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誰?來者是單膺白。


    單膺白這天帶著扈從和軍卒有事出了城,早已見到了這一片絹鷂兒,當下就明白這是什麽,立即帶著軍卒追隨過來。沒想到卻在這裏看到了洗心玉。他被這突如其來的遭遇搞得措手不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洗心玉!”他大叫了一聲。眼前的女子竟是洗心玉,一個朝廷通緝的要犯,還沒等洗心玉他們作出反應,他已經這樣叫出來了,“抓住他們!快,抓住他們!”於是數十名秦軍立即將洗心玉他們包圍起來,弓弩一齊對準了他們。好在倉庚他們也沒打算反抗,所以束手就擒。


    “洗姑娘。”


    “單都尉。”洗心玉看見了單膺白的頭飾,知道他是都尉。


    到了這時,單膺白才懊惱起來。剛一見到洗心玉,隻是出於本能,當他真的看到洗心玉被抓獲,就很後悔。如今的單膺白不再是三四年前的單膺白了,人生的坎坷,使他對人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他知道洗心玉是好人,是絕對的好人,他佩服過她。如今看到她被抓,已醒悟過來。但事情已經做了,就沒了退路。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他問。


    “你呢?”


    “一言難盡。你,你的事我都知道,職責在身,姑娘別怨我。”


    “我們是來抗擊匈奴的。”洗心玉還很天真。


    單膺白不響,他打量著洗心玉,但他馬上相信這是真的。他了解洗心玉,但他的心情很複雜,因為長公子雖然不拘一格,但對於象洗心玉,冷萍飄這樣的重犯,未必會網開一麵。所以他說:


    “可你是欽犯,你不明白?”


    倉庚一聽是這話,立即明白自己處境危險,她叫道:“你打算怎樣處置我們?”


    “這我作不了主。”單膺白說,“先得委屈各位,押到長公子和大將軍處,聽候他們發落。”說到這裏,他停了停,心有不甘地說,“你們幹什麽要到這裏來?到這裏來幹什麽?”這似乎是在埋怨。最後他又說,“我會盡我所能,在長公子和大將軍麵前替你們說話,但能不能起作用,我不敢保證。”


    單膺白自己的事也不做了,帶著倉庚四人回到上郡,前往大將軍行轅。他自己則帶著絹鷂兒進入內庭去見扶蘇長公子和大將軍蒙恬。當時,護軍中尉盧粲、將軍王離等一批要員均在。他們聞知洗心玉這些欽犯已抓獲,大喜,立即命令收押,不日押解回京。並將單膺白代其稟告之情,斥之為荒謬。不過扶蘇長公子還是沉吟了一會,扶蘇寬厚仁慈,他在京城就看不慣龍應奎,和趙高也不和合。雖已知邛崍劍庭韋蒲滅了淩鋒祖庭,他固然認為這班悍劍膽大妄為,不可不懲戒。但也認為,對龍應奎也應抑製一下。自從望夷策之後,龍應奎深得丞相李斯信任,成為一支上升的力量。他對李斯也是有腹議的。


    所以當單膺白告知洗心玉、倉庚他們是來抗擊匈奴,與匈奴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時,他第一感就是士可以為王者用。我們知道,他在上郡啟用了不少罪徒,所以他亦認為洗心玉他們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隻是,洗心玉他們的罪責太大,不懲戒無以平民憤;二也是礙著父皇,又繞不開盧粲,所以他沒有提出異議。單膺白一個都尉如何能挽救得了洗心玉他們,雖已力請,終不可獲,也就隻有長嘆一聲,任其生死。


    “揚之水”,他們看著拾來的絹鷂兒,看這一首詩。知道這裏有隱語,是典護軍曹簡之的精心之作。自然是為了防範絹鷂兒落入胡人之手,也確實有幾隻落入了胡人之手。但這是什麽意思?卻一時猜不透。


    單膺白正為洗心玉揪著心,一看機會來了,立即進言道:


    “據洗心玉講,”單膺白說,“這是一封求援信,《揚之水》是《詩》中的告密詩。”


    一將軍似乎不信,說:“這可能嗎?扯得上嗎?”


    “不,這是對的!”扶蘇立即說,“單膺白,你說下去。”


    “確實是有這樣一首詩。”蒙恬自然也知道。


    “此女子至慧至敏,”單膺白說,他將洗心玉對《揚之水》這題目所作的解釋說了一遍,又說了自己對洗心玉的了解。之後,他再一次懇請道:“請長公子、大將軍、護軍中尉不妨召他們來一見,說不定她能解得了這個難題,這可是解老兒蓋之圍的關鍵。假如他們能為國效力,自然就是皇上的子民,應容許他們將功贖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望長公子、大將軍、護軍中尉三思。”單膺白極力進諫。他的這一番進諫,完全抓住了扶蘇的心理。扶蘇想了想,和蒙恬、盧粲、王離商量了一番,遂決定。他吩咐道:“帶他們進來。”


    倉庚、洗心玉等立即被帶進大將軍行轅。


    長公子扶蘇,一向視人才如命,尤其是看到洗心玉,他立即發現,這個女人他好象在哪兒見過?其實他從未見過。他猛然醒悟過來,這個女人怎麽這樣象季嬴,也恍然大悟,過去那麽多傳言,竟然都是真的。父皇真的鍾情於那燕國的太子妃燕薑夫人,而人們所說的,有一個長得象薑弋的女人就是眼前的這個洗心玉。對這傳聞,他向來不信,斥之為荒謬,是讒諛小人逢迎父皇編造的謊言。“——隻是,青城怎麽會這樣象她呢?”他雖然知道,但他還是難以置信。不過現在,即使其它一切都不說了,就這一點,他也對洗心玉有了好感。他自然明白,這女人所受的一切苦難,僅僅是因為她長得象薑弋,這對她實在是不公平。這樣一想,他當即決定,先不忙著解送他們去鹹陽,如能讓他們戴罪立功,成為朝廷的子民,那豈不也是國家的一大幸事?至於父皇,那也自然,如果洗心玉有功於國……那……。但是,不知為什麽,扶蘇並不希望洗心玉來到父皇身邊,他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麽?他就是不希望。現在,他就是想看看這個女子是不是真的如單膺白所言——“至慧至敏”?如果是,別人可以啟用,她又為什麽不可以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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