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琰琰迷迷糊糊又來來一句:“聞東,咱吃烤肉吧,好久沒吃肉了。”


    聞東笑著偏頭:“小騙子,你倒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薑琰琰臉往右邊一斜,在枕頭上蹭了蹭:“我想吃烤全羊,三隻就行。”


    聞東微微低頭,那油燈就在床邊的高腳架子上,燈光熏黃,像是給薑琰琰這半張臉鍍上了一層光,引得聞東忍不住,又附低了一些。


    他的鼻尖蹭在薑琰琰的耳廓,輕輕說:“琰琰,得罪了。”


    隻是指尖一挑,那六顆扣子便齊齊開了。


    關於這一天晚上聞東給薑琰琰治病的事兒,薑琰琰沒什麽記憶,她隻記得迷迷糊糊地聞到烤肉的香味,她在夢裏歡騰雀躍地吃了一晚上,又累又開心。


    院子裏的其他人,倒是對這一晚記憶猶新。


    白旗說,他這輩子就沒聽到人叫得這麽慘過,不過後來想想,也理所當然,活生生的剝皮誒,繼而又問薑多壽,當時他也受了傷,怎麽就沒找辛承來救命。


    薑多壽隻說,自己的傷口和薑琰琰的不一樣。


    畢竟,薑多壽主要是心口那塊血頭玉被一掌給震歪了,千年藤的身子,還尚好。


    白旗沒懂真正的意思,不過自己想了一番,貌似明白了,隻點頭說:“也是,小嫂子這可是被棺材釘刺穿了,嘖嘖,我想想都痛,嫂子真猛啊。”


    這三天,薑琰琰日日都躺在床上,不過不在自己和喬美虹的屋,而是在聞東的屋子裏。


    聞東的體質,本就不必睡覺,到了晚上也隻是靠在床頭看書喝茶。


    薑琰琰傷得重,單獨住最好的一間屋子,似乎也說得過去。


    可白旗,總是覺得怪怪的。


    阿蟻受了傷,阿毳腿腳也不好了,大家對白旗上次那一餐宵夜評價頗高,白家的家主成了下廚的大師傅,不過白家人多,菜不用白旗親自去買,總有人會買好了送過來。


    白旗做飯也做得挺自在,偶爾,薑多壽過來搭把手。


    兩人湊一塊,白旗就喜歡聊幾句。


    “薑前輩就沒覺得,九爺和小嫂子這樣,不大好?”白旗說得隱晦,“大白天的倆人還在一個屋子裏,也不嫌膩歪?誒,對了,什麽時候成婚?我得隨份子啊,我包個大的,畢竟,我也算是孩子的堂叔嘛。”


    薑多壽當時在擇菜,聽到這句,手就忍不住慢了下來,也沒正麵答話,隻說了一句:“九爺終究,是要飛升的。”


    說完,起身把竹簍子往灶台上一擱,嗬嗬笑了一聲:“不長久。”


    他似乎曉得白旗要問什麽,主動說:“可我家琰琰也不能幾百年幾百年這麽無味地活著,其實九爺一句話說得挺對的,我這幾十年,護著琰琰護得太過了,許多感情不讓她去體驗,她就總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之前攔著她,不準讓她四處交朋友,她呢,出馬了辛承,就黏辛承黏到不行,最後把人給黏跑了。”


    “後來,認識了一個對胃口的小姐妹,沒料到,又和人家鬧絕交,當時臉皮還撕得挺難看的,不過你看,她至少真心地去交了這麽一個朋友,後來幫人家假死脫身,冰釋前嫌,也算是善始善終吧。”


    “唯獨感情這件事兒。”薑多壽一邊說,一邊就往聞東那門板上瞅,“人始終還是要經曆一番的,她不去傾盡全力地愛一個人,也沒辦法體會,當年我和她娘對她的一片苦心,我也沒辦法,把一些事兒告訴她。”


    白旗皺眉,隻聽得一句:“薑前輩,認得嫂子的娘?”


    薑多壽低頭,似有些拘謹:“算認識吧,琰琰娘,是個特別好的女人,真的,挺好的。”


    白旗切菜的手慢了下來:“之前,怎麽沒聽前輩提起過,不過我倒是聽我家叔叔說起過,說當年和毛家人跟著前輩一起學通神識的時候,前輩說,自己留在東北,一是等著孫女,哦,也就是小嫂子痊愈,二是找人,找什麽人?”


