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車內的軟塌上鋪了一層軟軟的白毛,逸虛把懷裏的人輕輕地放上去,維持半俯身的動作,抬手握住她的雙臂從他脖頸後拉下,又扯過一旁的軟被給她蓋上。


    這才順勢坐在軟塌邊上,見她雙眼始終緊閉,逸虛長睫斂下,遮住了眸底忽暗忽明的變化,明明對他毫不防備,卻又始終不肯對他敞開心胸,這究竟是為何?


    本以為她一向如此,可她對造不成威脅的淩雲防備有加,對他卻毫無防備……


    長車外雪傾見蒼山帝君將自家公主抱進長車後,才抬眸打量起這輛漆黑的長車,裏頭散發出來的冰寒之氣雖不如玉清宮,但也不差多少,她也是好奇得緊。


    要知道昆侖山上的冰川可是自混沌起就存在的,經年不化,玉清宮屹立在昆侖山冰川之巔,寒氣更是冷冽入骨,一般的神仙根本靠近不得。


    唯有修為高深的上神或者本身就是冰、水屬性的神仙才能受得住的那股寒氣。


    這長車裏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能使長車裏的寒氣如此濃鬱。


    目光掃過,很快雪傾就發現了寒氣來源,長車中央有一樽龍首鎏金的小鼎,冰寒之氣就是從那裏頭散發出的。


    淮笙見雪傾遲遲不動,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了然道:“那是無盡海海底凝結的天玄冰,至寒之物,水火難融。”


    雪傾聞言有些詫異,隨即恍然大悟道:“天玄冰,怪不得。”無盡海那地常有凶獸出沒,且又常年暴雨不息,久而久之無盡海就成了六界的十大險地之一,鮮少有神仙踏足。


    也不知這塊天玄冰如何來的,不過用在取冷上倒是可惜了,雪傾有些可惜地看著那樽小鼎,這若是用來修煉想來應該能事半功倍罷?


    淮笙可不知雪傾內心所想,以為她畏天玄冰的寒冷之氣,遂善解人意道:“神女不必擔心,古沉木製成的長車能隔絕嚴寒酷熱,車門合上,你我二人坐在長車外是不會受冰寒之氣的影響。”


    雪傾無語地看了淮笙一眼,頭一次見到比花音還不會看臉色的神官,他是哪隻眼看出她畏寒了?昆侖山的神族能畏懼這點寒冷之氣?


    “走罷。”


    此時長車裏正好傳出一聲極輕的低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通體漆黑的古沉木長車駕著白雲遠去,很快便從氣派的南天門門前消失。


    長車離開後,從雲鏡中破開走出來一個身材修長,英俊不凡的神君,他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長車消失的方向,眸中悵然若失,連眉間豔麗的火紋都暗淡了不少。


    身後的神侍不解的提醒道:“神君?朱雀真君還等著呢。”


    這位備受真君和夫人寵愛的小神君也不知怎麽了,方才從南天門出來還好好的,誰知見到蒼山帝君抱著一個神女從南天門走出就怔住了。


    且一愣就是許久,在雲層裏看到那輛長車消失才有了動靜。


    年輕的神君收回目光,歎了一口氣道:“嗯。”


    **


    天玄冰的作用很明顯,這幾日她睡著了也不安分,翻來覆去的折騰,今日在長車這樣的地方竟是難得的好眠。逸虛坐在軟塌邊上看了好一會兒,也沒喚醒她。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之處,天玄冰散發出的寒冰之氣愈來愈重,不僅將整個長車布滿冰寒之氣,更是有不少寒氣被軟塌上沉睡的人納入體內。


    逸虛見狀指尖凝出一道神力將軟塌上的人罩住,伸手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抓住她一隻手腕探起了脈搏。


    正巧,軟塌上躺著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睡了多時,她眼睛裏還有些茫然之色。


    逸虛細細探了脈也沒發現有何不妥,心下稍安,溫聲問道:“身上可有不妥之處?”


