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在黑夜裏格外閃亮,以至於賈西貝什麽都看不見,就看見一條銀白色的鋒刃,元貞不在,隻有他能保護金水,他不能退縮。 他向刀子撲上去,兩手抓住對方的手腕,人家輕鬆一搡,刀尖轉向,衝著他的臉刺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股巨大的力量破門而入,轉瞬,刀子掉在地上,床上的兩人雙雙翻倒,在窗上撞了一下,滾到屋子中央。 有人打開了燈,踩在他們身上的是元貞。 賈西貝趕緊爬過去看金水,她沒事,仍深深睡著,胯骨以下打著厚厚的繃帶,他把被子給她蓋好,忍不住嗚嗚哭了。 那兩個混蛋根本不是元貞的對手,幾下就被揍得皮開肉綻,鼻血淌了一下巴,還耍著狠叫嚷:“cao你媽!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元貞不在乎,也不問,一雙眼睛像被點著了,凶得嚇人。 “我們大哥是朝陽組的!” 他們瘋狗一樣叫囂。 “這個醫院都是我大哥管的,玩兒你個殘廢妞怎麽了!媽的腿都沒有的賤貨,老子玩兒她是看得上她!” 元貞的拳頭高高舉起,看那個決然的架勢,這一拳下去,倆小子恐怕要沒命,正在這個時候,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全是皮鞋,元貞一聽就知道來的是社團。 他沒動,騎在那兩人身上看著門口,雖然沒穿骨骼,但常年戰鬥養成的習慣,他沉穩專注,磐石般巋然。 進來一夥年輕人,領頭的是個黃毛,半長的頭發紮在腦後,他們十多個人,隻有他一個戴著蓮花徽章。 “小柳哥!”元貞腳下的兩人大喊。 “我操,怎麽回事?”黃毛蹲下來,歪頭看著他的兩個小弟,“大半夜的,在自己的地盤讓人收拾成這樣,還有臉喊我?” 那倆人漲紅著臉,不吱聲。 “不過話說回來……”小柳哥挑起眉毛,斜眼看著元貞,“有人來我的地盤鬧事,老子也不能讓他逍遙啊。” 他蹲在那兒,隨意揚了下手:“都他媽給我上。”第16章 娘娘腔┃他連點頭的姿勢都像個天真的小姑娘。 有徽章的是社團,沒有的隻是混混。 混混們掏出刀一擁而上,麵對這種車輪戰,元貞的身手再好,也是猛虎難敵群狼,一番纏鬥後被七八隻手摁在地上,肋骨上挨了幾腳。 賈西貝驚叫,想撲上去救他,可他知道自己的能耐,也擔心這些人對金水不利,隻好隱忍著擋在床前,顫顫地捂住嘴。 “哪兒來的小子,媽的挺猖狂,”小柳哥走上去,照著元貞的臉飛起一腳,舒服了,“帶走!” 賈西貝一聽,慌了,要去攔著,被隔壁床的阿來一把拽住,推回床上。 朝陽組浩浩蕩蕩走了,包括那兩個想欺負金水的混蛋,賈西貝瞪著空蕩蕩的大門,渾身都在發抖,阿來給他倒了杯熱水,勸他:“別硬頂。” “可是貞……貞哥……”賈西貝哭得停不住。 看著一個比自己大四五歲的哥哥哭成這樣,阿來露出無措的表情:“你……你別哭呀,哭有什麽用?” 他說的對,賈西貝忍著眼淚,小胸脯上下起伏,大姑娘似地抽咽:“我得救貞哥,就我們倆,我得救他!” “你怎麽救?” 他這麽一問,賈西貝又茫然了:“我……”他攪著手指,腳尖對在一起,腰上其實有一把槍,是岑琢給的,“我和他們拚了!” “得了吧你,”阿來歲數不大,但很老成,十一二歲在這個時代不小了,很多已經是禦者後備役的戰士,“這些哥哥們其實不難說話,你別跟他們來硬的。” 賈西貝揉著一雙兔子眼看他。 “前麵那條走廊往左拐,有一段沒有照明的路,過去了再左拐,下一層樓梯,小柳哥的辦公室就在那兒。” “辦公室?” “嗯,”有人把燈熄了,阿來的聲音低下去,“他是朝陽組組長的小弟,這整個醫院都是他罩的,那些醫生、工作人員都聽他的。” “那他的人幹嘛……幹嘛……”他們想對金水做的事,賈西貝說不出口。 “太久沒見過女人吧,”阿來搓搓鼻子,也不好意思,“那兩個是跟柳哥的混混,不是社團的,平時沒機會碰女人。” 賈西貝點頭,現在當務之急是把元貞救出來,要是讓修哥知道他把元貞弄丟了,說不定就不理他了。 他越想越怕,一分鍾也呆不住:“我這就去!” “你不睡覺人家還得睡呢,”阿來鑽進被窩,翻個身背對他,“等天亮吧,他們又跑不了。” 賈西貝再一次被他說服,心急如焚地坐在床上,覺得自己甚至不如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這麽枯坐了一宿,天蒙蒙亮,他也冷靜下來,強迫自己吃了口東西,給金水掖好被子,向阿來說的地方走去。 那條路真的很黑,而且長,即使荒廢了多年,空氣裏也有一股福爾馬林的味道,朝南走了五六分鍾,看見光了,是緩步台的頂燈,牆上噴著一個大大的蓮花徽章,從這裏,他躡手躡腳走下樓梯。 遠遠的,能聽見帶著回音的說笑聲,循聲過去,是一間老辦公室,名牌上打著朝陽組三個字。 