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足夠的力氣和時間慢慢爬過去,他一邊爬一片盤算,這樣的溫度的話,先吞噬了她的靈魂,如果味道不難吃,倒也可以吃了,隻是這個天氣,應該放不了幾天,還要抓緊時間。


    之前他還從沒吃過人。


    聽說吃人可以極大增進功力,那麽說不定還能突破封印,這個地方呆得太無聊了。


    他緩緩爬過去的時候,那個少女還躺在雪堆裏,不知道是不是昏了。


    她的身體很溫暖,他觸碰到一瞬間,鱗片不由一顫。氣息非常鮮美,和那饅頭上殘留的氣息一模一樣,他遲疑了一下,先暫時收回牙,緩緩爬過去,肚子更溫暖,再向上,她的心跳和溫度讓他感到陌生而又熟悉,他停下來,盤坐在她心口,然後微微低頭,看她的臉。


    好~嫩的臉。


    就像三月的桃花,新生的竹葉。


    剛剛融化的冰,破繭的蝶。


    很好看。


    真好看。


    他看得怔怔,就在這時,那雙闔上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從沒見過這麽明亮的眼睛。


    她嘴角掛著笑,反手就按住他的七寸,靈敏將他壓在了雪地上。


    “抓到了!哈哈。”


    “竟然還有條蛇。”她咽了口口水,上下打量它。


    他被扣住了七寸,動彈不得,心中大為後悔。


    少女又看了看他頭頂的包:“腫了啊?”


    然後她想了想,抓著它拖回到山腳下,風小了些,她撿了個平整點的地方坐下。


    莫不是看他受傷,要幫他包紮,真是一個善良的姑娘啊,他想,如此,便原諒她之前扔石頭的無禮吧。


    她伸手在地上摸,摸出一塊石頭,在它頭上比劃了一下,又咽了口口水。


    “就是太瘦了,先砸一下,砸腫了肉多。”


    年少無知.厲.天真無邪.承.目瞪口呆.澤:……


    不得不說,能獨自一人到昆侖山尋藥的必不是一般人,在他顯露人身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便接受了他自稱身為蛇仙的身份。


    還非常殷勤扯下一溜布幫他包紮頭上第二個包。


    “所以,大仙你平時也是這樣?”她微紅又故作鎮定的上下掃了一眼他光潔的胸膛,然後沒繼續看下去。


    厲承澤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的目光還是讓他的臉紅了。雖然他父親不讓他再動法術,但他還是伸手掐了個訣,將一旁的蛇蛻變成了衣衫穿到了身上。


    少女自稱顧家晴娘,是為了病重的父親前來尋藥。


    空氣仿佛靜謐,顧匆匆呆呆看著識海中這一切。


    封閉的車中氣息糾葛,卻不知誰是誰的,顧匆匆的心口某一個地方仿佛真的坐著一條蛇,讓她呼吸艱難,而身前的人卻並未鬆開她,幾乎帶著某種暴虐。


    畫麵一轉。


    仿佛蒙太奇一般滑過。


    厲承澤和顧晴娘在小鎮劃船,他變成蛇身藏在她袖袋中,另一邊,禦~劍路過的青衣修士們正從石橋上經過。


    走在最後的青衣修士,也是當初在昆侖山巔接下顧晴娘的少年,他的同門叫他賀天問。


    賀天問本已走過,然後停了下來,看了顧晴娘一眼,她坐在船上,船頭堆疊著新摘的蓮蓬,向回望的修士的微微一笑。


    賀天問的師兄姐在前麵問:“怎麽了?”


    修士回答:“沒事。”


    厲承澤在袖中卻覺莫名的氣惱,他不滿中翻了個身,卻不小心從袖口落了下來,顧晴娘眼疾手快去抓,卻踩翻了船舷,噗通一聲摔在了水裏。


    她不會遊泳,啊了一聲,然後少年修士踏著水波輕易將她拎了起來。


    少女嗆了水,咳嗽起來,水噴在賀天問臉上,他麵無表情將顧晴娘扔在地上。


    “謝謝仙人。”


    “人妖殊途。”那少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說。


    顧晴娘微微笑:“人仙也殊途。”


    跑過長河堤岸,穿過城中小巷,顧晴娘終於氣喘籲籲停下來,她攤開手,手心是數瓶丹~藥。


    “好了。”她抖落袖口,厲承澤落下來,迅速變成了人形,他麵容俊美,但仍顯得幾分青澀,所以對於突然來到的離別,他如同喉嚨中突然有了一根刺。


    少女興致勃勃道:“我們再不用千辛萬苦麻煩去找山門了,這些藥裏麵肯定有好東西,我要快些回去。我父親等我很久了。”


    霜風吹在臉上,卻並沒有讓他冷靜,他看著少女那張帶著狡黠的笑。


    “你可真聰明,會騙人。”他讚美。對佘族來說,人族從來都是狡猾的動物,能把人族中的人再騙到,無疑是更聰明的人。


    顧晴娘笑起來,她想了想,在臨別時說:“放心吧,反正我不會騙你。我父親好了我就來找你。”


