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推門進去,於子健立馬衝過來拉住了我的胳膊,生生的將我拽到一邊去了。


    我當時差點兒讓火苗燎著,於是就沒好氣的問他這是幹什麽!


    於子健和陳雪萍都臉色煞白,可麵上還是強行擠出一絲微笑,說他們改主意了,不想趕方嵐走了。


    說著,陳雪萍就將剛剛那遝子現金塞我手裏,然後就要搶我手上還沒燒完的黃裱紙。


    我當時沒反應過來,讓她給搶走了。


    結果就在陳雪萍拿著那黃裱紙的瞬間,隻見綠色的火苗騰地一下升起老高,然後她就兩眼發直,哐當一聲倒後邊兒的沙發上了。


    陳雪萍這是撞鬼了。


    於子健嚇得趕緊去扶她,一個勁兒的給她掐人中。


    結果等陳雪萍悠悠轉醒,睜開眼睛後,於子健隻一眼便刷的放開她,然後後退幾步,手指哆哆嗦嗦的指著她說道:你……你是……你是方嵐?!


    之前我跟他們要亮亮的頭發和指甲,並不是為了給方嵐招魂超度。


    其實這是一種幫助方嵐脫離“自殺詛咒旋渦”的法術。


    這個法術沒有名字,是我原來在翻看祖師留下來的遊記筆記裏看到的。


    這就跟湘西的趕屍功夫差不多,是專門為了尋找走失的老人而創作的。


    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就是父母最大的軟肋,也是他們披在身上最堅硬的鎧甲。


    將子女的頭發或者指甲與父母的名諱跟生辰八字混在一起,行招魂之術,為的就是讓兩者心神合一,感同身受。


    一旦子女思念父母,或者正遭遇危險,在心裏向父母求助,不管父母身在何方,都能感應得到。


    並且順著這法術指引的方向,回到子女身邊。


    方嵐是自殺身亡,一直重複著生前自殺的行為,根本就沒辦法跟孩子交流。


    於子健之前編的那些故事漏洞百出,但亮亮的陰陽眼卻一定是真的。


    亮亮一定是看到了母親自殺的全程,並被於子健發現了。


    於子健擔心亮亮再發現一些更加恐怖的真相,所以才想要將他的陰陽眼去掉。


    而此時方嵐的魂魄感受到了亮亮心中的恐懼,自然就借助我做的法術,掙脫自殺旋渦,來到兒子身邊了。


    然而這個法術不是內行人不可能知道。


    聽於子健這麽一說,我心裏當時還覺得奇怪。


    於子健又沒有陰陽眼,他怎麽知道陳雪萍被奪舍了?


    結果等我仔細看了看陳雪萍此時的眼神,突然就納過悶兒了。


    原本陳雪萍是個刻薄尖銳的麵相,連眼神裏都透著尖酸。


    可此時的陳雪萍,整個人的氣場突然變得沉靜端莊了起來。


    那雙原本陰狠的三角眼,此刻流露出的,也是一股沉靜如水般的安寧。


    如果這人真的是方嵐的話,那麽之前於子健和小區保安嘴裏對方嵐的形容,就都是錯的。


    方嵐不是他們嘴裏說的極端自私要麵子的人。


    起碼目前表現出來的氣質不是。


    “陳雪萍”看著於子健,突然開口道:將亮亮的監護權和這套房子的產權全部過戶到我父母名下。


    作為交換,我不送你去坐牢。


    一提到坐牢這兩個字,我就下意識的站的離於子健遠了些。


    方嵐死的奇怪,於子健又一副唯恐亮亮知道什麽的德行,我看這事兒跟他脫不了幹係。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我還是離這個偽君子遠一些的好。


    但於子健此時卻將我當成了救命的稻草。


    即便他已經嚇得大汗淋漓,渾身打擺子。


    可一想到他身邊有個現成的道士,立馬就長臂一伸,抓住了我的衣服。


    並近乎歇斯底裏的衝我大吼,說這賤人是你弄出來的,你得管!你快點兒,把她除掉啊!