    白旗的眼神和水麵上浮著的魚漂子似的,一沉一浮:“東北,有前輩什麽親人嗎?還是……有嫂子什麽親人?”


    這已經問得很明顯了。


    薑多壽嗬嗬笑:“都過去好多年了,我都記不得了,隻是當時琰琰是融魂,旁人看來能跑能跳的,我們在東北住了那麽些年,一直說是養病,好像說不過去,你叔叔非要問,我就隨口說了句是找故人,搪塞過去。”


    白旗聽了,“哦”了一聲,噠噠噠又開始切菜。


    屋內。


    薑琰琰靠在床頭的兩個軟枕頭上在玩一隻紙跳蛙,她自己剛折的,用了一張聞東用來寫書箋的硬質紙,主要是紙質好,食指一摁蛙屁.股,跳得又快又遠。


    聞東正靠在搖椅上看書,眼睛也沒挪開,提醒了一句:“你爺爺親自給你燉的財魚湯,長傷口最好,都快涼了。”


    薑琰琰有些無聊,看了一眼:“都喝了好幾碗了,這玩意也沒味道,我爺爺連鹽都不放,不想喝。”


    聞東擱下書卷:“說吧,你又想要什麽?”


    薑琰琰笑眯眯地看著聞東,左手啪.啪.啪拍著床褥子,示意聞東:“你坐過來說話。”


    聞東起身。


    薑琰琰歪著頭:“我……問你個事兒唄。”


    “說。”


    “是這樣的,我傷好後呢,醒來第一眼,發現我穿的衣裳和我當時的衣裳不一樣了,你說是喬姑娘替我換的,喬姑娘也認了,這件事兒也就過去了,對不對。”


    聞東沒答話,他覺得陷阱應該在後頭。


    薑琰琰繼續說:“但是呢,我今天早晨發現,我出事那天穿的衣裳,很完整,你懂我的意思吧。”


    “如果你要替我治傷,對不對,我的傷口在腹部,最好的方法呢,就是你用剪子把我衣裳下擺給剪開,對吧,可是你沒有,九爺,您是怎麽做到的呢?分享一下唄。”


    聞東“嘶”了一聲,繼而說:“很明顯,應該是傳統做法。”


    “多傳統?”


    “琰琰啊,”聞東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你剝過雞蛋殼嗎?”


    薑琰琰不說話了,手指用力拽著聞東的袖子,後槽牙咯咯響,順手抄起一個枕頭朝著聞東麵上砸過去:“我就曉得,你個大色坯!”


    聞東一把握住枕頭的一角,輕盈盈地放回到床上,解釋:“當時的情況,我腦子也比較亂,就跟著心走了。”


    “你性本淫,”薑琰琰又反手把枕頭給甩了過去,“虧得我爺爺這麽信任你,把我家傳的玉佩都給了你保管,你瞧瞧你是怎麽對他孫女的。”


    說到這兒,薑琰琰攤手,癟嘴說:“對了,你把那枚玉佩給我,你給我,我就喝魚湯。”


    “好,你喝完魚湯我就給。”


    “色坯還和我討價還價?”


    聞東無奈,起身,從櫃子裏翻出一個匣子,推到薑琰琰手指邊上,薑琰琰五指一壓,聞東又故意用食指扣著另一邊,不讓她拽過去,另一隻手端起魚湯,朝著薑琰琰嘴邊遞:“喝完我就鬆手。”


    作者有話要說:  給巴蛇取名的時候,我剛看完電影版的獅子王,辛巴……巴蛇……辛承……


    嗯,挺好


    ——酒.就喜歡瞎雞兒取名.棠


    第93章


    玉佩終究還是到手了。


    淩保國之前特意囑咐讓聞東一行人暫時不要離開昆明城,是因為上頭可能隨時要問話, 不過一連五六天了, 薑琰琰已經從臥床休息變成了在院子裏踢毽子,巡防營的人都沒來過。


    白家人一直往北邊追擊龍靈友和肖洛明的人回來了, 說來一句,唐雲在重整軍備, 是要打回虧昆明城的意思, 時局緊張,估計淩保國和昆明城的領導們,也沒得心思再管一個小小貓妖的事兒了。


