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捷一邊將東西放回原處,一邊低聲說:“沒事,媽,我挺好的,您不用太擔心我。”


    “你挺好的……挺好的,你的病怎麽會又複發呢?不是已經十來年沒有複發過了嗎?呁鴻,你老實告訴媽,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了。”袁母不覺得袁捷舊病的複發會是偶然。


    袁捷克製下內心的暴躁,強迫自己吐字緩慢道:“沒有,我一切生活都挺規律的,也沒發生什麽讓我不愉快的事,病一有複發的苗頭,我自己察覺到了,就去找了梁醫生……媽,您放心,當年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讓您和爸二老擔心的。”


    “呁鴻,這不是我和你爸擔不擔心的問題,我看你還是搬回來住吧。你現在這個樣子,自己一個人獨居在外麵,我和你爸實在是不放心得很呐。你回家吧,呁鴻。”袁母內疚的聲音自通訊那一頭傳來,當年她的確是個眼底隻有愛情和丈夫,連孩子待在家裏都嫌礙事的貴婦人沒錯。


    但自從當年袁捷出事後,這位貴婦人的態度和想法就徹底變了。


    從恨不得兒女早點長大成家立業,離著自己遠遠的變作了恨不得天天的把兒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


    時隔幾十年,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但一切卻已經晚了。


    “媽,我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生活了,我能好好照顧好自己,您就不用擔心了。”她有心彌補,但作為她兒子的袁捷卻並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換做以前,這是袁母最願意從袁捷兄弟口中聽到的話。可現在她卻:“你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生活了,能好好照顧自己,可是……”


    可是,她真的害怕,袁捷的病發了……他一個人獨立生活著,死在家裏都沒人給他收屍啊。


    “您放心吧,我已經在個人終端設置了緊急應救措施,一旦我的身體出現問題,或者我出現了自殘的念頭,並付諸行動,個人終端就會直接撥通你們的通訊和醫院急救電話的……我不想死,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媽。自殺這種事,我永遠都不可能再做了……”袁捷逐字逐句近乎保證一般緩慢的說道:“而且,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這次我的病雖然複發了,但我自己能夠感覺到,確定的告訴您,我這一次是絕對沒有自暴自棄不想活了的想法產生過的。”


    袁捷患有很嚴重的躁鬱症。


    是在楚敘和家裏決裂,並且袁捷去找他,楚敘卻將他拒之門外以後得的。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沉鬱著,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楚敘,整個人都仿佛被陰霾籠罩著一般,周圍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變化。可偏生,他的家人還不當一回事,總覺得他是一路順風順水的沒經曆過刺激,楚敘悔婚離家的事對他的打擊有點大,過一陣子,就會好,沒了楚敘,他也依然能繼續換個聯姻對象,繼續當他的完美世家子。


    甚至為了讓楚鬆柏盡快消氣,讓這次事件盡快過去,他們還自作主張的開始準備了給袁捷相親,介紹新的合適的聯姻對象。


    完全不顧及袁捷自身的意願,仿若篤定了袁捷這個完美世家子是決計不可能拒絕他們的一般。


    直到鬱鬱寡歡了許久的袁捷,在家中幾度自殺未遂,袁父袁母才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那個時候,袁捷剛剛被搶救,還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他張口就問他媽:“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我到底是哪裏不夠好,小敘,才非要和我解除婚約不可呢?”


    直接就把他媽給嚇傻了。


    也是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原來明麵上看在所有人眼裏對袁捷而言都不過是個門當戶對,可有可無的婚約對象的楚敘,對他來說意義居然是那樣重大的。


    沒了楚敘,袁捷差點就不能活了。


    從那以後,為了避免刺激到袁捷,整個圈子裏就再未有人提到楚敘這個名字,和一切及他相關的事情了。


    楚敘仿若就這樣在袁捷的生命裏,生活中蒸發。


    但袁捷自己卻知道不是這樣的……


    楚敘於他,如水之如魚,空氣之於人,從很年幼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將自己淡漠性情中的所有偏執和固執以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了楚敘身上,他看著楚敘一天天長大,叛逆,鮮活富有倔強的脾氣和性情,成為了他所向往的那個樣子,去做著他這個完美世家子所不能做的一切……他始終覺得,他和楚敘該是一體的,看著楚敘,就像看著另一個自己,和被限定在完美世家子框架裏截然不同的自己,他將楚敘視作了自己的精神寄托,視作了自己的救贖,將一板一眼外表下所有豐沛的濃鬱的感情都放在了楚敘身上……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楚敘居然會離開他,為了解除和他的婚約不惜一切代價的離開。


