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岑琢掃視眾人,眸子閃閃發亮,“我就是要和染社抗衡。” 這話把所有人都鎮住了,固守沉陽已經是勇氣的極限,入關,挑戰染社,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岑琢,”逐夜涼開口,“染社是當今第一大團,有東南西北四個分社,分社下各有十餘個堂口,堂下還有組,大蘭的賀非凡不過是北府堂手下的一個組長,和染社抗衡,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 “我隻知道,我不殺染社,染社就讓我死,”岑琢看向他,眼睛裏有些凶猛的東西,“與其在家裏被人殺死,還不如長槍出關,斷也斷在他們的心腹!” 一句話,把所有人的血都搔起來了。 高修和元貞對視一眼,頗有些“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衝動。 “持國天王號走海路向江漢逼近,我們走陸路入關,無論哪個,都可以暫時吸引染社的視線,讓他們延緩對沉陽出手的時間,”岑琢握住呂九所放在桌上的手,“九哥,我想你留在這兒,替我管好這片家業。” “小琢……” “如果……”岑琢垂下眼睛,“我死在關裏,首領沒了,染社應該也不至於對沉陽痛下殺手。” 呂九所反手攥住他,攥得指尖都青了:“你要是一定要入關,我同意……”他繃住嘴角,一字一頓,“但我必須跟你去。” 岑琢輕輕搖了頭:“不行,九哥,沉陽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他笑了,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呂九所強忍著眼淚,眼眶、鼻尖憋得通紅。 “那就這麽定了,”岑琢吩咐,“元貞、高修,你們準備跟我入關,還有那個賈西貝,讓他負責金水的救生艙,還有……” 他看向逐夜涼。 所有人都看向逐夜涼。 逐夜涼把合金刀從背後拽出來,扔在桌上,隻砍了幾十個列兵,就卷刃了:“這刀崩得厲害,我去關內找把趁手的。” 岑琢沒多說什麽,隻說了兩個字:“散會。” 呂九所有腰傷,最後一個走,在門口輕輕把岑琢抱住,不舍地說:“如果時間能倒流,那天晚上,我一定不給你搶那車貨。” 這一生,可能是最後一次叫“九哥”了,岑琢回抱住他,歎息似的:“別想我,九哥。”第2卷 北府第13章 螺鈿彌勒┃他很漂亮,尤其是那顆痣。 立春這天,岑琢帶著高修、元貞和賈西貝,還有逐夜涼和金水的救生艙,開兩輛刮去了堂徽的重型卡車,通過連雲關駛向北府。 北府是染社在北方最大的城市,規模是沉陽的十倍,也是北方分社辦事處的所在地,號稱關內第一重鎮。 卡車裏裝的是黑骰子、轉生火和金水的紅咒語,吞生刀是個麻煩,不能留在沉陽,還有日月光,以防萬一也帶來了。 九個小時的車程,傍晚時分抵達北府郊外,岑琢示意靠邊停車,稍作休整再進市區。 賈西貝捧著一大堆吃的,自己下不來車,叫高修抱,元貞看見不高興了:“我說,我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陪小孩玩的!” 賈西貝紅著臉,小聲說:“車輪子太高……” 他把腳指尖繃直了都夠不著地。 “得了,”高修推了元貞一把,回頭跟賈西貝說,“高不到哪兒去,一跳就下來了。” “嗯。”賈西貝紅著眼睛,乖乖點頭。 他們找了棵還有葉子的大樹,就地坐下,圍成一圈分吃的,都是壓縮食品,原料是大豆和玉米澱粉。 “以後天天吃這個?”岑琢一臉嫌棄。 “有別的,”賈西貝在那堆東西裏找,找出兩包壓縮水果切片,撅著小屁股給他遞過去,“這個少,大哥你省著點吃。” 元貞瞥一眼他的屁股,圓乎乎的。 “我煙帶了嗎?”岑琢又問。 賈西貝趕緊翻:“帶了兩盒。” “怎麽就帶兩盒?” 賈西貝嚇住了,不敢說話。 “哎呀大哥,”高修摸小貓兒似地摸著賈西貝的頭,“元貞都說了,我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玩的。” 元貞冷哼:“這時候把我抬出來了。” 