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了,至此,終於肯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


    “朕乃大胤天子,姓封名戎,你可叫我……楚之。”


    跪著的男子身軀一抖,啞然抬頭,似是驚愕。


    年輕的天子恍若不覺,向她伸出一隻手,烏木般的雙眸深不見底。他在笑,她卻看不出笑意:


    “飲溪仙子,有禮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開文啦!!!我柚漢三又回來了!


    老規矩~留言前百發紅包~


    第一次寫奇幻有點點緊張捏,請大家用熱情把我融化~~~還是早上八點更新,不見不散啵啵(●′3`●)


    注:作者玻璃心,接受溫柔批評主角,不接受惡意咒罵,尤其是隻看了開頭就咒罵的。文案已排雷,大家棄文隨意但請和諧,謝謝大家理解。


    第2章


    吃完一盤梅花糕,飲溪情緒又好了許多,扒著窗柩,研究置在瓷瓶子裏的海棠。


    下界的事都叫她新奇。靈鷲仙子比飲溪要大上幾百歲,見識比飲溪廣,閑時與她講了不少凡間的事。她還私藏了不少來自人間的話本子,晚間潛寒宮的大小神仙都入了眠,飲溪便置兩顆夜明珠,偷偷在房裏看。


    莫說,人間還真是有趣。小仙飲溪如今三百零一十九歲,前一百年在九天玄女娘娘座下,彼時還是總角的小仙童,學著半吊子仙法。後來的二百一十九年在太清蚨泠境,一眼望去便是沒有盡頭的雲山雲海,仙氣繚繞,仙鳥比小仙童都多,山上每一個角落都叫她逛個遍,著實寡淡的緊。


    與這番寡淡一對比,話本中描述的人間又有趣了些許。


    飲溪也曾拱一拱手,帶上自釀的果子酒,矜持的在帝君麵前提過一提,美名其曰下界曆練一番。帝君不答,反叫她使個幻形術變作男子出來。


    她一年到頭沒甚煩惱,最怕修煉時帝君突然的關心。擦著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憋了半晌,終是使出來了,隻不過沒變作男子,變成了一條蛇。


    彼時流螢仙子正進門,一眼見到一條細細的綠皮蛇在帝君眼前招搖,嚇得兩眼一翻險些就暈厥過去。


    後來,下凡的事便再也沒有音訊,回程時飲溪兩袖空空——那果子酒也進了帝君的口袋。回回思及此事便是忍不住的悔恨加痛心疾首,心疼的直搗靈鷲仙子胸口,險些將靈鷲仙子捶到吐血。


    如今倒是陰差陽錯如了她的願,可惜法力又沒了,當真是命運弄人。


    思及此,飲溪又歎了一口氣。


    “為何歎氣?”


    珠簾微動,清脆聲響,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嗓音清越獨特。


    飲溪順勢望去,見到人並不意外。


    封戎揮手,候在兩旁的宮女俯身退出了內殿。桌上有茶,在他身上不見皇帝架子,抬手先給飲溪的杯子滿上,又自己倒了一杯。


    下朝了,他許是換過了衣裳才來,沒了冕冠,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烏發由玉冠豎起,雙眸明亮麵冠如玉,若非身前繡著五爪巨龍,更像個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而非少年皇帝。


    這幾日都是如此,封戎每日上午來飲溪住著的棲鸞宮探望。不過住了五日,禦膳房便摸清了這位貴人的喜好,掐著時間做一籠點心送到徐公公手裏,回回來時,那點心還冒著熱氣,鬆香可口,軟綿入口即化,好吃的緊。


    他也不做什麽事,不忙時會與她多說幾句,若是忙了,稍坐片刻就會離開。


    飲溪覷他一眼,沒說話。


    封戎不緊不緩,飲了一口茶,笑到:“讓朕猜猜,可是法力還沒有回來?”