他敲門進屋,裏頭是一夥混混,黃頭發的小柳哥沒在,在屋子另一邊,他赫然看見元貞,裸著上身被吊在牆上,胸口一片血淋淋的鞭痕。 他狠狠地一抖,僵住了。 “你誰呀,”混混們凶神惡煞地問,“誰讓你進來的?” “我……”賈西貝後退一步,指著元貞,“我是他……” “哦!”混混們放下手裏的紙牌,朝他圍過來,“海子和張輝不是說嘛,有個娘娘腔,就是你啊!” 元貞睜開凝著血塊的睫毛,在一抹緋紅中看見賈西貝,心髒控製不住地狂跳:“你來幹什麽!” 賈西貝推著混混,委屈巴巴地說:“貞哥,我、我來救你!” “哎喲口氣不小!”混混們覺得他好玩,學著他軟綿綿的說話聲,“帥哥,我來救你!哈哈哈!” 賈西貝的臉紅了,扭捏著低下頭:“大哥,是我們錯了,我給你們道歉,”他深深地一鞠躬,“你們放了我哥吧!” “你說放就放?他把我們兩個兄弟都打到治療間去了!”他們捏著賈西貝的臉蛋,“你得拿出點兒誠意來吧?” 賈西貝躲他們,顫巍巍地說:“大哥,你們要什麽,我想辦法……” 混混們哄地笑了,交換一個眼色,不懷好意地扯扯他的領口:“我看你嬌滴滴的,到底是男是女,穿這麽多也瞧不出來啊!” 賈西貝不知道他們什麽意思,愣愣杵在那兒。 元貞拽著手腕上的鐵鏈,從兩臂到胸口的肌肉繃起來:“賈西貝,你給我滾!” “男朋友著急了!”混混們惡劣地取笑,催促賈西貝,“你脫了,讓我們看看你是公是母,就放了他。” 這太侮辱人了,雖然在伽藍堂也被瞧不起,雖然元貞就是欺負他最狠的那個,但這趟是來執行任務的,賈西貝不能後退,必須堅持。 “真的……脫了,就放他?”他輕聲問。 “賈西貝!”元貞怒吼。 “騙你是孫子,”那夥人信誓旦旦,“哥兒幾個沒見過娘娘腔,今天想開開眼,絕對不難為你們哥倆!” 元貞把鐵鏈拽得嘎吱響,賈西貝回頭看他,大眼睛水汪汪的,然後咬牙把扣子解開,把衣服脫了。 “哇,真白啊!”混混們發出驚呼,看西洋景兒似地品頭論足,“海子他倆傻逼,玩兒什麽殘廢妞啊,這個……” 他確實很白,又白又細,身條像最好的女人,在這間亂糟糟的屋子裏,新雪一樣閃光。 元貞閉上眼睛。 “褲子褲子!脫褲子!”混混們吹著口哨,不知羞恥地起哄。 賈西貝把褲子脫了,瑟縮著,傴僂成一團。 正在這時,門從外推開,小柳哥叼著牙簽走進來,賈西貝小雞似地叫了一聲,光著屁股蹲下去。 “幹嘛呢,”小柳哥盯著腳下那一團肉,“都他媽幹嘛呢!” 混混們不敢出聲,挺害怕地看著他,他抬起腳,拿鞋尖挑著賈西貝的下巴:“在這兒玩什麽小姑娘……” 是個男孩,臉漲得像熟透了的桃子,再加上那些眼淚,水淋淋的。 “大哥,”賈西貝揪著他的褲腳,“他們說我脫了,就放我哥走……” 小柳哥轉身看向元貞,一個禦者,而且戰鬥力不弱,短暫思考了一下,他向混混們招手:“來來,給解下來。” “謝、謝謝大哥!”賈西貝抹一把眼淚,撿起地上的衣服,慌忙背過身去穿。 小柳哥就那麽盯著他。 穿好了,賈西貝過來扶元貞,被小柳哥攔住:“你叫什麽名字?” “賈……西貝。” “是禦者?” 賈西貝搖頭:“沒穿過骨骼。” 小柳哥放開他,現在這樣的年輕人很多,花了大價錢做接入手術,但社團不要,沒有成為禦者的機會。 賈西貝去攙元貞,元貞卻把他搡開,自己走出辦公室。 狹長的走廊,賈西貝領他從原路返回,走到沒有燈的那一段,元貞突然按捺不住,揪住他大喊:“你有沒有尊嚴!” 賈西貝嚇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淚水唰地淌下來:“我……我是想救你……” “我用不著你像個妓女似的,脫光了救我!” “妓女”兩個字讓賈西貝怔住了:“你怎麽……能這麽說,我……” “他們就是拿你當妓女!”元貞牽著滿身的傷口咆哮,“他們用什麽眼神看你你不知道嗎,他們叫你娘娘腔!” 這又說到了賈西貝的痛處,他不想扭扭捏捏,不想像個女孩子,可他改變不了。 憋住眼淚,他抿緊了嘴唇:“我……是男的。” “男的他們照樣……”元貞生生停住,照樣怎麽樣,他吞下肚子。 這年頭女人少,社團成員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但這些肮髒的話,他不想說給他聽。 賈西貝一抽一抽的:“你煩我,等任務完成,我就從你眼前消失,但現在不行,等回沉陽……我就不惡心你了!” 說完,他擦著眼睛從元貞身邊跑開。 不是的!一瞬間,元貞伸手想拽他,隨之就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住了,一個娘娘腔,一個隻會哭的廢物,他幹嘛要怕他傷心? 回到病房,阿來坐在他們床邊,正在照顧金水。她醒了,不肯喝水,眼睛裏充滿了不安和迷惑,這地方她不認識,這些人她也不認識,下身很疼,雙腿不見了。 “姐!”元貞叫她。 她看向這個渾身是傷的年輕人,她認識他,是伽藍堂的幹部:“元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