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起州又往前開了幾米,踩了刹車。過了會兒,車子緩慢地倒退,方起州搖下車窗,“還記得我嗎?”


    那小孩兒有點失魂落魄的模樣,整張臉煞白,肩頭和發頂落了不少雪,因為他還穿著睡衣,所以方起州尋思這小孩兒是不是和家裏吵架了。


    “今天過年,這麽晚你還在外麵瞎轉悠。”他熄了火,“你住這兒附近?”


    小虎沒說話,嘴唇凍得發烏,連眼神都是渙散的。


    方起州看了他一會兒,掏出手機來,“你家裏電話多少。”


    小虎抿著唇,垂著眼睛,“不……不回家。”


    方起州一聽就知道他猜對了,“不回家你住哪兒?”換做平時,他不會這麽多管閑事的,但是他對這小孩兒有印象,知道他有點傻乎乎的,這路上雖說沒人,也不安全,而且穿著睡衣,很容易凍出毛病來。他看著小虎的臉色,車窗外的冷空氣和車內的暖氣形成了北極與暖流的差距,方起州撥了110,接著下了車,“你先上車,別凍壞了……”他聲音弱下去,這才看到這小孩兒居然沒穿鞋!


    派出所的電話接通了,方起州一邊說話,一邊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小孩兒給推了進去,他隻不過輕輕一碰,小孩兒就一栽,顯然是沒力氣了。方起州皺著眉,對著電話道:“我在路上看到了個離家出走的小孩兒,他不肯回家。”


    “先生,請問是多大的小孩?”


    方起州把外套脫了下來,遞給他,示意他把腳包上,“大概十六……也可能十七八歲。”


    “先生,我們沒有接到家長的報案,而且這麽大的孩子了,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不是,這孩子有點兒……”方起州欲言又止,見小孩兒隻是把自己的外套放在了一旁,抓著安全帶死死縮成了一團。電話那頭的警員說,“這樣,您描述一下他的外貌特征,有名字最好,接到報案後我們會通知您的。”


    方起州歎了口氣,知道這接電話的警員沒把這案子放在心上,也是,十七八歲了,這麽大年紀了離家出走,多大點兒事兒啊。可警員這話就讓方起州背負起了責任來,方起州隻得依言道,“一米七五的樣子,男孩兒,穿了件……神偷奶爸的睡衣,黑色卷發,眼睛很大。”


    “名字是?”


    方起州問他,“你叫什麽?”


    小虎無聲地看著他,方起州頭偏了偏,“他不肯說。”


    掛掉電話後,方起州把車內暖氣調到了最大,對他說:“腳不冷啊,我說你這麽大了,跑出來不加衣服怎麽還不穿鞋呢?”那雪地大概堆積了三四公分厚,光腳足以全部陷入,方起州不知道這小孩兒這麽在外麵呆了多久,可看他狀態,可能真的凍壞了。


    方起州揉了揉太陽穴,“這樣,你現在不肯回家,我先帶你去酒店……算了,明天,明天一早你就乖乖回家懂嗎?”


    小孩兒沒出聲。


    方起州再一看,那孩子已經閉著眼睡過去了。方起州擰著眉,發動了汽車,幾分鍾就到了家。保安見他抱了個看不清臉的人,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地埋頭,他們經理交代過,這位少爺的私生活,無論看見了什麽都不許出去亂說。


    方起州把外套搭在了小孩兒腳上,抱起來的時候,意外的很輕。他進了門,先把人放在了沙發上,又拿了厚毯子給他蓋上,接著把屋裏地暖和空調都開上了。在燈光下,這孩子臉更白了,比外頭的冰天雪地還要凍人的顏色,方起州接了杯熱水,伸手在他額頭上碰了下溫度——這一碰不得了,燙的駭人。


    他隻好給衛斯理打了越洋電話,問他醫藥箱在哪。


    衛斯理一聽登時急了,“小洲你生病了?怎麽回事!”


