著她適才的說辭:“嫁?”


    趕鴨子上架,她是個講誠信的仙,話已出了口,自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此時後悔為時已晚。她仍舊捏著兩塊梅花糕,抖了抖,生怕他一個不滿現在便捆了她丟去禦膳房,是以十分的會見風使舵,斟酌半晌,小心回答:“你若是不喜,換作我嫁與你也是可以的。”


    答完這句,又覺自己仙生慘淡。


    旁的仙都是到了年齡,擇一位門當戶對的道侶共赴長樂。哪個少女不懷春呢?便是仙也不能免俗。飲溪老早便想好了自己日後的道侶,他們太清蚨泠境執夜的長夜仙君便極為合適,如今長夜仙君仙壽一千餘歲,與她雖差了些,平日裏卻也能玩到一處去。


    自然,天上地下是沒有哪個男子能比得過帝君姿色的,九重天上的仙娥為此用盡各種借口來潛寒宮,隻為見帝君一麵。


    飲溪自跟在帝君身邊起便明白一個道理,美人隻可遠觀不可褻玩——若真叫那些仙子們在帝君麵前背兩日書,隻怕一個比一個逃得快!


    長夜仙君自然也是豐神俊朗的,雖不及帝君,但也自有一番風骨,最重要的是他從不會逼著飲溪背書修煉,種種方麵考量,是個頂頂合適的相公人選。


    此番隻覺掏心掏肺的遺憾。


    原先看好的相公也不作數了,誰能想她下凡一趟,竟還帶了個凡人相公回來,不知帝君知曉後會是何反應。


    封戎卻不急了。


    他看上去興致頗好,甚至十分愉悅。


    “你說你要嫁與朕?”


    飲溪小鹿般點頭,生怕他不高興,又一想到或許她好好說,指不定封戎便不吃她了呢。


    他低低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多了幾分別樣的情緒掩在其中:“你可知這是什麽意思?”


    結伴修道,共赴極樂,還能有什麽意思?


    緊跟著他又問:“你可知話既說出口,便不可再反悔?”


    飲溪看到他又在摩挲那枚扳指,縮了縮身子。


    她本是想違心的回答不反悔,可聽他的語氣,又不免升起幾分期冀,躍躍欲試的試探:“若是反悔便如何?”


    封戎微微一笑,眼中沒有笑意:“朕平生最不喜言而無信之人。”


    瞧瞧吧!這便是要吃她的信號了!


    飲溪打了個哆嗦,果斷答曰:“不反悔,定然不反悔!”


    他這次是真的笑了,眸間星辰流轉,叫人挪不開眼。


    上前幾步,伸手,將飲溪從屏風後拉起,此後再沒有鬆手。


    他行動間頗為自然,仿佛早已這般做過千遍百遍,接過她手中捏的不成型的糕點,隨手取了換下的中衣便幫她擦拭。


    飲溪攤著手,被他捏著掌心一根根手指擦過去,他動作很慢,又輕柔,舉手動作便是一陣獨屬於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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