    白旗曉得這個消息後, 第一反應就是問聞東什麽時候走。


    聞東當時沒急著回, 隻又細問了一句唐雲要打回來的話,龍靈友和肖洛明去貴州是做什麽。


    白家人說了,應該是和唐雲有些關係, 具體的不清楚, 可能是一派的。


    喬美虹倒是另辟蹊徑,說:“那這樣挺好的, 龍家厲害的角色去了貴州,咱們現在立刻下南洋,趁虛而入, 把握更大。”


    這句話倒是挺有道理。


    掐指算來, 如今已經是八月下旬,距離年底時間也不多了。


    不過薑琰琰還得養幾日,巴蛇辛承的蛇皮還沒長好, 聞東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最後定下,八月二十五當天,啟程離開昆明。


    雖然沒等來淩保國,不過八月二十四,臨行的前一天,卻來了位少見的客人。


    阿毳開的門。


    門前,站著的是陳沅君,穿著一襲墨綠色的長旗袍,披著一件純羊毛製的披肩,一改之前的挽發,反是半披了下來,半縷垂在胸前,笑起來恬淡好看。


    陳沅君身後跟著的是慶嫂,慶嫂脖子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之前被貓妖咬的地方還沒好,不過右手倒是提著一大盆果籃,左手端著一個檀木盒子,上頭雕著一個手捧靈芝的長頭大耳壽星公。


    阿毳正要打招呼,聽到門外傳來了一聲男人的聲音:“你先進去,我忙完了來接你。”


    這外頭還有人?


    阿毳下意識想要探頭去看,陳沅君欠身笑了笑:“聞先生和薑姑娘在嗎?我是來道謝的。”


    阿毳點點頭,斜開身子讓陳沅君進去,關門的時候又瞅了一眼,隻遠遠看到一個穿著長袍子的高個子男人消失在巷尾,這背影有些眼熟。


    ***


    屋內。


    聞東沏了茶,輕輕推到陳沅君麵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薑琰琰今天難得被允許能出去逛街,拉著喬美虹逛完了整條南華街還不過癮,還想去東邊,還好喬美虹記著時辰,也記著薑琰琰走不得太多路,硬生生地把她給拽了回來。


    才是一回來,院子裏就叮叮當當地響個不停。


    “我給我爺爺買了牛角梳子,聽說這玩意能把白頭發給梳黑了,也不曉得有沒有效。”


    “阿蟻的頂針,這是阿毳的,我給辛承也買了呢,他那時候,最喜歡收集玻璃珠了,我給他買了一罐子的。”


    “不重不重都不重,白旗力氣可大了,單手都能扛得動。”


    “不貴不貴都不貴,都是一些小玩意,花的不是我的錢。”


    聞東聽了抿嘴笑,陳沅君也聽到了,忍不住回頭去瞧,由衷說了句:“薑姑娘真好,心思單純,天真可愛的,這樣的姑娘,煩惱應該很少吧。”


    聞東默默把窗戶又推開了一些,露出一指寬的縫隙,看著薑琰琰在院子裏分東西。


    薑琰琰站在樹蔭底下,一邊分東西,一邊用小手給自己扇風擦汗,眼瞧著薑琰琰回頭朝著這窗戶看了一眼,聞東瞬間關上窗戶。


    他低頭笑了一下,又看著陳沅君,隻說:“她的心啊,很奇怪,有時候心眼大得連生死都不顧,有時候又小得把我一句話可以記恨一輩子似的,她就和個鬼靈精似的,我不大懂。”


    陳沅君“哧”地一下笑出聲來:“這隻能說明薑姑娘是個正常的女孩子,哪個姑娘對自己喜歡的男人不是這樣?”


    “哦,喜歡?”


    “不是嗎?”陳沅君偏頭笑,“女孩子家都是這樣的,淩保國剛娶了嚴儷華的時候,好多人勸我,要大度,要能容人,說現下這時節,雖然不準納妾了,可民法裏也說了,姨太太也是家屬,瞧瞧,這是拐著彎給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開解。”


    “淩保國讓嚴儷華進門的那一天晚上,我一宿沒睡,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旁人眼裏那種善妒不講道理的大太太,天亮的時候,我想明白了,我不是,我隻是單純地愛著我的丈夫。”


    “一個女人,真心喜歡一個男人的時候,就會變得敏.感了,有時候,一句話,就會記在心上好久好久,更何況,是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摯愛呢?”


    “等我真的看淡了的時候,也就是我不再愛他的時候了,其實聞先生嘴上說自己琢磨不透,心裏,卻甘之如飴,甜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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