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堊本就打算要點熱水給張凝兒洗臉的,卻沒想到竟弄了這麽個大木桶來,微微一笑,“既然都搬來了,那就放這裏吧,隻是這麽大的木桶,怕是要蓄不少水。”


    “這您放心,小的已經安排下去,開了十個土灶燒水,很快就可以蓄滿的。”


    “行,”謝堊非常滿意,轉身到了內帳外,輕輕咳嗽了一聲,“郡主,衣服換上了嗎?”


    張凝兒輕聲應了句,“嗯,請進來吧。”


    謝堊一挑帳簾,卻見張凝兒呆呆地坐在床頭出神,關切地問道,“你沒什麽事吧?”


    張凝兒看了一眼謝堊,悽然道,“我都成這樣了,你說我還能有什麽事呢?”


    謝堊長嘆一聲,“都怪我不好,我要是能早點趕來,那就不會……”


    “你早點趕來?那又能怎麽樣?我又不是你的什麽人,你早點趕來也不是來找我的。”女人竟是幽幽嘆息著,一想到傷心處,便忍不住又要落淚,她說的沒錯,謝堊來軍營根本就不可能是因為她張凝兒的,而且現在這樣的情形,更不是女人輕易想讓謝堊看到的。謝堊其人其事,早已經在宮裏成為傳奇的代名詞,而張凝兒與趙榛、趙橘是最要好的姐妹,那種若有似無的傾慕情愫,自從在那次宮裏的蹴鞠之後,謝堊的身影便深深地印刻在張凝兒的心裏,那種異樣的暗戀,令張凝兒自己都不敢想像。而當張凝兒的身體被粘罕強占的那一個瞬間,淚水迷濛處閃現的竟是謝堊的身影,張凝兒曾在心底無數次地念叨著謝堊的名字,不錯,老天爺總算眷顧於她,謝堊就象是從天而降一般從粘罕的手中把自己救下,然而自己再沒有資格去因之而歡喜,更沒有資格象謝堊表露自己的情愫!


    謝堊凝望著她忽而痛苦忽而癡笑的古怪表情,心裏卻是湧起了難以言喻的傷感和擔心,呆了半晌,突然聽得外間小校吆喝著,指揮士兵們把熱水注入大木桶裏。謝堊道,“我讓人給你準備了木桶,你快去洗個澡吧。”


    張凝兒陡然渾身一震,微抬臻首,注視著謝堊好一會兒。


    謝堊被盯得有些不自然起來,訕笑著道,“你看我幹什麽?乖乖地去泡個熱水澡,然後美美地睡一覺,醒來之後也許你會覺得舒服許多……”


    張凝兒緊抿著嘴唇,竟顫聲道,“你、你是嫌我髒?”


    謝堊一愣,慌忙否認,“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會嫌你髒呢?”


    張凝兒哭了,哭得象個任性的孩子,但是她心裏明白,自己是女人了,已經不是孩子了,“你分明就是嫌我被淩辱過,我已經成了殘花敗柳,你從金賊手裏把我要回來,你隻是在可憐我……我不需要你可憐,若不是我想見你,我早就自盡了……現在我的心願已經完成了,這個世界上再已經沒有我可以留戀的了……你走吧,讓我自生自滅算了……”


    謝堊驚呆了,原來眼前的女孩居然對自己還有這麽一片癡心,頓時心如刀絞,再顧不得許多,霸道地把張凝兒緊緊地抱在懷裏,卻是異常溫柔,“你聽著,我不會在乎那些什麽‘殘花敗柳’,我隻知道,我現在的眼前,我的懷裏,是一個永遠美麗純潔的可愛郡主,而且她把她的心繫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允許以後你再說這樣的話,我要你堅強地活下去,快快樂樂的,我會陪著你,你願意嗎?”


    張凝兒傻傻地看著謝堊,聽著他鄭重地,象是在宣誓般的承諾,忽閃著淚眼,抽泣道,“你說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夢嗎?”


    “傻瓜,這是真的,這不是在做夢,”謝堊柔聲地寬慰著小郡主,“什麽都不要想,相信我,你要勇敢堅強地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我。臻兒、橘兒她們都在金陵等你,你不想讓她們傷心吧?在這裏發生過的一切,你就當作是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你就把這個噩夢忘記了吧,而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小郡主,永遠如此,不會改變。”


    從來都沒有人跟張凝兒說過這樣溫馨的體己話,更何況是在這樣的處境之下,是謝堊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是謝堊給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氣,眼前的男人若不相信,卻又可再去相信誰呢?張凝兒又哭了,隻是謝堊明顯感到,此時的淚水已經不再冰冷。


    “乖,去洗個澡吧,熱水都已經準備好了,再不洗就涼了。”謝堊的溫柔體貼,最大程度上慰藉了小郡主脆弱已極的心,此時謝堊已經成為了她唯一的依靠,張凝兒微微點頭,跟著謝堊出來。


    大帳裏早就熱氣蒸騰,小校見謝堊與張凝兒出來,恭聲道,“水已經準備好了,小的告退,請學士慢用。”小校以為謝堊會與張凝兒一起洗,特意找來最大號的木桶,盡心盡力,謝堊是大狼主粘罕破天荒器重的第一個漢人,那還不得趕緊了巴結,臨走還不忘擠眉弄眼地討好了一番,看得謝堊眉頭一皺。


    帳裏就剩下了謝堊與郡主兩人,氣氛頓時有些尷尬起來。謝堊撓了撓頭,卻道,“你在這裏洗,我出去等你,洗完了叫我。還有,你連日來受了委屈,泡澡別貪舒坦,免得身子疲乏,容易睡著……”


    謝堊剛走出幾步,卻沒聽得身後有什麽動靜,也不見她應聲,又道,“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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