    厲承澤凝視著那張臉,稚~嫩而天真的少年眼底,有無數的情緒翻湧。


    但顧晴娘什麽也沒看到。


    再一次見到顧晴娘的時候,是在昆侖的山頂。


    那一次分開後不過一個時辰,厲承澤便落入了昆侖山門的陷阱,被抓入山門,和兩隻掉了毛的重明鳥,瞎了眼的訛獸關在一起。


    那隻人麵訛獸長得非常好看,舉手投足間靈力四散,但她嘴裏沒有實話,言東而西,言惡而善。


    重明鳥告訴他說這裏隻是冰山一角,它們這些有修為的異獸都是被捉來,是計劃用它們的靈力重建瑤池。它的同族已寥寥無幾,看來是過不了這一劫了。


    果然,慢慢,隔壁區關著的靈獸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那訛獸也被抓了起來,它低聲哭泣,懇求,甚至願意獻上一隻腿作為報酬,懇請一條生路,卻還是被拖走了。


    厲承澤並不驚慌。他的母親便是來自昆侖山門的修道者,這些修士的陣法,並不能困住他。他們捉他,不過是以為一條有靈氣的小蛇,並未真正放在心上,而將他扔在這裏,更是當做重明鳥的食物而已。


    那天晚上,他在睡意中被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抬頭,便看見了顧晴娘的臉,她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臉上也是傷。


    “看吧,我說我不騙你。”她麻利打開籠門的時候,那隻重明鳥也醒了,她見不得那雙眼睛,便一並打開了籠門。


    重明鳥飛起的時候驚動了山門,他們立即逃跑,她拉著他的手,這感覺讓他陌生,直到他們闖進了一間房間,青衣少年抬起頭來,看了厲承澤一眼,然後看向顧晴娘。


    顧晴娘伸出指頭:“噓。”


    外麵一片喧囂,而房間裏安靜如斯。


    “喝茶嗎?”賀天問看他們。


    顧晴娘在小幾坐下,然後自如端起茶杯:“謝謝。”


    人群的奔走聲,重明鳥的叫聲在蒼茫之巔響起。


    “之前,謝謝你。”她向少年道,伸手從兜裏掏出幾個丹~藥瓶子,一個個放在桌上,每一個都洗的幹幹淨淨。


    賀天問的目光掃過那些瓶子,不置可否。


    厲承澤顯然並不喜歡這樣的回憶,特別是有關那個青衣修士的。


    回憶很快切換了畫麵。


    這才是真正的重點。


    山腳的封印之地,這裏在法力的裝飾下,平地起了亭台樓閣。山頂的山門已經消亡不見。


    年輕新任的蛇王此刻意氣風發,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


    他化成了年輕的少年下山,十裏高聘,車馬雲集,顧晴娘開門見山對他說:“我父親的病很重,方士說是因為我們祖上積孽太多,需要蛇仙的內丹一用。你放心,用了之後,我很快就能還過來。以後,我便就在這裏住著,再也不走了。”


    然後她再也沒有回來。


    約定的時間過去了三天。


    厲承澤去找她。等待的卻是天羅地網。殘留的道門修士拚死一戰。


    他不屑一顧。


    但他記得她說過的,她的家人雖開明,卻不能接受她嫁給一個異類。所以,無論如何艱難吃力,他都竭力維持著人形。


    剩下的事情,從厲承澤的角度,回憶變得沉重。


    他的內丹被煉化吞食,他滿身鮮血虛弱到極致去找她的時候,看到的是她生出龍鱗的手臂,立在火中,她看著他,沒有說話,沒有解釋。


    是啊,這是最完美的誘餌。


    即使是他,在人形的狀態受到突然的襲擊和重創,也難以遏製變成了蛇形,龐大的蛇形徹底擊潰了圍觀的村民,他們尖叫著將所有的驅邪和刀斧扔過來。


    他落下懸崖的時候,問她:“你為何要騙我。”


    她卻什麽也沒說。


    回憶戛然而止。


    顧匆匆仍然是原來的樣子,光線落進眼睛,外麵的聲音漸漸回到耳邊。


    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本該早已朦朧的往事,但是在那些回憶中,這些隻言片語和少女臉上的笑卻纖毫畢現。


    她看到了厲承澤的眼睛。


    他看著她。


    那雙眼睛裏摻雜著太多情緒,顯得格外深沉。


    “現在你知道了吧。”


    她聽見他低沉的聲音:“你欠我的,並沒有還完。”


    窗戶外砰砰砰三聲。


    一個收費員用力再敲車窗:“行了啊,公共場合啊。”


    “注意影響。”


    厲承澤鬆開了她的下巴。


    外麵的聲音消失了,那個收費員茫茫然向前麵走去,走了兩步,他停下腳步:“誒,我剛剛說要幹啥來著。”


    車輛起步,利落掉頭,向學校駛去。


    顧匆匆安靜坐在後座,剛剛的事情太多匪夷所思,而開車的人顯然現在並不適合溝通。


    世上真的有妖?


    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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