    “你別管,不是我,告訴我在哪?”


    “在廚房哪個櫃子裏,你找找看,你聽好了啊,生病了別一個人硬抗,我給你的名片還收著嗎,那個杜醫生就住在這兒附近,不行我得讓他去一趟……”


    方起州應了一聲,果然在廚房櫃子裏找到了醫藥箱。“舅舅怎麽樣,替我跟他說一聲新年好。”


    衛斯理說,“他說近些日子可能要回國,他來看看你。”


    方起州找到了體溫計,正在研究用法,一聽這話一愣,接著問他,“這體溫計怎麽用的,含嘴裏嗎?”


    “你發燒了?”


    “不是我……嗯我看到了,夾腋下。”方起州把說明書放一旁,怕衛斯理又亂緊張,“我先掛了。”


    方起州把沙發上安靜躺著的小孩兒的手臂抬起來,解開了幾顆紐扣,將體溫計放到他腋下,他手挺暖和的,這麽一碰顯得這孩子體溫更低了。小虎像是察覺到什麽,四肢亂撲騰起來,方起州按住他,把小孩兒手臂折到胸前,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小聲讓他,“別亂動啊。”


    大概是聽見了,他說完後小虎便安靜下來了。


    這會兒看著倒是乖巧了,怎麽有脾氣大半夜這副模樣往外跑?方起州歎了口氣,找到了退燒藥,又對著說明書的劑量糾結起來,兒童一次兩片,成人四片,那該吃幾片?可他總不能因為這種問題去問衛斯理吧,隻好自己上網查了起來。


    查了一通,看見有人說退燒要用冰毛巾敷前額,方起州便照著做起這些事來,他給小孩兒喂了三顆藥片,吞水的時候嗆得狠了,方起州又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


    從小到大,他這還算第一次照顧生病的人。方起州隱約聽見他在含糊不清地囈語些什麽,像是燒糊塗了,仔細一聽,又像是嗚咽。他取下體溫計一看,臉色一凝,39.2c,高燒。


    正當他想著要不要去醫院一趟,突然,屋子裏電話鈴響了起來,方起州接起來,是樓下值夜的安保。


    “方先生,這兒有個說是您私人醫生的人……”


    “私人醫生?”方起州立即猜到是衛斯理叫來的,他說,“讓他上來吧。”


    杜醫生進門後一看,這位方先生好生生的,一點兒不像生病的模樣。方起州指著沙發,“真是抱歉這麽晚還叫你來一趟,他燒得挺嚴重的。”


    杜醫生這才看到沙發上還有個人,他一愣,電話裏頭可沒說啊。他拎起大醫藥箱走過去,“量過體溫了嗎?”


    “39度。”


    “燒得這麽厲害?”杜醫生臉色凝重起來,“吃過藥了嗎?”


    “吃了退燒藥的。”


    杜醫生說,“這樣不行,見效不快,得打吊水,要麽打針。”


    方起州說,“打針吧。”


    杜醫生撩起病人的袖子,對方起州說,“還得來床被子……”又感受到病人睡衣上不同尋常的濕潤,“他衣服怎麽濕成這樣?”


    方起州這才想起,“外麵下雪,不知道他在外麵呆了多久了。”他摸了摸鼻子,“怪我。”什麽都想到了居然忘了給小孩兒換套幹衣服。說著,他往臥室方向走去,“等會兒,我拿套新睡衣給他穿上。”


    杜醫生始終擰著眉毛,不知道這位方先生和病人什麽關係,但年三十呆一塊兒想來也不能是什麽普通關係了,他用手背測量了一下病人的額頭溫度,卻猛然瞅見病人脖子上的紅痕。


    這時方起州抱了床被子和厚睡衣過來,“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杜醫生抬頭看了眼方起州,又看了眼沙發上病人潮紅的臉,脖子上的吻痕。


    這有錢人,還真是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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