    冰蕪搖了搖頭,目光一掃就知道了他們正在回昆侖山的路上,起身後道:“對了,剛才那股寒氣呢?”


    “我方才見你寒氣入體,就將它用神力隔絕了。”想了想又確認道:“寒氣入體,沒事麽?”


    冰蕪抬眸巴巴地看著他:“沒事,那股寒氣能彌補我消耗的神力,我如今覺得身子舒服了不少。”所以快將神力撤了,沒感受到寒氣能讓她舒服之前,她沒覺得如何;如今享受過又撤回,她隻覺得身子更蔫了。


    逸虛猶豫了一會兒,“等等。”話落指尖彈出一道神力,長車的門就被打開了。


    驚得長車外的淮笙和雪傾齊齊回頭。


    淮笙忙道:“不知帝君有何吩咐?”


    逸虛看向雪傾,沉吟了片刻問道:“雪傾神女可知冰夷孕育神龍之時,可否能吸收至寒之氣?”


    雪傾一愣後點了點頭:“稟帝君,無礙的,公主初有孕,還不能適應體內的神力被龍胎吸收,會不自覺的吸收冰寒之氣補足體內消耗的神力。”


    “這寒氣非但無害還能彌補公主初期的損耗,這也是藥王為何要公主回昆侖山養胎的原因。”


    冰蕪抬了抬下巴,幽幽道:“我就說沒事,這回信了?”


    逸虛頷首,輕聲應道:“嗯。”


    雪傾和淮笙相視一眼,將長車的門再次合攏上。


    冰寒之氣再度包圍她,冰蕪舒服的輕吟了一聲,有這冰寒之氣在,她精神了不少,沒再一副蔫蔫的模樣。


    她這才將目光落在案桌旁的那道身影上,沒發現有身孕前,她身子就有些反常了,白日裏雖無事,可夜間確實燥熱難眠。


    這幾日她過得不舒服,也連帶得他跟著一起受罪,冰蕪一時間生出了些許愧疚感。


    起身離了軟塌,落坐在逸虛旁邊的蒲團上,抿了抿唇,問道:“你真要陪我住昆侖山?”


    “嗯。”


    冰蕪想了想,豎起一隻手指,確認道:“一千年?”一千年待在她身邊受罪,也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太委屈了——


    逸虛目光落在她露出的右手手腕,再次點頭應了一聲。


    “公主不願意?”


    “不,不是,隻是玉清宮在昆侖山之巔,冰寒之氣入骨,萬一……”


    話還沒說完,冷不丁她的手腕就被握住,於是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冰蕪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四目相對,她輕而易舉地看到了他眼底珍而重之的神色。


    “公主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自該照顧他和公主。”說罷,逸虛握著手中的細腕緊了緊,另一隻手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子。


    逸虛靜靜地看著她道:“公主,這是九天應龍一族的習俗,若有了身孕帶上九菱玉串便能趨吉化凶……”


    冰蕪蹙起眉頭,明顯不信:“這珠串有這麽神奇?我怎麽從未聽過?”


    逸虛聞言鬆開了她的手,將玉盒打開,一條銀色為底手串出現靜靜躺在玉盒裏,上麵還串著九顆顏色各異的菱形寶石,“或許這珠串沒這麽神奇,但上頭覆有我的一絲神力,必要時也能護著公主。”


    玉盒一打開,冰蕪就瞧見了裏頭的紅月石,紅月石又稱姻緣石,一向是神族男女定情所用,她搖了搖頭:“我不要,這六界中能傷到我的人,隻怕是這小小珠串也護不住。”


    逸虛溫聲提醒道:“公主忘了如今不能動用神力?”


