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小鎮,仿若跨進了一個熱鬧的街市。道上人來人往,兩旁小商販攤子上擺著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吆喝著吸引買主。挎著菜籃的紮頭巾婦人在菜攤邊挑挑揀揀,與菜販討價還價。頂著衝天辮的胖團子在街上肆無忌憚亂跑,跑得急了摔在地上,“哇”的哭起來,被追在後邊的母親一把抱起來,佯作很凶的樣子,實則心疼的不行。一切都很美好,仿佛從未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


    來到糊塗小鎮,見到這光景的盛奕一行人心中都浮起一團疑雲。隨行的沈芩忍不住疑問道:“好奇怪。妖邪作祟,都死人了,他們怎麽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和諧的讓人毛骨悚然。”


    趙煜也附聲:“而且,這鎮子裏一點妖氣都察覺不到。”


    感受到更多的紀禮補充道:“不僅沒有妖氣,空中隱約波動一絲仙正之氣,倒像是有仙人落腳於此。”


    盛奕也皺起了眉頭。他們說的都沒錯,此地真的有些古怪。


    慕期看大家緊張起來,建議道:“不若我們找個客棧先住下,找店家打探下消息,再謀後步。”


    大家一致同意,在生意最紅火的客棧要了五間上房。招店家詢問鎮子命案的事,卻遭到了否認。不僅是老板,連幾個店小二都是一致的說辭,否認鎮子裏發生過離奇的事情。


    客房裏五人聚一起一籌莫展。


    這時,“叩叩叩”房門被敲響。


    第4章 妖物


    輕緩規律的敲門聲,如投石進湖,打破了房裏的靜謐。


    四人皆先望向盛奕,隨後將目光投向木質門。盛奕出聲道:“請進。”


    敲門聲應聲而停,門被人從外推開,發出“嘎吱”一聲,脆弱的聲響伴著仿若年久失修的笨重感。


    金絲線鑲邊的墨色錦衣,額間一點朱砂紅。來人無視桌邊打量的四人,隻對著上位座的盛奕行了個還算規整的禮,道:“盛奕師兄,久違了。”


    盛奕掀了掀眼皮,確認這身衣服、這副打扮自己毫無印象。隨即垂下眸子,清冷回道:“抱歉,我不認識你。”


    來人被話語一噎,身子僵硬了一下。原本些許清秀的五官逐漸扭曲,手收緊成拳頭,咬著牙譏諷道:“也是。平日裏高高在上、天資卓越的萬仙門大師兄,又怎會識得我這種小弟子!”語言間滿是不甘與嫉妒。


    盛奕這次倒是眼皮都沒抬起,目光隨意落在桌上擺放著的茶具上,手指微微彎曲,輕輕扣在桌麵。既沒有歇斯底裏的動怒,也沒有不可一世的回嘲。一席話隻是淡然的過耳,不甚在意。


    就是這樣無所謂、心無波瀾的態度更讓人憤怒,對比之下仿若自己隻是隻無理取鬧的臭蟲,連個眼神都不配得到!


    其實,這倒是誤會了盛奕。盛奕從小長在萬仙門,因根骨清奇頗得賞識。掌門更是將其收為關門弟子,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他自己悟性強、天賦高,雖年紀輕輕,修劍卻是卓有成就。劍氣淩厲且霸道,一劍蕩百川絕不是說說而已。現也是年紀最輕的元嬰劍修。


    這樣一個強大的存在,又怎會不招人羨慕、眼紅?盛奕從小就徜徉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或是想要同他交好、想讓他在長老與掌門麵前舉薦的,又或是嫉妒他、卻拿他毫無辦法的。長久以來,他習以為常,早就對這種人、這種事生不出一絲的關注。沒有看不起與鄙夷,隻是根本就沒想過要搭理。


    房裏再次靜下來,氛圍焦灼中帶著一點尷尬。還是慕期適時出聲,不確定的道出一個名字:“方崢?”


    沒錯,此人正是方崢。自那天不歡而散後,慕期再沒有見過他。原以為他隻是刻意避開,不想碰到自己,沒成想竟然在這個小鎮子再次相見。相較之前,方崢心中的戾氣似乎並沒有消散,反倒更增添了幾分陰鬱。身上若有若無纏繞著一股妖斂之氣,讓人心生不適。


    慕期驚訝之餘,自己陷入了沉默。


    盛奕倒是聽出了點別的,問道:“難道是門中弟子?”


    慕期點了點頭:“之前下山試煉與我一組,同是外門弟子。”


    眼前這人氣息雜亂、沉鬱不堪,哪有半點名門正派弟子的模樣?若不是慕期肯定他的身份,盛奕幾乎都要以為這是哪裏跳出來的邪修。


    這時的盛奕眉頭倒是緊皺起來,神色嚴肅,神情中皆是不讚許與怒其不爭的惱意。


    方崢冷哼一聲,勾起一抹笑,暢意又自得:“慕期,一兩個月沒見,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還在練氣期掙紮呢?瞧我,已經是金丹了。”


    這點方崢倒是沒說謊。隻是這麽短的時間從剛築基一躍成為金丹修士,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被嘲笑的慕期神色如常,沒有想要辯解的意思。反倒一旁靜靜圍觀的師兄師姐忍不住了,一人一句吐了個暢快。


    “萬仙門最注重的乃是弟子的心性。慕期師弟為人秉直、心性純良,與萬仙門最契合不過。”


    “咱們修行講究一個機緣,慕期師弟隻是機緣未至,所以還未開竅。待等到那份機緣,修行自是一日千裏。”


    “就是。慕期師弟還長得那麽好看,就算隻是作為擺飾,那也是極為養眼的!”