    然而還不待我回應,屋內的溫度突然驟降,頭頂的吊燈劈裏啪啦的爆了好幾個。


    那玻璃燈罩的碎片落下,險些紮破我的腦袋。


    我心裏當時罵了好幾句髒話,心想這大姐怎麽好賴不分啊,我是來幫她們母子的啊。


    但埋怨歸埋怨,我心裏明白,方嵐剛剛從自殺旋渦中掙脫出來,並不知曉我的身份。


    她感受到了我身上的香火氣,知道我是個威脅,所以剛剛那一幕,算是對我的警告。


    於是我暫時放下那絲小小的怨懟,還是配合方嵐演了一出戲,抓起包袱就要開溜。


    然而我現在對於子健來說就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他死命的拽著我,快把我衣服拽壞了,但就是不肯放手。


    我說大哥你就別裝了,你前妻這一身的戾氣到底是怎麽來的,你心裏肯定有數。


    這種道行的厲鬼可不是我能鎮得住的,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手上稍微使了點兒勁兒,將於子健的手掰開,疼的他哎呦哎呦的直咧嘴。


    後來見我屁滾尿流的往外跑,他突然認命的大吼一聲,說行行行,我答應了還不行麽!


    吼完後,他也不敢看方嵐,腦袋衝著窗外,仍舊一副小人之心的語氣嘟囔道:反正到時候也免不了吃一顆槍子兒,死了以後大家平起平坐,到時候我再報仇也不遲!


    這時,亮亮房間的門開了。


    不知道這孩子貼著門縫聽了多久,他看到“陳雪萍”的那一刻,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接喊了一聲媽媽。


    “陳雪萍”瞬間也淚流滿麵。


    她立刻站起來,下意識的就想衝到亮亮身邊去抱抱他。


    可才邁出去一步,就停住了。


    不僅她自己停住了,她還衝著要往她身上撲的亮亮喊了一聲,說別過來,人鬼殊途,媽媽身上的陰氣會傷到你的。


    亮亮還真的很聽話,盡管對媽媽的思念很深,可聽媽媽說完以後,就真的站在原地不動了,咬住嘴唇,任由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往下淌。


    見狀,方嵐既心疼,又欣慰。


    她抹抹臉上的淚水,對亮亮一再的叮囑,說你以後就跟著姥姥姥爺生活,他們年紀大了,有照顧不到你的地方,也不要有怨懟,畢竟他們沒有義務養育你。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以難過,但不要難過太久。


    媽媽愛你,就算不能再在你身邊陪著你,愛你的那份信念,也會一直在你心裏陪伴你。


    好孩子,人永遠不能回頭看。


    過了今天,就不要再難過了。


    快樂起來,跑起來吧。


    亮亮是個十分克製聰明的孩子,媽媽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即便他也一直在流淚,可為了讓媽媽放心,他還是邊哭邊點頭。


    此時親情升華,於子健竟然想要趁著這個時候打感情牌,妄想變卦,讓方嵐放他一馬。


    但不待方嵐說什麽,外麵就突然響起了一陣警鈴的聲音。


    我看著亮亮的眼睛往窗外瞄了一眼,於是就試探著問他,我說是你報的警?


    亮亮聞言點點頭,他擦擦眼淚和鼻涕,說他親眼看到、聽到爸爸逼死了媽媽。


    他去市圖書館查過法律方麵的書,逼迫、威脅他人致死,也是謀殺罪。


    媽媽為了保護他,讓他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長大,將所有的苦果咽了。


    但是他卻不能讓媽媽就這麽帶著遺憾離開。


    亮亮說到這裏,先衝我鞠了一躬,說對不起哥哥,我撒謊了,我沒有陰陽眼。


    之前的那些靈異現象都是我裝的,爸爸臥室的結婚照,牆上的釘子是我弄鬆的。


    我猜到他做賊心虛,一定會找大師來做法……我太想媽媽了……


    我想讓媽媽沉冤得雪,想讓媽媽見到我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然後再放心的去投胎。


    說真的,當時我聽完亮亮的這些話,我一個大佬爺們兒都忍不住掉眼淚了。


    但與此同時,一股欽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幸好亮亮擁有方嵐這樣冷靜睿智的母親,不然,碰上於子健和陳雪萍這樣的父母,孩子非得給教歪了不行!


    方嵐彼時也是淚流滿麵,但她當時也是一副欣慰的神情。


    警察這時到五樓了。


    他們當初就方嵐自殺的案子做過調查,是認識亮亮和於子健的。


    亮亮電話裏說找到了於子健謀殺妻子,搶奪其財產的證據,他們起初還覺得不靠譜。


    畢竟,亮亮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他能找到什麽證據呢?


