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早的事,這一次,百十來斤算是玩完了,——唉,可憐我那老母親啊!”


    “我們可要團聚緊點,到時不要散了,弟兄們哪,弟兄們,到時互相幫一把,你們說是不是?”


    “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到時,可別隻顧了自己……”


    話是這樣說,但在各自的心裏,又在算盤:怎樣才能保全自己。


    季布和淩讎帶著監軍在約束軍隊。


    “一步不慎,終陷重圍。”季布長嘆一聲。


    “軍心已動,”淩讎則更加憂慮,你看,他對季布說,“什麽時候這樣混亂過?本來我想懲治一兩個,但在這樣的時候,唉!”他作了一個無能為力的橫掃過去的動作。


    “千萬別胡來,激起兵變,就糟了。”


    “正是這樣考慮,才沒做。他媽的,敗軍就象野獸,誰他媽的敢去惹它?”


    他們巡視著一個個營帳。


    天色已晚,四周的山頭,黑漆漆的,在明亮的天幕下,逼人心魄。一點一點的燭火被點亮,漸至連成一片。隻見遠遠近近的村落、山崗、平疇,仿佛都有無數窺視的狼眼,閃爍著,拖著長長的舌頭,喘著沉重的呼吸。可以看見漢軍在構築工事,挖壕塹,他們依然在頻繁地調動。常有騎卒往來鶩馳,他們的吆喝聲,都能清晰的聽見。一堆堆篝火在燃燒,所有的聲音都成了寂滅。天幕在無言中壓下來,一顆星也看不見,連狗的吠聲也沒有。


    季布和淩讎在指揮軍卒加固鹿柴、撒上鐵蒺藜、置弓弩、派出遊動哨。在認為萬無一失之後,他們才回到了項王營帳。營帳燃著炭火,從來不到中軍帳的虞姬,此刻也來到中軍帳。她著一身薄戎裝,顯得非常憔悴,雙眼還略帶紅腫。真沒想到,戰事僅僅隻過了幾天,就變得如此險惡。她非常擔憂。


    “你在這裏幹什麽?”項羽異常煩躁,“我對你說過了,不會有事!你去睡吧。”


    “……”虞姬的眼中含著淚水,她沒有離開。


    “怎麽就不聽我的話?這是你可以來的地方嗎?”項羽差點就要吼叫起來,他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


    “大王!”項襄忙止住他,轉向虞姬勸道,“夫人……”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慰她。


    虞姬依然不響,哀傷地看了項羽一眼,順從的轉進自己的營帳中去了。


    “蘄縣,蘄縣還在嗎?”一大莫敖問。


    “蘄縣?還蘄縣呢!”


    “那剡公呢?”


    “剡公戰死了。”項羽陰沉地回答。“——你們呢?”他問剛走進來的季布和淩讎。


    “我們剛才巡視了一下各軍旅,隻是……”季布停頓了一下。


    “隻是什麽?”


    “不大好,軍心有點……”季布猶豫了,他的眼前仿佛還留存著那些被失敗的情緒所主宰的麵容。


    “那你們為什麽不處置之?”項羽厲聲喝問道,“難道你們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刻……”


    “這……,大王,”季布本想說明之,卻沒有說,他認為沒有必要再解釋。他轉移了話頭,“目前最要緊的是明天的突圍,不知大王有何打算?”


    “別岔開話去,如果軍心不穩,還突什麽圍?怎麽成了這樣?”


    “大王,你以為現在殺幾個人,就可以穩住軍心嗎?”項伯毫不客氣頗為不滿的回敬道。


    項伯這一問,倒把項羽問住了。


    是呀,麵臨絕境,可以挽起求生的勇氣。但麵臨無可挽回的絕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隻是,項羽不這樣想,他還想挽狂瀾於既倒,還想與漢王去決一死戰。


    “大王,此一時,彼一時也!”項襄苦勸道。


    “我意已決,再與諸侯軍決死一戰!”項羽無法壓抑住其驕矜之心。


    第二天,項羽親自率軍向北攻擊韓信。但韓信堅守不出,以數萬強弩射住。韓信的意圖明顯,他就是要困死項羽。用不了幾天,楚軍必定糧絕,在這樣的時候,他犯不著和項羽發生正麵衝突。他太了解項羽了,項羽這人,一旦進入狀態,就難以扼製,稍有不慎,甚至會適得其反。韓信決不會去做這樣的蠢事。


    這一天下來,楚軍傷亡不少,這給楚軍的打擊很大,有人開始叛逃了。


    “這仗再也不能這樣打了!”項襄再一次力諫道,“再不突圍,我們將不會有機會!”


    天寒地凍,扶槍侍立在營寨前的楚軍饑寒交迫,軍中開始為搶奪糧草而發生了械鬥。傷員們無藥可醫,屍體無處可葬,不斷有人死去。監軍雖然處置了幾個哄搶糧草的人,但已無法彈壓得住,反正都是死,軍卒變得異常強悍。是夜,項羽巡視軍營,看望傷兵,不覺熱淚盈眶,感到自己幾乎已陷入了絕境。而敵手正在奸詐的不慌不忙的不斷地騷擾著自己,逼迫著自己。他隻覺得有力無處使,到處都是敵人,卻又尋覓不著。這些懦夫,這些卑鄙小人,正在一步步,一天天的將他往死地裏逼。他想抗爭,他想掙紮,卻尋覓不到敵手。天時、地利、人和,俱已與他相違,真是天欲滅楚,他徒喚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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