    身在漩渦,心在外的慕期:“?”


    意識到自己用詞不當,心虛的紀禮縮短了脖子,在四周投射來的殺氣騰騰的視線中試圖挽回,對著方崢又補了一句:“你醜你閉嘴,慕期師弟你說。”


    被天花亂墜胡亂誇了一通的慕期挽起一個疲憊的笑容,表示自己沒有什麽要說的。


    親眼目睹了大型護犢子場麵,方崢扭曲的臉愈加猙獰,眼裏爬上血絲,陰惻惻開口:“都逃不掉的,一個都逃不掉的。”說著還哈哈大笑起來,狀若瘋癲。


    盛奕擰著眉頭,劍未出鞘,冷冽的劍意已至跟前,方崢泛著黑氣的身體被衝散,化作一縷煙霧消失得幹幹淨淨。


    “隻是個傀儡而已。”盛奕全程未挪動一步,解惑道。


    慕期若有所思,輕聲分析道:“看方崢似妖似魔的怪異模樣,保不齊已經臣服於造成鎮子凶案的妖物。而我們才進鎮子不久,他就前來登門示威,可見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是被人探知的。鎮民不肯配合,我們也打探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恐怕,此行不會順利。”


    “既然已經被盯上了,他能來找我們一次,就會來找第二次。安心等著便是。”盛奕說道。


    暫且沒有著手的方向,也隻能先如此。


    盛奕果真沒有說錯,當天夜裏那熟悉的敲門聲又有規律的響起。隻是這次敲的是慕期房間的門。


    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實時掌控著,慕期神經緊繃,片刻不敢鬆懈,唯恐著了道。


    聽到敲門聲,更是高度警覺,幾乎是瞬間將掛在床邊的青罡劍持於手,沉聲問道:“誰?”


    敲門聲驟停,男子清朗的聲音響起:“是我,慕期師弟。”


    原來是紀禮師兄。慕期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將劍置於床頭,三兩步走到房門前,將門打開。


    門一開,紀禮俊逸的臉出現在眼前。慕期將人迎進來,疑惑問道:“紀師兄,大師兄不是說讓我們不要出房門嗎?你怎麽過來了?”


    紀禮不答,腳步輕盈的顧自走到床邊。坐下後,微微側著身子並著腿,手臂微抬,衝著站在一邊神情驚愕的慕期勾了勾手指。清亮的眼眸中流光溢彩,舉手投足不經意間流露出蝕骨的媚態。


    慕期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顫顫巍巍,哆嗦著唇結巴開口:“紀,紀師兄,你這是怎麽了?”


    紀禮嘴角緩緩綻放出勾人的媚笑,如同裹著露珠含苞待放的紅玫瑰,欲拒還休,誘人前去采擷,細細品嚐其中滋味。


    見慕期傻愣愣站著久久不過來,紀禮隻得無奈起身,向慕期慢慢走來。那張俊朗的臉在柔和的燭光下越加陰柔,被幾縷碎發掃過的額間隱約顯現出一朵紅蓮,火熱、豔麗的大紅給這莫名甜膩的房間增添幾許朦朧與曖昧。


    慕期再怎麽傻此刻也感覺到不對勁,危險的氣息逼近,他下意識往門口跑,那門仿佛生了智,任憑怎麽使勁都打不開。


    那股子甜膩膩的香氣被風吹至鼻間,說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似之前那般清朗,聲線尖尖的,像是個討不著糖果吃的女孩子在細細撒嬌,卻混著男子的口音,顯得不倫不類。


    慕期緊急中胡亂從懷裏掏出一遝符紙,轉過身,飛快將手裏捏著的符紙一股腦全拍在麵前人的胸前。嘴裏還碎碎念著口訣,使出了一個對大妖而言攻擊力微乎其微的術法。


    那一遝符紙在接觸到紀禮的身時,頃刻間燃成了灰燼,隻在雪白的道袍上沾到一點符灰,人卻巋然不動。


    紀禮伸出手,指尖彈了彈沾染在衣服上那抹黑色印記,道袍又恢複如初。


    “真是調皮。春宵苦短,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說著,長出暗紅色指甲的細長手指撫上慕期蒼白的臉,另一隻手攀上慕期的腰身,緩緩向上,撫上些微淩亂的衣襟。


    被迫靠著房門的慕期驚恐的發現自己被下了術法,渾身都動不了。隨著跟前人的動作,惡心不適的感覺湧上心頭,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喊出聲:“灼灼!”


    紀禮動作一停,紅豔豔的嘴唇微張,不滿問出口:“灼灼是誰?”