    而讓警察們沒想到的是,亮亮居然通過電子郵箱給他們發送了一段視頻。


    視頻裏清楚的拍到了於子健將方嵐當初與單位領導談戀愛,被領導前妻踹流產,並栽贓她當破鞋,與領導私通的事情說了出來。


    於子健還拿出了方嵐當年被送到醫院搶救的就診單,一副容不得方嵐狡辯的模樣。


    方嵐當年就是被這個領導前妻給害的名聲喪盡,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竟然又會被自己的丈夫拿出來威脅。


    當初方嵐是以誹謗罪和人身傷害罪將領導前妻告上了法庭,並且勝訴了的。


    可勝訴又能怎麽樣呢,世人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於子健就是抓住人性的弱點,於是直截了當的告訴方嵐,他是個小人物,不在乎名聲。


    可亮亮這孩子聰明伶俐,以後有著大好的前途,要是被這些事情毀了名聲就不好了。


    孩子永遠是母親的軟肋。


    方嵐不跟於子健糾纏,直接問他到底想怎麽樣。


    於子健厚顏無恥,先說了自己草根出身,想要跨越階級有多麽不容易,每次看到方嵐都覺得壓抑,呼吸不上來等等。


    他說他在認識方嵐之前是有女朋友的,但就為了能飛出農村,在大城市站住腳,被棒打鴛鴦了……


    方嵐當時都笑了,說你到底想怎麽樣,直說就行,不用這麽長篇大論的給自己找補。


    於子健見方嵐還是一副高高在上、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由地臉色一冷,用十分平淡卻又陰森無比的語氣對方嵐說了四個字:你自盡吧。


    聽到這四個字的方嵐,當即愣了一下,但隨即又釋然的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你讓我想想。


    視頻到這裏,於子健就起身離開了。


    到了防盜門前,他還回頭補了一句,說這件事不能拖太久,當然如果你要是報警的話,我也不會承認的。


    說完,他就把門一摔,得意洋洋的離開了。


    那個時候雖然已經是近兩千年了,可跟現在不一樣,拍視頻可沒有那麽容易。


    亮亮說,那時候他正在準備私立學校的入學報名資料。


    他會彈鋼琴,媽媽就買了一台索尼的攝像機,專門來給他錄像。


    到時候交報名資料的時候,就將他彈鋼琴的視頻資料一起發過去,想給主考官增加一個好印象。


    那天恰好媽媽在忙,亮亮就自己打開錄像機給自己拍視頻。


    但不曾想,於子健從外麵一回來就將亮亮打發回房間,說有事跟媽媽談。


    亮亮心裏始終有些懼怕這個陰晴不定的父親,於是嚇得忘了關錄像機,直接回房間了。


    錄像機也是在這個時候,將兩個人的對話都錄下來了。


    等到兩個人談完了,亮亮想起錄像機,拿回來之後就看到了剛剛兩人的那段對話。


    亮亮說,其實那個時候他還並不相信於子健是真的想要方嵐去死。


    他以為兩個人隻是普通的吵架罷了。


    但當有一天,他從姥姥姥爺家回來,媽媽就不見了,那個時候,不等家裏大人告訴他,他就知道,媽媽被爸爸給逼死了。


    方嵐自殺的事情在小區鬧了好一陣,諸多細節都被亮亮聽到了。


    他原本想報警,可一想到媽媽是為了他的安危才選擇了自盡,他就覺得,應該讓媽媽走的放心才行。


    他看過很多港灣電影,知道人死了以後,雖然肉體隕滅了,但靈魂還在。


    他想著媽媽的靈魂應該也還在。


    可他還是太小了,不知道如何才能見到媽媽的靈魂,隻能逼迫於子健去找道士。


    於是,他就開始謀劃一係列的靈異事件了。


    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是時候將證據拿出來了。


    於子健當時氣的臉色發紫,要不是旁邊的警察按著,他那眼神,似乎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想掐死了。


    後來於子健被警察帶走了,亮亮作為當事人也跟著一起去警局了。


    臨走前,亮亮主動跟“陳雪萍”擺了擺手,說媽媽再見。


    而亮亮話音剛落,陳雪萍也咣當一聲倒在了沙發上,屋內平地升起一股旋風,繞著亮亮轉了一圈兒後,就順著窗戶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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