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一般。見了徽宗,態度倨傲,也不上前施禮。徽宗問她話,她不回答,再問幹脆躲到一邊去了,挽起袖子坐在那裏彈起琴來。於是皇帝隻好呆坐那裏聽著,彈的卻是《平沙落雁》,輕攏慢拈,流韻淡遠。徽宗宗傾耳靜聽,不覺入了迷,比及三曲奏罷,已聽得外麵雞叫了,於是隻好擺駕回宮。


    李師師如此倨傲,是看不上這個銅臭的“賈奴”,但皇帝的胃口卻因此被吊了個十足。宮裏的妃子問他這李師師有啥好的,他就說她“一種幽姿逸韻,要在色容之外”。就這樣,李師師在皇帝眼中顯現出了一種特別的魅力。他封她為妃,卻不肯把她接到宮裏,而是從宮中打了一條地道通向她家,整天就這麽鑽來鑽去。現在開封的宋城遺址,還能看到這個地道的存留。或許畢竟是大宋天子嫖妓,說出去實在有損“聖明”,不過更多的還是由於“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麽偷偷摸摸地反而興味更濃吧。


    而李師師本是東京名妓,又性格豪爽喜交往,號稱“飛將軍”,也不肯隻被一個皇帝拴住了。她還和著名詞人周邦彥打得火熱。有一次,徽宗到李師師家,正碰巧周邦彥也在那裏,聽說皇帝來了,百忙中無處可藏,隻好躲到床底下。徽宗倒並不知道,自己帶來一隻江南進獻的新鮮橙子,讓李師師剝給他吃。此時美人當前,嬌顏巧笑,皇帝自是春心蕩漾,不免如此這般一番,也不用細述,卻讓躲在床下的周邦彥聽了個正著。按說這周邦彥有幸親臨大宋天子和汴京第一美人的激情表演,好好欣賞也就行了,可他卻由於文人積習,偏偏要嚷出來,就填了一首《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吹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大詞人的詞作,流傳很快,於是就這麽一傳十,十傳百的,終於傳到徽宗耳朵裏。他得知心愛的李師師居然還和別人舊情不斷,早就醋意十分;再加上他對於微服訪妓,一向是偷偷摸摸,頗為忌諱,可這周邦彥卻給他嚷嚷得盡人皆知。於是,皇帝龍顏大怒,下令把周邦彥趕出京都。


    徽宗把情敵踢出國門,自是誌得意滿,覺得以後李師師可就全心全意在自己身上了。可他到李師師那裏,師師卻不在,等了好久,才見她淚眼愁眉地回來了。皇帝氣壞了,問她到哪去了。李師師倒也爽直,就說是去送周邦彥了,並說周邦彥還填了一首《蘭陵王》。皇帝此時真是打翻了醋缸,可麵對心愛的李師師,卻也不忍罰她。而對周邦彥的新作,還有幾分好奇,便讓李師師唱來聽聽。


    這李師師便斂翠袖,發皓齒,聲韻悠揚的唱了起來: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度。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悽惻,恨堆積!慚別浦縈迴,津堠岑寂,斜陽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


    徽宗皇帝也是音律行家,聽到好詞,不由得動起惜才的念頭,於是,下令又把周邦彥招了回來,任命他作大晟府的太樂正。這周邦彥也算人盡其用,盡職盡責,使得這大晟府所製新樂成為一代詞章之規矩,到了南宋猶為人津津樂道。而那《蘭陵王》即經天子稱揚,就更是萬口流傳,成為時人送別必唱之曲了。


    要說這徽宗和周邦彥君臣遇合,竟是在妓院裏,雖說是風流佳話,可也有些荒唐。於是,就有後世死心眼兒的考據家,考證出周邦彥那時都五十多了,還和皇帝爭嫖一個妓女,未免不合情理。但是這臨老入花叢的事兒,在宋人並不少見。詞人張先,八十多歲了還有討妾的興致,惹得蘇東坡寫詩笑話他。周邦彥本來就是風流才子,況且李師師還是當時的小唱名家,他在悅其美色之餘,恐怕還是賞其聲藝的成分更多些。以為他五十多了就不敢去妓院,未免迂腐。對於徽宗皇帝,在大吃其醋之時,還能賞識出一個詞人來,就更符合他的藝術家心性了。


    關於李師師的結局,眾說紛紜。在流傳一時的《李師師外傳》中,是說她麵對金人的威逼利誘,堅貞不屈,吞金簪自盡了。如此貞節烈女的形象,自然為人們所津津樂道,所以也最被接受。隻是北宋滅亡之際,前有張邦昌,後有劉豫,以堂堂士大夫卻覥顏事敵,甘心作偽朝之主,這等道德節義之事,不去要求他們,卻來針對一個小女子,也不免讓人對這百年“養士”之效,感到齒冷。劉子翬曾有詩:“輦轂繁華事可傷,師師垂老過湖湘。縷金檀板今無色,一曲當年動帝王。”其實李師師最後還是南渡流落到江浙一帶,仍以賣唱為生,卻已心緒蕭索,容顏憔悴,不復往日風姿了。對於當年烜赫京城的美人,這繁華散盡的悲涼,自可感慨,可比起宋徽宗日後那五國城“坐井觀天”的結局,恐怕還是好的多的。


    五國城中坐井觀天(1)


    皇帝如此這般的大建宮室,風流玩鬧都是要花錢的,但他徽宗對這一點卻從不擔心,蔡京已經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現在國庫中還存有五千萬緡,用度充裕。又引經據典,搬出《易經》《周禮》,“豐亨豫大”“唯王不會”,來證明國家經濟形勢一片大好,皇帝花錢,自然用不著摳摳縮縮。所以他對這蔡太師的理財能力表示了充分信任。雖然這種能力隻體現在靠濫發鹽引和鑄當十大錢這種攪亂經濟秩序的搜刮上。皇帝荒唐,大臣也是貪汙受賄,無所不為,甚至連朝廷官職都明碼標價:“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李彥、朱勔,在當時號稱“六賊”。但是,要說到徽宗一朝的最大弊政,卻不能不推那臭名昭著的“花石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帝也瘋狂:歷史上的玩鬧皇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然並收藏皇帝也瘋狂:歷史上的玩鬧皇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