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衝笑了:“我懂。”  隻是兩個字,他拔步踏向戰場,對他來說,叫遊樂場更準確些,黑骰子和轉生火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流星解開,憤憤扔還給他。  戴衝沒接,左右一閃偏頭躲過,廉價合金,扔出去就不要了。  接下來像他說的,果然是拘鬼牌控場,你死我活的戰鬥,硬是被他變成了現場教學,黑骰子它們三個就像玩具,翻過來掉過去,被玩弄於鼓掌之間。  觀戰的間隙,天青色骨骼的目鏡視界邊緣出現了一個移動目標,它轉過頭,見白濡爾從小道溜出來,貼著牆壁,悄悄向外移動。  賈西貝恰巧在對麵,連續射擊時看到這一幕,以為它會對白濡爾出手,剛調轉槍口,那家夥卻默默轉回了頭。  它竟然裝作沒看見。  賈西貝錯愕,這麽明顯的包庇,難道逐夜涼在染社高層裏有不隻一個臥底?  白濡爾扒著滿地的骨骼殘骸往外爬,向著逐夜涼癱倒的那個牆角,隻要進入牡丹獅子的禦者艙,他就安全了。隻差著幾米遠,電梯間忽然有腳步聲,緊接著,堅硬的槍口頂住額頭,他抬起頭,一張熟悉的臉,是故人。  “好久不見,白千鈞。”湯澤穿著華麗的暗花西裝,左胸上戴著閃亮的蓮花徽章,向他莞爾。  白濡爾咬牙,慢慢的,在他的槍口下站起來。  “牡丹獅子呢?”湯澤看向四周。  白濡爾緘默。  “沒在?”湯澤收槍,有些輕蔑的意思,向背後擺了擺手,立刻有幹部把白濡爾控製住,一腳踹倒,讓他跪伏。  天青色骨骼往這邊看。  “這麽重要的潛入戰,你的家頭……”湯澤也轉頭看向它,以及它手中的方匣子,“拋棄你了?”  白濡爾狂妄地綻出一個笑:“你覺得可能嗎?牡丹獅子是我的刀、我的盾、我的影子,他就是不要自己,也不可能不要我。”  天青色骨骼的背燈熄滅,仗劍的手緩緩放下。  湯澤皺起眉頭,厲聲質問:“那他為什麽不在?”  “在這兒?”白濡爾笑著仰視他,“我不會讓他輕易出現的,白天他的刀抵在你背後,晚上,就闖入你的噩夢。”  湯澤搖頭:“這一次,他沒那麽好運救走你。”  “是嗎,”白濡爾死也不會在他麵前示弱,“我的牡丹獅子會砍平刀山,衝破火海,把所有相幹、不相幹的人全踩在腳下……”  “住嘴!”湯澤怒吼,心疼地看向那具天青色的骨骼,“我不許你再說一個字。”第91章 拘鬼牌┃“他愛我或是恨我,我要聽他親口說。”  猛然間, 世界開始運轉。  係統燈率先亮起, 接著讀取參數和存儲數據,記憶的碎片像鮮卑利亞的茫茫大雪, 彼此覆蓋, 越積越厚。  “二十五歲生日快樂, ”白濡爾說,“這是我給你過的第十個生日……”  ……龐大的變形骨骼, 生著倒刺的手掌裏攥著一個人, 右眼從上到下被一道傷口貫通,鮮豔地滴著血。  “葉子, 我一定會找到曼陀羅, 讓他們為殺了你的身體付出代價!”  ……沉陽的拆裝車間, 門外停著一輛重型摩托,一個模糊的身影,隨性地說:“喂,抱著我點兒。”  “叮咚, 你的願望已記錄在案。”  ……眼淚從長睫上滑下, 一滴、兩滴, 打在手心裏,為了接住這些淚,他幾乎單膝跪下。  ……藍色的天,藍色的水,溫熱的嘴唇貼上來,生命仿佛重新回來了, 目眩神迷。  “我們是飛鳥與魚,永遠到不了對方的彼岸。”  “跟著我,信我最後一次!”  他趴在地上,惶急地向一重天裏伸著手:“快點,把手給我!”  “岑琢!”他無妄地喊。  閘門轟然落地,他放聲嘶吼:“把他還給我!”  目鏡燈啪地亮起,逐夜涼的所有關節恢複供能,在擬態下悍然起身,cpu裏深深地印著一個場景——  起風了,吹起幾縷額發,蜻蜓的翅膀一樣好看。  他走向接待廳,一片大戰後的狼藉,清理殘骸的小弟跑來跑去,到處是猙獰的戰鬥痕跡,有典型的中子爆炸波、被高溫火焰燒化的地毯,還有大量彈孔,是黑骰子它們,綜合各種細節,應該是在骨骼狀態下被俘了。  白濡爾這家夥,他憤然攥起拳頭。  離開十樓,他從外立麵一路下行,由正門進入大樓,再次走進地下牢房,這回音頻采集器很遠就捕捉到了高修他們的對話。  “……白濡爾被帶到哪兒去了?”  “他肯定是單獨關押……”  “沒事,逐哥會來的。”  “怎麽會有六隻手的骨骼呢,怎麽操縱?”  逐夜涼剛要拐進去,背後有人叫他:“喂,你幹什麽?”  空蕩蕩的走廊,他回頭,隻見一具黑色和金色相間的大型骨骼,從十幾米外的管理室出來,牢牢盯著這個方向。  逐夜涼覺得奇怪,但轉過去,沒理會。  對方又叫:“喂,叫你呢!”  逐夜涼往前走,他現在是擬態,對方不可能看見。  “我操,”那家夥驚愕,“你的禦者艙是空的?”  它能看見?逐夜涼赫然轉身,左右獅牙同時出鞘,猩紅色的刀鋒橫在半空,把周圍的空氣攪得震顫。  