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草地不久,二方麵軍的人就認識到,草地確實兇險,而沒有進來之前,有些同誌覺得草地裏麵又沒有敵人,有啥好怕的。


    糧食很快就要吃光了,餓著肚子行軍,身體弱的人就難以堅持,經常是走著走著,就有人突然倒下,人們上前,把手伸到他鼻端試試,如果犧牲了,戰士們隻能依依不捨地離去,有時連戰友的屍體都顧不上掩埋。


    草地上,水窪中,能看到一具具的屍體。有的死者嘴裏含著青草,他是餓急了,吃著草就死了。


    更要命的是沼澤地,不斷有人陷入沼澤中,隻能無聲地掙紮,越陷越深,最後一串水泡冒出來,一切又歸於平靜。


    羅揚、楊連根帶領收容連的人緩慢行走,他們收容的人既有二方麵軍的,也有四方麵軍的。身強力壯的戰士肩上都背著兩支槍。


    一堆白骨在麵前出現,羅揚停了下來。楊連根問:“連長,怎麽了?”


    “這一定是去年過草地時犧牲的同誌,掩埋一下吧。”羅揚說。楊連根默默地點頭,用鐵鍬挖一個坑,羅揚蹲下,把白骨放入。片刻之後,一個小小的墳頭堆起來了。


    又行了一陣,人們看到一片水窪裏,有一隻手赫然露在水麵上。羅揚停下,慢慢靠近水窪,他趴下,伸出手,與那隻僵硬的手握一下,道:“無名的同誌,你安息吧……楊連根,拿點草來。”


    楊連根回身把一團青草遞給羅揚,羅揚用青草蓋住那隻死亡者的手。他們能做到的,隻能是這些了。


    雄關漫道 第三部分(2)


    擔任兩個方麵軍的收容隊,糧食又極度緊張,讓賀炳炎和廖漢生愁眉不展,以前打仗時,也沒這麽愁過啊!廖漢生說:“據各團報告,糧食都所剩不多了。”賀炳炎說:“得想個辦法。”廖漢生搖頭:“在大草地上,一粒糧食也找不到啊!”賀炳炎說:“上級會給我們調撥一點的。我們自己,也要從內部想想辦法調劑。”廖漢生說:“怎麽個調劑?”賀炳炎說:“命令各連隊把每人剩餘的粉子集中起來,各級首長親自到連上幫助分發粉子,防止多吃,每人每頓隻準吃一把粉子。”廖漢生眼睛一亮:“這個主意好,還要加上一條,組織檢查隊在途中檢查有無隨便吃粉子的現象。”


    這個辦法施行了兩天,就出了一件事:有個叫李正田的指導員多吃多占。


    傍晚,幾個戰士押著那個叫李正田的指導員來到賀炳炎、廖漢生跟前。戰士報告說,師長、政委,人帶來了!賀炳炎一揮手,幾個戰士退下,他嚴厲地對李正田說:“知道為什麽帶你來嗎?”


    李正田低著頭:“知道……給全連發粉子時,我偷偷給自己多拿了一把……”


    廖漢生道:“李正田同誌,你身為一個連隊的指導員,一個政治工作幹部,一個共產黨員,一個參加紅軍多年的老兵,你隻有帶領全連同誌向飢餓作鬥爭的權利,絕沒有為個人謀取一點私利的權力,哪怕僅僅是一把青稞粉子。”


    李正田流淚了:“政委,師長,我錯了……”


    賀炳炎道:“你的錯誤師裏研究過了,決定撤銷你的指導員職務。”


    李正田說:“我接受……回去我要向全連同誌做檢討,以後當好一個普通士兵,跟大家一起向飢餓作鬥爭。”


    廖漢生說:“那你回去吧。”


    李正田抹一把淚,立正,敬禮,轉身離去。


    廖漢生望著那個消瘦的背影,說:“我們是不是太嚴厲了?”賀炳炎說:“出了草地,再給他恢復職務。”廖漢生點點頭。


    不久,草地前方有一座大山橫在了他們麵前,廖漢生問:“賀師長,前麵那叫什麽山?”


    賀炳炎說:“地圖上叫麻爾柯山,去絨玉必須攀過它。”


    廖漢生說:“那就命令全師,今天一鼓作氣翻過它。”


    命令下達了,從下午開始,全師翻越麻爾柯山,走到山上即下起大雨,跟著又下大雪。師部和兩個團滑下山後,天已經全黑了,後續部隊卻沒來得及下山。賀炳炎和廖漢生帶上人和騾馬上山接應,摸了幾次都沒能上去,到天亮時才把人接應下來。這一夜,山上又無火烤,風雪一夜未停,全師有近二百位同誌連病帶凍而永遠留在了山上……


    消息報到賀龍、關向應那裏,賀龍說:“雪山、草地,比拿槍的敵人還兇險啊!”


    關向應說:“老賀,紅六師的擔子太重了,我想到那裏,和他們一塊行軍。”


    賀龍同意了。


    關向應趕到紅六師時,賀炳炎、廖漢生二人眼裏含著淚,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廖漢生告訴關向應:“那個前天剛剛被撤職的指導員李正田,他用自己的口糧救活了一名戰士,自己也在昨夜凍死了。”


    關向應說:“將來,在紅軍長征的英名錄上,應該記上這樣一位曾經為多吃一把粉子而被撤職的指導員,一位被飢餓和草地奪去生命的紅色士兵……”


    沿途找不到糧食,隻能吃野菜。草地裏很多野菜人們叫不出名字,其中有不少是有毒的,紅六師已經有幾十人因誤吃有毒的野菜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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