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由北向南排列著一間間獨立的小閣樓,被錯落有致的矮牆隔了開來。


    各方景致會聚的中心,點綴著一座涼亭。涼亭內的石桌邊,斜依著一個青衫人,正靜靜的欣賞著園內的景色。


    戚府總管帶著重耳來到涼亭邊上,拱手道:“重耳公子到!”


    青衫人並未回首,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老奴告退。”邯戈再一施禮,便轉身離去。


    好一陣沉默,青衫人這才轉過頭來,目光直視重耳。


    重耳呼吸頓止,又仿若失了魂一般,像足了一個驚艷的花癡,視線相粘,不忍移眼。


    其實不是他不忍移眼,而是不能,那眼神裏傳透出了無邊際的深邃,平靜似清泉,又仿若大潮奔湧。他敢肯定是首次與此人見麵,不過卻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早在進入園中時,心便開始隱隱跳躍。


    對方長發終成一束,頭上無任何玉珠點綴,臉容清瘦但身形卻非常健碩,手足俱長,一對似幽深的潭水般的眼眸深嵌在飛揚的濃眉之下。年齡約在五十上下。


    戚崇緩緩起身,雙手負後,雖是極為普通的幾個動作,但在他身上卻顯出一股如戰場上無敵之將般的淵停嶽峙,令人仰望和畏懼,眼神中似嚴肅,似犀利;卻又能從中看見慈祥與安然。


    第十七章


    重耳心中不由一顫,恭身施禮道:“重耳拜見戚大夫。”


    戚崇深深的打量重耳一眼,”知道我請你來的目的嗎?”說話間一股無形的強大氣息直指重耳而去,把重耳緊緊籠罩。


    好熟悉的氣息,肯定在哪裏接觸過……療傷?一次是歐陽倩,剩下一次便是拓王……”啊……是你,拓……大哥?”重耳驚懼失聲。


    戚崇臉露訝色,此刻的重耳顯然功力大進,竟一個照麵就認出自己。這個發現使得他的表情凝重了起來,原本淡然的眼神剎那間竟凝變得若冰霜般淩厲。


    “看來我是低估了你,十餘年來,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真麵目的人。”


    “這得益於大哥的真氣相助,導致我體內對這道真氣非常敏感,所以……”重兒麵露感激之色,至於真假,估計他自己亦分辨不出來。不過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是世上唯一一個不屬於拓王、卻又了解他秘密的人,這後果……


    戚崇突然跨前二步,離重耳隻有五步的距離,如一堵高牆般擋住重耳的所有視線,令重耳動彈不得。


    重耳明白世上最可怕的事驀然降臨,拓王想殺人滅口,而他怎麽又能逃得脫呢,即使是介子推在,重耳亦沒有信心去賭,說實話,拓王是這個世上唯一能讓他產生恐懼感的人,甚至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有。


    戚崇一雙眼睛射出奇異的光芒,“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特別是智取虞虢,若給你時間和機會,你定是一代霸王,可惜……”


    重耳一聲長嘆,心中空空如也。


    “你動手吧。”


    戚崇眉頭一皺,”動手?為什麽?”


    重耳一呆,道:“我知道不該知道的秘密……”


    戚崇恍然大笑,大有深意道:“有時秘密能把不同的人捆綁在一起,但有個先決條件,便是相互間都具備摧毀對方的秘密、或者能力。”


    重耳本應為逃生而喜,但不知為什麽,聽了戚崇的話後,反而全身襲過一陣冰冷。


    “重耳還有什麽秘密拓王不知嗎?”


    戚崇眼內驟起寒意,利若鷹隼的眼哞直射重耳,正當重耳不堪注視而低下頭去時,他忽的轉身朝池塘走去,悠然自得地欣賞著池中漂浮的浮萍。


    “人與這些水草有什麽不同呢,大體上看,人掌握自由,可以隨處行走,落地是家;水草則在一個水池裏等待水源枯竭,被天氣和人所主宰;其實不然,人不如水草,它們沒有秘密,沒有痛苦,到死亡到來前亦不會害怕,而是平靜的接受,這是它們的天性,而人就不一樣,始終在痛苦中煎熬,縱然得意如帝王,亦害怕宿命來臨。”


    重耳弄不明白這話究竟想表達什麽,以他後天的靈覺去判斷,絕非好事。


    戚崇長長一嘆轉過身來,眼神像利劍般刺向重耳。


    “當初有人向我推薦你時,我存有疑慮,經過倮山一晤後,倒是對你有些信心,但你的表現實在令人意外,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運氣還是天意?”


    “裏麵有大哥的功勞,沒有大哥的手鐲,縱使重耳不死,亦沒有這般逍遙。”


    “是嗎?”戚崇緩緩踱走回原處,”我應該稱你重耳公子還是旬生呢?”


    “什麽……”重耳隻覺得腦際一轟,頓時手足冰寒若水,對他來說,天已經塌了下來。


    戚崇的目光投向重耳,重耳的表情頓時凝固,他麵如死灰的後退兩步,幾乎踉蹌欲倒。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戚崇絲毫不為重耳的悲憤所動,依舊目無表情道:“自你和狐熙踏上‘風采樓’的那刻起,你的一舉一動全然逃不過我的眼睛,狐突竟與我都賭上了你,隻不過他為的是家族,我為的是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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