    她點了點頭,眉間蹙起複又鬆開,雙手托腮:“你們凡人好生奇怪,沒人信我是神仙,除了你。”


    他又笑了。


    這個凡人生的真是好,笑起來尤為攝人心魄,回回叫她想起朱雀神君的萬千星辰。飲溪忍不住盯著他瞧,帝君是上窮碧落第一絕色的男神仙不假,她日日裏對著看了二百一十九年,帝君展露笑顏的次數攏共一隻手數的過來,誠然,帝君是個頂頂冷清的男神仙。


    他說:“旁人信與不信有何幹係?難不成他們不信,你便不是神仙了不成?”


    飲溪不由挺了挺胸膛,急忙辯駁:“自然不是,我可是九重天上正正經經的神仙。”說完似怕他不信,又補了一句:“小仙掌鹿,司掌凡間所有的鹿。”


    看樣子封戎今日不忙,骨節分明的手掌捏著冷瓷茶杯壁,饒有興味問道:“不知仙子如何掌鹿?願聞其詳。”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事,飲溪不免有些得意:“今日東麵山頭的鹿打了西麵山頭的鹿,明日城裏的鹿搶了隔壁家鹿的娘子,後山誰家鹿搶了別家的草皮,可都是歸我司掌的。”


    從進門起就一言不發低著頭隨侍的徐公公身形晃了一晃。


    封戎朗聲大笑,極為愉悅:“不愧是飲溪仙子,連司掌之事都如此別具一格。”


    飲溪聽著,自覺這是誇她,心情也不由愉悅了不少。


    “靈鷲仙子司掌鷲,那鷲凶猛的很,遠不如林間小鹿萬分之一可愛,吟霜仙子司掌霜花,霜花模樣千篇一律,既不能言又不能吃,我看也無趣得很。”


    封戎附和她,那星辰黑眸中還嗪著散不盡的笑意:“正是,還是掌鹿最為得趣。”


    飲溪沒想到,來凡間這麽快就能找到誌同道合的人,她現在看封戎隻覺順眼的緊,怪不得旁人投胎能做人間皇帝,原是連眼光都比別人高出些許。


    這般閑扯半晌,飲溪終於想起了正事,當緊問著:“今日可有那獵戶的消息了?為何我喝了他的水,便昏迷了過去,又為何會來到你這裏?還有還有,我的法力消失可與他有關?”說完邊巴巴望著他。一雙杏眼小鹿似的,澄澈透亮,不藏半分汙濁。


    當日她從皇宮的大殿中醒來,徐公公便直指她是妖女,封戎卻遣人僻了一處不大不小的宮殿給她,派了兩個侍候的宮女,兩個小太監,還有一位主事的教管嬤嬤。


    整日裏好吃好喝伺候著,禦膳房也變著花樣討她歡心,還有穿不完的衣裳和戴不完的首飾。皇帝親自下令,沒人敢怠慢。


    飲溪不知這些東西在凡間是極為珍貴之物,況且神仙本就身外無物,像嫦娥仙子那樣愛美的女神仙畢竟是少數,多的是九天玄女娘娘那樣幾百年一身素裳不變的神仙。


    從前在九天玄女娘娘座下,她們一眾小仙童隻有道袍穿,後來去了太清蚨泠境,帝君送她幾身衣裳,皆是護身法器。


    而這次難得與帝君出一趟遠門,她便動了心思,挑了一件桃花仙子送與她用桃花織就的外衣,那是她二百歲生辰時桃花仙子送的禮物,鏤金鋪赤,花攢錦聚,靈鷲仙子眼紅的緊,可惜壓了箱底一百多年才有機會出來。


    衣裳美,出門時連一向不苟言笑的流螢仙子都多瞧了幾眼,可惜僅有個避塵功效,沒有絲毫法力護身。


    流螢仙子雖老是斥責她愚鈍不堪,不如吟霜仙子那般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可這幾日無事可做,日思夜想也琢磨出一些苗頭來了。現在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法力盡失,可若是當初老實穿著帝君賜的衣裳,想必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吧。


    想到此,不免又是一番悔恨的哀歎。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帝君與紫薇大帝下起棋來,十天半個月也是有的,待發現她跌落凡間也不知是人間幾百年之後的事了,難不成她要在人間曆練個幾百年?