那兩把刀,對方立刻認出來:“牡丹獅子!”  它從後腰拽出兩組四條流星,在指尖上飛速旋轉,左手在前右手在後,颯遝著自報家門:“染社江漢中心第二秘書,拘鬼牌戴衝!”  “伽藍堂,”逐夜涼關閉擬態,緩緩現身,“牡丹獅子逐夜涼。”  “伽藍堂?”戴衝冷笑,“你害得伽藍堂還不夠嗎?”  他左手兩條流星先後出手,一條鎖向逐夜涼的下盤,一條直奔他的咽喉,這種東西很煩人,用手搪會纏在手上,出刀砍會攪在刀上,逐夜涼稍一權衡,先躲腳下的,寧可脖子被套住。  合金球的重量很大,從兩側墜著咽喉,如果是普通骨骼,禦者會因為假想缺氧而喪失戰鬥力,但逐夜涼隻是動作微有遲滯,兩道刀鋒還是劈得眼花繚亂。  戴衝很聰明,不跟他正麵衝突,利用體型優勢居高壓製,另兩條流星不脫手,旋轉著在中距離偷襲,以擊中逐夜涼要害為目標,屢屢得逞。  這是個沒有任何花架子的殺傷型實力戰將,逐夜涼懊惱,沒辦法速戰速決了。  一具骨骼的實力,除了動力、材料、反應速度幾個硬性指標,主要看禦者的實操,同樣一具骨骼,不同的人穿戴,攻擊力截然不同,真正有實力的禦者就是掂一根棒子也足以大殺四方。  簡而言之,衡量骨骼的戰鬥力,不是看它有多亮眼的塗裝、多酷炫的招式,而是單位時間內殲敵的數量。  戴衝是這方麵的佼佼者。  逐夜涼捂著側腹,心裏很躁,找不到岑琢,白濡爾已經被俘,高修、元貞、賈西貝都等著他去救,他真的不想遷延了。  霍然轉動脖子,他把合金球擺起來,轉了兩圈飛出去,直撲拘鬼牌麵門,將將幾米距離,對方隻能大角度躲避,逐夜涼趁機舉刀衝上,左獅牙抵住它的胸口。  拘鬼牌原地不動。  “你為什麽看得見我?”  “拘鬼牌嘛,”戴衝有點繳械的意思,把手裏的兩條流星逐一掛在逐夜涼刀上,“拘的就是你們這些看不見的鬼。”  “熱感成像?超聲定位?”  自己的底兒,戴衝不可能透。  “熱感,”逐夜涼推測,“所以你剛才‘看’不清我的細節特征,隻有個大致形態。”  拘鬼牌閃了閃目鏡燈:“原來你不是人。”  逐夜涼沒反駁。  戴衝切齒:“岑琢喜歡你什麽?”  逐夜涼驚愕:“你見過他?”刀尖往前一寸,刺進裝甲,“他在哪兒!”  “他在哪兒都和你沒關係,”戴衝故意激他,“他現在是我的人。”  有那麽幾秒,逐夜涼不知作何反應:“你的……人?”  “不清楚嗎?”戴衝瞪著他,任左獅牙刺進機身,挑釁地向他靠近,“需要我給你詳細講講?”  年輕、一身惹眼的牡丹花、俘虜,在監牢裏發生什麽都不奇怪,逐夜涼隻想著岑琢的性命,一絲一毫沒想過這個。  “星星似的一個人,”戴衝不甘地替岑琢質問,“你怎麽舍得把他扔在猛鬼城?”  逐夜涼握刀的手顫抖。  “他一直叫你的名字,他過不去這個坎兒!”  一想到這家夥可能強迫岑琢做了什麽,逐夜涼的cpu都要炸了:“我要把你從禦者艙裏扯出來,折斷你的髒手,你所有碰過他的地方,一處不留!”  戴衝哈哈大笑,出人意料地打開禦者艙,毫無懼意地跳下來:“不用你扯,老子自己出來。”  不羈,狂妄,坦蕩蕩站到麵前,高個子、一對迷人的藍眼睛、雖千萬人也無法掩蓋的奪目光芒。  “他願意的,”戴衝說,胸前的蓮花徽章閃了逐夜涼的眼,“我能給他想要的一切,溫柔、愛——和忠誠。”  忠誠,逐夜涼抽刀,他對岑琢不忠誠嗎,他心裏明明……  “不要再出現在他麵前,”戴衝說,“你們倆,翻篇兒了。”  翻篇兒?在沉陽、北府、太塗,在烏蘭洽的小屋,在蘭城的大湖,在興都的西方分社俱樂部,他們說過的那些話,一起經曆過的生死,怎麽可能說翻篇兒就翻篇兒!  “我要見他一麵,”逐夜涼的目鏡燈長亮,“他愛我或是恨我,我要聽他親口說。”  戴衝憑著一具肉身,竟然敢激怒他:“牡丹獅子,你應該有自知之明,”他指著他空空的禦者艙,“你憑什麽?”  一具骨骼,卻妄想要人的愛,背叛之後還貪圖原諒,憑什麽?  “憑他忘不了我,憑他過不去這個坎兒!”逐夜涼堅信,“我給過他的感情,他給過我的感情,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  然後,他輕輕地說了三個字:“你不懂。”  戴衝反被他激怒了,咬著牙,藍眼睛跳動著火焰:“牡丹獅子,看來我們今天不一決高下,是不行了。”  他轉身要進拘鬼牌,驀地,在骨骼梯出口看見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拎著一個籃子,應該是食物和水,給伽藍堂那幾個俘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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