    在慕期叫出名字的瞬間,放置在床頭那把劍“咻”的一聲出鞘,帶著強烈的劍氣衝著紀禮襲來,硬生生將其逼退。


    換了一身紅衣的花灼灼手握長劍,劍身泛著寒氣,直指幾乎顯露原形的大妖。


    “劍靈?”那妖物感覺到危險,退了幾步,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地問出聲。


    花灼灼挑釁地收起劍,手一揮,解開慕期身上的術法。


    終於能夠自由活動的慕期,手扶著門框,如食蠅蟲般難受,胃裏翻山倒海,強忍住幹嘔的欲望。好半天,才逐漸緩過氣來。


    那妖物忌憚花灼灼施下的威壓,不敢輕舉妄動。


    “我說,你還要在別人身體裏呆多久?你長得就這麽見不得人?”花灼灼戲謔問道。


    妖物狠狠瞪了她一眼,從紀禮身體脫身出來。昏迷不醒的紀禮順勢倒在地上,終於恢複了正常,不再是那副要陰不陽的怪異樣子。


    這妖物長得倒是美豔,玉骨冰肌,穿著一身紗織紅衣,發髻間步搖輕晃。尤其額間一朵怒放的紅蓮,格外灼眼,襯得整個人嫵媚又熱情。


    同一身紅衣的花灼灼:“......”


    果然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這紅衣穿在別人身上就是那麽驚豔,穿在自己身上就達不到那樣的效果。


    花灼灼現場表演秒換裝,怒給自己換了身淺藍色衣裙,這才滿意的作罷。


    大概心情好些了,花灼灼隨意問道:“你背後的主子是誰?那些失蹤的鎮民可是你們的手筆?還有,萬仙門先前派來查探的幾個弟子在何處?”


    那妖物並未作答,瞅準時機,往窗外一掠,還真讓她逃掉了。


    急促的雜亂腳步聲逼近,花灼灼一凜,飛快閃進劍中。


    第5章 親近


    盛奕急匆匆從夜色中趕來,神色焦急而不安,直到看到慕期好好的站在屋內,才暫且放下懸著的心。


    跟隨而來的趙煜和沈芩趕忙進屋,將昏倒在地的紀禮扶到床上。細細查看之下,發現隻是被妖物上了身後身體有些發虛,並沒有大礙。


    “我本來在屋內打坐,發覺設在客棧內的結界被人從外破開。找了好些時候,才發現你這裏隱有妖氣浮現。你可沒事?”盛奕對著臉色蒼白、看起來比昏倒的紀禮更加虛弱的慕期關切道。


    慕期定了定心神,回道:“沒事。”


    沈芩疑惑道:“那妖物來找你做甚?”


    這話一問,慕期白皙的臉瞬間爆紅,連脖頸都染上淡淡的粉色,吞吞吐吐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好半晌,憋出一句:“不知道。”


    這異樣的神色並沒有打消大家的懷疑,反倒引起諸多揣測:這般扭捏,難道發生的事情難以啟齒?慕師弟長得這麽好看,莫不是那妖物是想與他雲雨一番?


    越想越覺得這是事情的真相。然而,夭壽哦!這這這紀禮師兄是男子,慕師弟雖然長得唇紅齒白,但也是鐵打的男兒身。這兩個男子??好像,有點刺激!


    慕師弟性子軟軟的,肯定是在下麵哭唧唧的那個。至於紀禮師兄,外表謙和有禮,內裏最是狂野,一定是在上麵邪魅狷狂的那個。


    想著想著,沈芩把自己鬧了個大紅臉。好羞澀。都怪最新出的《野草集》那本畫冊,兩個男主人公的互動真是讓人甜死。


    要是花灼灼知曉沈芩的心理活動,隻會感歎一句:果然從古至今,腐女的腦洞都是驚人的相似。


    盛奕看兩個師弟都沒事,這才簡單交代幾句,試圖尋著妖物的氣息追去。屋裏又隻剩下慕期四人。


    正值夜半三更,一輪彎月掛在半空中,微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


    看這天色,趙煜建議留二人守著昏迷不醒的紀禮,剩下一個人休息。撐不住了再找人換班。又因為慕期剛經曆妖物的侵擾,精力肯定不濟,所以一致讓他先去隔壁的客房休息。


    慕期也沒有逞能,謝過師兄師姐便轉身去了隔壁客房。


    剛進屋將門關好,花灼灼的身影從青罡劍中飄出來,坐在了床邊。望著慕期依舊接近慘白的臉,花灼灼有些愧疚。


    這些天,她一直忙著布織靈網的事情,忙完靈力消耗太大,一直沒有足夠的精力及時關注到外界的情況。這次要不是慕期喊她,花灼灼真就不會注意到房間裏的異樣,指不定會出什麽事情。


    想到這裏,花灼灼更加愧疚了。是她讓慕期一定要跟隨著盛奕下山,好找機會尋找影石。如果不是這樣,慕期好好的呆著萬仙門,什麽事情都不會遇到。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花灼灼挪到慕期跟前,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試探問道:“慕期,你還很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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