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廬的一切還和兩年前差不多,使她感到既親切又清新。庭院南側那棵公孫樹,樹身畢直,仿佛一塵不變似的。左邊,是那塊巨大的山石,當年她曾和北門晨風在那兒……,那山石依然原樣,隻是更黝黑一點,一切都令她黯然神傷。但她馬上止住了這思路,一處意想不到的景象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馬上望向那棵公孫樹。隻見那公孫樹下有一荒塚,這是原來所沒有的。“那裏怎麽會多出一個墳?”她想,於是牽著馬下了山坡,走進這庭院,向這荒塚走去。來到荒塚前,隻見那墓前石碑上刻著“雲中陽韋蒲之位”。“怎麽,韋蒲的屍骸到了這裏?”不由得悲喜萬分,她一下子蹲了下去,撲向那墓碑,死的心情都有了。想到那些生死相從,夫妻和瑟的日子。


    遠處的鬆濤一陣一陣地發出悲鳴,象是有披頭散髮的人在哭喊。頭頂上的烏雲在翻湧,那吹得動鬆濤的風卻吹不動她的濕發。她抖抖擻擻地撫摸著那墓碑,看著這麽淒涼荒蕪的墓堆,被一夜的風雨摧殘得就成了一堆黃土,想著黃土下的親人,心如刀絞。她不知道自己的夫君的屍骸怎麽到了季子廬?她想起了姨,“是的,一定是她,是我的姨。”她立即蒼惶四顧。


    這聲音驚動了季子廬的人,雲想走了出來。她隻見一個婦人哀傷地伏在韋蒲的墓碑上,她不認識洗心玉,正感驚訝。這聲音也驚動了洗心玉,她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舊色(溫,氵改糸)袍的女婢,弱不禁風地站在庭堂前,十分憔悴。她不知道她是誰?洗心玉此時頗為狼狽,但仍不失其端莊。此時的洗心玉乃是一中年女子,雖歷經磨難,但其美麗仍難掩逾,就象有一道光照進雲想的心中。正躊躇間,室內傳出了美麗居的聲音。


    “外麵是誰?”


    “是……?”雲想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洗心玉聽出了是美麗居,患難之中,猶如是聽到了親人一般。


    “美麗居!”她叫了起來,慌忙站起來,“是我,小玉。”


    這時,美麗居正好走出來。兩人相見,美麗居先是一楞,很複雜的心情,真不知該如何表達?


    洗心玉一把抱住了她,失聲痛哭起來。


    “這……?”美麗居有點張皇失措,她不知道是該擁抱她,還是該推開她。但她馬上掩飾了自己,一把抓住洗心玉,“你,你怎麽成了這種樣子?”她真不明白洗心玉怎麽成了這種樣子?此刻,她真的生發出一些對洗心玉的愛憐和同情。美麗居和洗心玉本不應該這樣,隻是上天不該把個北門晨風降到她們中間,使她們反目成仇。但這仇恨隻生長在美麗居心中,對洗心玉有的隻是愧疚,所以她從來不來防著美麗居。美麗居抱著慘痛欲絕的洗心玉,感到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情。這時,她那英雄豪俠的一麵就顯示出來,她忙和雲想把洗心玉扶進庭堂內。


    她拿了自己的(衤廣)袍給洗心玉換上。


    雲想看著久聞大名卻無從一見的女子,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長得這麽美麗又這麽端莊且雅潔,不由得心生傾慕。


    “你下去吧。”美麗居對她冷冷地吩咐道。


    兩人重新相見。


    “怎麽你在這裏?”洗心玉恍若夢中。


    “一言難盡!隻是,你怎麽成了這樣子?韋蒲又怎麽……?不是你和他?”美麗居已經知道韋蒲和洗心玉的事情。但她卻不知道韋蒲怎麽就死了,而且竟葬在了季子廬?


    聽到美麗居的問話,往事一幕幕,洗心玉難以自禁。她把自己這一段時間的事情說與美麗居聽,當她說到韋蒲之死時,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切都仿佛就在眼前。


    “他們就在我麵前,把他……“洗心玉說不下去了,她咬緊下嘴唇。


    她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把她的靈魂抽走了。這時的洗心玉陡然變了一個人似的,極度地痛苦使她變得柔弱無助,頹喪之極。她捂著自己的臉,無聲地抽泣起來。


    這是對亡夫的真情流露。


    “她,真的愛著他呢。”美麗居想,心中感到一絲寬慰。但她馬上聯想到自己,不由得警覺起來。她對自己說:“別犯傻,誰知道這是不是假像?”想到自己這一段時日如惡夢一般的遭遇,美麗居心裏的同情沒有了。看到痛苦萬分的洗心玉,反生出了一絲快感,“你也有如此下場,你也知道失去丈夫的痛苦,可你……,卻對我!”美麗居沒再往下想,她倒要聽聽洗心玉再說些什麽?


    她的同情沒有了,她希望看到洗心玉痛苦,用以來沖淡自己心中的痛苦。


    “……就這樣,我逃出來了。”


    當洗心玉說完她從鹹陽逃脫出來的事,美麗居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怎麽就讓她逃出來了?真不可思議,她為什麽總是這麽幸運?”美麗居此時真恨不得洗心玉就死在朝廷的大獄裏,那才遂了她的心。如果是那樣,她所擔心的事將不會再出現。而現在,北門休了自己,她又死了丈夫……?美麗居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她表麵上對洗心玉依然深表同情,在心裏卻在暗暗下定決心,決不讓她再從自己手中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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