    現今世道好,自從抱素娘娘去了魔界,魔界之人就極少再惹事端。可飲溪是個對自己斤兩十分有分寸的小仙,就她這身道行,屆時隻怕隨便一個妖怪都能將她洗洗幹淨補了身子。


    小仙飲溪,此刻遇上了仙生三百一十九年來頂頂了不得大的嚴峻挑戰。


    封戎是個坦誠之人,他對飲溪說獵戶送她入宮討賞,即便飲溪著實不知自己有何本事可以讓人拿來討賞的。


    據說那獵戶領了賞便離去,許是回山裏去了。


    聽過她的訴求後,封戎便派人去追,如今已四日過去,不知有沒有消息。


    她一連串問了這麽些許問題,年輕天子的臉上不見不耐煩,淡掃一眼旁邊站著的徐公公,語調沉著:“上午傳來書信,那獵戶並未歸家,原本山上的房子也許久不曾有人住過的痕跡。侍衛遍尋了附近的獵戶,沒人見過他的身影。許了拿了銀子,另辟此生吧,再找,便是大海撈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消息。”


    開頭時飲溪還緊巴巴聽著,越聽到後麵,眼裏的光便熄滅了。


    她一拱手,失落之情盡顯:“勞煩你了。”


    封戎像是沒看出她不高興,不動聲色抬眸:“不知飲溪仙子有何打算?”


    飲溪沒有打算,她做過最大的主便是今日從哪門功課背起。如今處境艱難起來,自然是六神無主。


    懵懂無辜的眼神又看回去,仿佛把問題拋還給了他。


    封戎將茶杯放下,看著窗外開的極好的西府海棠:“雖說京城是天子腳下,也不是處處都能轄製住的。城中權貴多,紈絝子最愛玩弄貌美的姑娘。”他頓了一頓,眼神似有若無落在飲溪身上。


    飲溪抖了一抖,又聽他繼續。


    “飲溪仙子如今法力盡失,手無寸鐵之力,若是要出宮,朕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可派兩位侍衛——”


    話未說完,便被仙子打斷了,她緊張兮兮看著眼前人,一眼不錯盯著他的烏黑眼珠,試探性說道:“這棲鸞宮我住的甚是舒服,左右出宮也沒有去處,不知可否叨擾幾日,待帝君來接我之日,自會好好酬謝。”


    封戎又笑了,飲溪看著他,小心髒砰砰直跳。


    作孽呦!生的如此俊美,她一個見慣了風月的仙,都要把持不住了!


    “仙子盡管叨擾,朕沒什麽能幫忙的,有什麽要求告訴嬤嬤便是。”


    飲溪厚著臉皮發問,沒想到皇帝應的如此爽快,有個容身之處便謝天謝地,哪裏還敢提要求?故此乖巧點頭:“那小仙先在此謝過了。”


    *


    胤朝皇室老祖宗留下的習慣,皇子出生便有太監伺候,不出意外,這位太監日後會成為輔佐皇子執政的一把手。


    徐公公不是封戎自小養在身邊的太監。當時侍候這位少年天子的另有其人,隻不過下場慘烈,死時恐怕連骸骨都被野狗啃幹淨了。


    他被扶上大總管的位置時,這位登基不足半個月。皇宮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坐在皇位上的人踩著屍骸山與血海上位,才及弱冠的年齡,手段駭人,喜怒不驚,沒人能猜透他在想什麽,在算計什麽。朝中幾朝重臣聯手試圖打壓,上朝時少年天子微微笑著,不語,隔日,那更深盤錯、幾代人積攢下的龐大家業便在輕描淡寫中土崩瓦解了。


    後來他再笑,上百朝臣上至古稀下至弱冠,負荊跪在殿前,三叩九拜,高呼吾皇萬歲……王謝堂前燕,不知何時便飛入了尋常百姓家。


    宮中靜默,朝中靜默,諸人從沒有一刻有如此清楚的認識,這是大胤的天,翻手便是雲,覆手便是雨,沒人見過真正的神仙,封戎就是神,是這天下說一不二的帝王!