岑琢的氣兒不順:“我說你們一個個的……” “小朋友們,”逐夜涼背靠著樹幹,手裏漫不經心地撚著草葉兒,“邊吃,咱們商量一下正事?” 岑琢瞪眼:“你叫誰小朋友呢?” 逐夜涼歪著頭:“你跟我比,不是小朋友嗎?” 岑琢鬥嘴鬥不過他,幹脆踢他一腳。 逐夜涼開門見山:“我們兩輛車,目標太大。” 他這邊說,那邊賈西貝掏出一條小手絹,抓起高修的手,一根一根給他擦手指,元貞看見,又皺眉頭了。 “我的意見,分成兩隊,”逐夜涼對高修說,“你們仨一隊,帶救生艙去醫院給金水治傷,我和岑琢進城摸清情況。” “可以,”岑琢首肯,補充道:“你們那隊出一個聯絡人。” “聯絡人風險大,”高修舉手,“我來。” “骨骼我們帶走,”逐夜涼接著布置,“高修隨時聯絡,保證信息通暢。” “沒問題。” 賈西貝跟不上他們的思路,愣愣聽著,高修拿胳膊肘碰他:“給你貞哥也擦擦手。” 賈西貝反應過來,像個聽話的小媳婦,去握元貞的手。 元貞厭煩地躲開:“我不用他擦。” 賈西貝癟著嘴,攥著手絹低下頭。 “我說你怎麽回事……”高修把元貞拽起來,倆人到旁邊說話去了。 “我沒你那命,受不了人伺候……” 賈西貝怕他們打起來,抱著吃剩的袋子,一扭一扭跟過去。 “這是個什麽隊啊……”岑琢搖頭。 逐夜涼站起來:“大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岑琢撿石子兒打他。 十分鍾後各自上車,開了半個小時,停在通向市區的主幹道入口,高修、元貞和賈西貝下車,抬著救生艙步行進北府市。 逐夜涼把兩車“貨”卸到一車上,岑琢把空車開進林子,衝下山坡,回來正要上車,看前邊不遠有一個電子招牌。 “哎哎哎,”他拍車箱,“北府居然有飯館!” 逐夜涼冷冷的:“上車。” “老逐,剛才那頓玉米澱粉對我傷害太大了,我要去洗洗胃。” “進了北府再洗。” “五分鍾,你看車。” 岑琢獨自走向那塊招牌,微弱的、暗紅色的光,在關外從來沒見過。 推開門,一間不大的館子,很髒,應該是專門服務來往司機的,他要了一碗粥,加一個蔬菜糊,隨便找張桌子坐下。 味道不怎麽樣,比壓縮食品沒好多少,這時門從外推開,進來一個斯文的高個子,左眼下有一顆小痣,急匆匆要了一碗什麽,坐在他隔壁。 岑琢一眼就看出來,他那身衣服價值不菲。 沒吃幾口,那人起身去廁所,岑琢聽斜前方一桌男人在嘀咕: “看見沒,長得不賴。” “別了吧,還有貨呢,明天一早就得送到。” “摟草打兔子的事兒,咱幾個輪流來,玩完順手賣了,還能賺一筆。” 安靜了片刻,他們聲音小下去。 “你們誰有藥?” “我有。” “快點,一會兒回來了。” 岑琢麵不改色地吃粥,過來一個矮子,看他一眼,往隔壁桌碗裏滴了幾滴藥水,若無其事地回去,聊別的了。 轉眼的功夫,那人從廁所出來,舀起勺子要吃東西,岑琢把碗往桌上一撂,朝他看過去:“媽的你有病吧!” 勺子抵在嘴邊,那人瞧著他,眉宇間有股養尊處優的漠然。 “看你媽呀!”岑琢站起來,揚手把沒吃完的粥潑到他身上,好衣服糟蹋了,“你給我起來,來,咱倆外頭說去!” 前頭那桌人瞪著岑琢,惡狠狠的。 被潑了一身東西,那人也沒動怒,看得出來修養很好,放下勺子,修長的手指搭在桌邊:“是他叫你來看著我的?” 岑琢當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揪著領子把他往外拽,那夥人不幹了,圍過來堵著他:“哥們兒,什麽意思啊?” 岑琢揪緊了人:“和你們有關係嗎?” 那夥人笑:“有沒有關係,你他媽清楚!” 岑琢也笑了:“讓開!” 他們不讓,反而從褲腰裏掏出手槍和匕首:“誰慫了誰讓!” 岑琢朝拿槍的人飛起一腳,拽著那人往外跑,持刀的撲上來,他輕鬆閃避,拽開門把人推出去,這時啪地一聲,是槍響,子彈打穿了他的小臂,貫通傷。 “我操!”岑琢忍著疼,抬起桌子向他們扔去,趁那幫人混亂,抄椅子往上衝,背後突然一聲巨響,是逐夜涼,撞碎了玻璃門闖進來。 岑琢隻覺得一個輕柔的力量把他往後拽,然後一片熟悉的背影出現在眼前,大手直奔拿槍的人,一掌下去,把對方的胸廓拍了個血肉模糊。 小飯館靜了,逐夜涼甩甩手,轉身護著岑琢出去,被救的那個人站在店外,看見逐夜涼的臉,愣了一下。 逐夜涼看見他,也有刹那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