    冰蕪一噎,想了想道:“……可你不是在我身邊麽?這珠串要來也無用。”


    “公主,這是給孩子的,若你實在不想要,等孩子生下來再還我。”


    他目光微沉,語氣已經變成不容抗拒。


    “那好罷,”冰蕪伸手。


    逸虛微不可聞的鬆了一口氣,將玉盒中的珠串取出:“我給公主帶上。”


    冰蕪想著既然都接受了,那帶上就帶上罷,於是她伸出左手。


    “公主,這珠串要戴在右手上。”


    冰蕪嘴角抽了抽:“……為何?”帶個手串為何還要這麽講究?


    作者有話要說:  前麵提到過的女主右手手腕上帶著一串珠串,嘻嘻


    明天早上再看二更吧。天氣轉變,大家注意身體,我一邊拿著紙巾一邊碼字,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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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逸虛長睫斂下, 心裏有些不自在, 麵上卻不顯, 依舊一本正經道:“戴在左手上就不靈驗了。”他總不能說是看那串垂著五爪金龍鱗片的手串不順眼罷?


    冰蕪嘴角抽了抽,頗為無語道:“凡人才信奉神明, 咱們本來就是神明, 信這個做什麽?”


    “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 ”說著,逸虛抬眸,語氣幽怨:“公主難道不想咱們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


    恰逢此時, 長車外傳來雪傾的聲音,“稟公主,帝君, 昆侖山到了。”


    冰蕪聞言目光一亮, 起身便想往長車門走去,誰知她才起身右手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就算用神力她也掙脫不了鉗著她的手, 更何況現在還不能動用神力。


    她隻好無奈道:“隨你隨你,都隨你,戴罷。”


    等了幾息, 也沒等到他給戴上手串, 冰蕪垂眸不解的看向依舊坐在蒲團上的人,“你戴不戴?不戴我走了。”


    逸虛用拇指指腹摩挲著握住的手腕,將那串細細的金色珠串在她腕間來回滾動,唔了一聲道:“唔, 那你手上這串是不是應該取下?”


    這回冰蕪沒問他為何不能帶兩串了,她直接將右手腕的手串取下,戴在左手上。


    逸虛見狀雙目微眯,卻不好再說什麽,將手中的九菱玉串戴在她手腕上。


    她的手腕白皙纖細,握在手中的仿若如同冰雪為肌,玉為骨。由色彩斑斕的寶石點綴而成的銀鏈在那纖細的腕間瑩瑩生光,襯得那節手腕越發白皙動人。


    他一麵戴著,一麵不經意間提起:“沒想到公主這般長情,那珠串看起來已是經年舊物,公主卻待塔如初。想來對公主很重要?”


    冰蕪低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嗯”後就沒在說話,心緒已經飄到不知何處去了。


    她雖日日戴著這串手串,卻鮮少觸碰它,也不愛想起它的來曆。


    今日被這麽一提,她忽地想起了有身孕的事還沒告訴送她珠串的人。


    那人會不會為她高興?會不會因擔憂而像天後一樣不厭其煩地叮囑她……


    明知不會心底卻忍不住生起一絲期待,陷入了胡思亂想的冰蕪沒注意到——坐著給她戴上手串的人已經順勢起身,將她的右手牢牢握緊,十指緊扣在一起。


    “公主?該下車了。”


    直到耳旁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她才回了神,隨口應道:“嗯,走罷。”


    說完先行轉身欲往車門走去,一動才發現十指緊扣的右手,抬眸詫異地看向逸虛。她是知道逸虛對她有意的,可這份意能有多少她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


    龍族對待情愛一事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可不相信龍族的喜歡能有多重。


    可近來的相處讓她越來越不自在,自從上回在行雲殿的寒池裏荒唐了幾日後,她就發現他變了,直到知道她懷孕後,他簡直跟變了個人似的,滿心滿眼都是她和肚子裏的孩子。


    她有些害怕這種轉變,害怕這種轉變最終變成恨……


    他可真不是尾合格的龍,龍族的狂妄自大、多情卻又薄情,這些好似和他全無關係,唯一能沾邊的就是龍性放縱一條,還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


    越看她就越覺得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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