    楚敘決絕的離開,帶走的還有袁捷的大半個靈魂和全部的感情……所以,在那樣的情況下,袁捷整個個人都徹底崩潰了。


    他知道這不是楚敘的錯,也知道自己不應當為了這點小事想不開,但那個時候的袁捷,卻根本無法抑製那種無邊無際的孤單,寂寞和被自己的全世界拋棄的錯覺,幾乎身體和理智都不受控製的就做出了自殺的事來……


    袁捷心裏知道,他從來不是什麽完美世家子,不僅不是完美的,還是一個膽小,懦弱的瑕疵品。


    正因如此,袁捷才會一直對楚敘,對楚鬆柏對楚家充滿了愧疚,他潛意識裏總是覺得若非當年他躁鬱症想不開自殺未遂鬧得太大,楚鬆柏應該早就讓楚敘回家了……而楚敘,也就不用一個人孤苦無依的在外漂泊這麽十幾年了。


    “帝都不好嗎?你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搬去西典呢?你在帝都的話,我沒事到你哪兒看看,也會方便很多……”袁母憂心忡忡的嗓音自通訊那一頭傳來。


    向來孝順聽話的袁捷一下子沉默了。


    他根本不敢和他媽提他和楚敘聯係上了……還是在自己舊病複發的情況下。


    當年,他幾度自殺未遂,被確認為躁鬱症以後,他足足花了幾年時間接受治療,才漸漸從心理障礙中走了出來,接受了楚敘不會和他在一起的現實。再沒人提起楚敘,袁捷幾乎以為那段晦暗絕望的過去,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境罷了,恢複到了沒有楚敘的,正常平淡的生活當中,除卻有的時候他仍會控製不住自己去查楚敘所在的地點,給他寄東西,發簡訊……袁捷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正常了,就算楚敘站在他麵前,他的病也不會再複發。


    自己真的……徹徹底底的放下了。


    楚敘就像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了一樣,從來也不曾回複過他,寄出去的東西也很快會被寄回來。


    直到突如其來的一天,楚敘突然半夜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了句想他……袁捷才恍然驚覺,自己的病原來並沒有好。


    從未好起來過。


    向來一板一眼活得就跟個機器人似的他,隻要一沾染上楚敘,就得要瘋。


    和楚敘聯係上以後,袁捷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狀態,隻楚敘隨隨便便的一句話,他也能想上許多,楚敘回他簡訊消息回得晚了……他就會控製不住的想,楚敘這個時候在幹嘛,是和別人在一起嗎?為什麽還不回複他,他這麽久沒回複,是不是想又一次從他的生活中消失,拒絕與他往來呢?


    明明就幾分鍾的事,袁捷卻能腦補得很多很多。


    他知道這樣不好,不對,正常人不會這樣的,是他的病又複發了,但他卻又偏偏控製不住自己去這樣想……


    他也知道,也許為了他的病不再複發,他應該離楚敘遠一點……可他偏偏又做不到。


    那是楚敘……


    楚敘啊。


    袁捷根本沒法拒絕和楚敘聯係上的機會,就更別提自己主動切斷和楚敘的聯係了。因此,他隻能強迫自己把最好的一麵展現出來給楚敘看,半點端倪也不敢在楚敘跟前漏。


    他不知道楚敘是為了什麽聯係上他……


    但隻要楚敘還願意出現在他的生活當中的話,他願意在楚敘麵前當一個和藹可親的哥哥,一個長輩。


    “西典有西典的好處,我在帝都待得太久了,想換一換環境……您隻管放心好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您和爸也要多多保重身體,我會經常回去看你們的。”袁捷語調輕緩,讓人莫名不自覺的對他產生了一種信任感。


    袁母見勸服不了他,隻好說:“那你自己要多多注意身體,梁醫生那邊一感覺不對就要去啊。”


    “好的,我知道的,媽。”袁捷的音調自始至終都很平穩,仍誰都很難想象他曾罹患過嚴重的躁鬱症,甚至還有過自殺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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