    徐公公隻是一位小小的總管,一朝侍候在帝王左右,從前見過的沒見過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僚喜著臉上門道賀,他人前滴水不漏笑臉逢迎,人後卻再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


    他見過從前那個太監的死,帝王下旨令他去辦的,送那閹人上路的那一日,徐公公通身透骨寒涼。


    揣摩聖意便是罪!從此隻管當一條聽話的狗!這方是活下去唯一的出路。


    六日前,國師楚炎連夜上奏稱有寶物相贈,玄紅寶箱上覆了整整九張血符,寶箱打開,裏麵躺著一位姑娘,看清她臉龐的那一刻,闔殿珍寶失色,那一瞬,天地萬物光澤變作了霞帔,隻為她的絕色俯首稱臣。


    徐公公七歲入宮,在宮裏住了二十多年,先帝搜羅來的美人哪一個沒有閉月羞花之姿?如今看來,加起來恐怕都不如眼前人的指甲蓋美。


    國師觀摩著年輕帝王的表情,適時帶上來一位壯漢,那男人形容粗鄙不修邊幅,身上隱隱有血腥味傳來。第一次麵見聖顏,他跪著直打哆嗦,自稱是京城附近黃婆山的獵戶,打獵途中遇上一位女子,那女子見他受傷,抬手輕輕一揮,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閉合,痛意也隨之消失。獵戶沒有輕舉妄動,一步步套著話,她自稱是從天上來的,形容天真不設絲毫防備,在他的試探之下還為他幻化出米糧等物。


    獵戶家中常年備著迷暈獵物的藥,下了一劑狠藥,據他所言,家中有親戚在國師手下做事,一刻也不敢耽擱,就將她喬裝打扮送到國師府上來。


    後來的事便一目了然,國師有意討好帝王,他有幾分真本事,下禁咒鎖了她的法力,剩下便全憑皇帝樂意。


    他似乎是欣然收下了這份禮,微微笑著,國師麵上一喜,下一秒,卻聽他漫不經心吩咐禁衛:“送楚國師去禁牢。”


    五日了,國師與那獵戶悄無聲息消失了已然五日,他養著這仙女,如同豢養一隻金絲雀,好吃好喝供著,堆金砌玉養著,誰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夜聽更長,靡靡燭光中,徐公公見到他俯身,冷玉般的兩根手指微微並攏,以手背輕輕點上箱中女子的臉頰。他是笑著的,從頭至尾仔細打量,細細品味,像在欣賞一塊璞玉。


    徐公公慌忙低頭,像不小心瞧見什麽不能瞧的東西,他打了個冷顫。那一刻,他知道了,年輕的帝王喜歡這份獻禮。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是個壞(bian)蛋(tai),我預感到會挨罵,你們輕點罵,溫柔的罵


    第3章


    出了棲鸞宮的門,徐公公鮮有的感覺到皇帝現在心情不錯。


    現在龍椅上這一位跟先帝完全不同,先帝那是沾花惹草的風流性子,打從潛龍時期,府上就美人不斷,後來做了皇帝更是變本加厲,三宮六院自開朝來從沒有如此充盈過。


    封戎是先帝幺子,王皇後入宮十幾載一直未有身孕,王家世代簪纓,先帝又欠下王家一段舊情,故而王皇後的位置坐的還算穩當。後宮嬪妃先後誕下四子,太子遲遲未立,王皇後就在此時懷有身孕,十月後誕下後來的太子,也就是封戎。王皇後是個福薄之人,好容易有了往後立身的根本,卻在生產時難產而死。


    封戎一出生便是潑天的尊貴,滿歲後當即被封為太子。先帝評價他聰穎早慧、行事有度,胸襟寬厚,天然便該生在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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