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神堂內的酒席是將酒案排在一起,成一長排,大家席地而坐,上首坐著上古師、安儀師。然後一右一左,向下排,右為大,右邊是封姨、北門、齊雲、歸賓、辛琪、安女、張媽、莊客執事,左邊是容憫、美麗居、洗心玉、玄月、採薇、老長頭、胡媽、織婦執事,一共十八個人。支可天沒回來,不設席。另就是苦須歸賓不願和美麗居坐在一起,與洗心玉調了個席次。


    鼓聲一響,錢莢就向下傳,由於得莢者不得令,這傳也就傳得從容。鼓聲一停,這莢轉了三四圈,落到採薇手裏,這自然是玄月和採薇共同做下的。大家心領神會,採薇也不擲(螢,下改丸),將一麵“驕”字往席上一放。二位師傅就笑她作弊,但席上人都首肯,採薇就請二位師傅各講一個笑話。二位師傅推辭不得,知是眾人心意,上古師說:“大家的心意我們領了,不要各說一個,就讓辛利說一個,也代表了我。”這時封姨站了起來,說:“大師傅的笑話我來講,省得等會兒,你們又來捉捏我。”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這樣安儀師就說了一個笑話,她說:


    “稷下學官田巴是個名辯士,他的得意學生禽滑厘,得遇一瘸腿老婦。老婦問他:‘馬鬃毛向上長,很短;馬尾巴向下長,卻很長,為什麽?’禽滑厘答:‘馬鬃毛屬逆勢上戧,所以短,馬尾屬於順勢,故長’。老婦想了想,說:‘你說得有理。’又問道,‘可是,人的頭髮是上戧的逆勢,為什麽長?鬍鬚卻是順勢,又為什麽短?’禽滑厘回答不出來,說:‘等我問過老師再來回答你。’禽滑厘見了田巴,說:‘我以逆順的道理回答了老婦的第一個問題,後麵一個卻回答不出來?’田巴聽了,想了半天,麵帶溫色地罵道:‘禽大啊,禽大,以後沒有要緊的事,不要再走出去了,東遛西逛地盡給我惹麻煩。’”


    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又來叫封姨。封姨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於是大家都說該罰,封姨先逗大家笑了一回,才一本正經地開講,她說:


    “有一先生置館授業,點名至一生,姓施,名改之,不覺恧然。想起一件趣事,說與眾生聽。說是有一縣令審案,提出一犯,瞟了一眼案捲髮問道:‘施××嗎?’犯答:‘是,是小人’。這犯話一出,滿堂鬧笑。縣令不知何故,正感詫異,復又瞟了那案卷一眼。這一看,不由得勃然大怒,罵道:‘施××……’。先生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定眾生問:‘小子,你們知道此犯叫什麽嗎?’施改之答:‘學生知道。’先生大為驚訝,似有不信,說:‘你說來!’施改之回答道:‘他——他叫施我爹。’”


    封姨此話一出,滿堂哄然,容憫、洗心玉、採薇都笑成了團。苦須歸賓則說:“怎會起這麽個名字?”這話一出,又惹得大家笑岔了氣。封姨等大家笑過之後,才又開始往下說:


    “那先生不由得十分讚賞道:‘小子,怎能得此奇思?’施改之答:‘這個卻不難,家姐的名字和這差不多。’‘你姐是……?’‘——施我娘!’”


    這時容憫,採薇都笑得直叫娘,整個穀神堂笑歪了一片。


    連上古師也笑指著封姨說:“該死,該死,怎想得出這麽個混悵笑話來?”


    大家笑了一回,鼓聲又起。莢從採薇手裏往右傳,或有歌詠的,或有變幻術的,也有說故事的,後來這通鼓落到齊雲手裏。齊雲擲了個三十點,是洗心玉,大家一起笑了起來。齊雲從莢中摸出一錢,錢上刻著“罰一,對首同”,對首是齊雲,但齊雲是持莢者,不罰。此罰就落在齊雲的上家北門晨風身上,這下大家更熱鬧了。洗心玉紅了臉,不知所措地看著齊雲,那眼神自然是希祈。北門則還隨意,美麗居的臉色就很不好看。齊雲淡淡一笑說:“罰他們個什麽呢?”“罰他們詠唱!”苦須歸賓叫道。大家知道洗心玉喜靜,不大習慣在人前詠唱,尤其是和北門晨風在一起唱,這下洗心玉真的十分緊張起來。北門則從來不唱歌,也一時緊張起來。“這個嘛……”齊雲故意拿關子,看著北門和洗心玉一副惶恐的樣子,她這人多聰明,知道他們此刻的心境,自然不會來為難他們,就說:“罰他們各作詩一首吧”。大家一聽就叫了起來:“齊雲作弊,該罰!”齊雲一看不對頭,馬上靈機一動,忙說:“還沒說完呢,既是罰,就沒這麽容易,我是想罰他們一通鼓響後作完,不完再罰”。大家想想,這條件也算苛刻了。齊雲問:“寫個什麽呢?”“就寫詠物詩吧,以四時花卉佳木為題,也不算太難為他們了。”容憫提議道。這樣北門晨風、洗心玉才鬆了口氣,正待從容。沒想到玄月這促狹鬼也不等他們喘口氣,立即擊起鼓來,北門和洗心玉就著了忙。容憫站起,拿了塊板放在自己案前,提筆在手,就等思索的北門和小玉想出。鼓如急點,隻見鼓聲一斷,洗心玉抬起頭來,將眉一揚,說:“有了。”


    她來念,容憫來寫,隻見是這樣一首詩。


    山有梔子


    山有梔子,靜守其株。不見其株,靜且都,有守則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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