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貓也挺不錯的,不用出力,還能被人抱著,聞東這一趟功德大上了天,她能分足足四成,夠她死乞白賴混吃等死大半年了。


    喬美虹也不知道怎麽答,隻換了個話題,反問白旗:“你記不記得,在山樓的時候,陸叢良說過一個細節,一句話帶過的。”


    白旗搖頭:“那我肯定不記得。”


    “他說,他當時用石頭砸鍾孝純的屍體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人盯著他,回頭一看,像是看到了一個京劇臉譜,紅臉白毛,一閃就不見了。”


    白旗聽著,再抬眼去看兩邊崖頂上的山魈,紅臉白毛?


    喬美虹接著說:“《山海經》裏記山魈,是這麽說的,‘人麵長臂,黑身有毛,反踵,見人笑亦笑’,山魈喜歡學人,我估摸著,當時那群山魈學人丟石頭砸咱們,就是那日看著陸叢良用石頭一下一下把鍾孝純……給砸成了肉泥。”


    白旗聽了背脊發涼,連連擺手:“不說了不說了,怪嚇人的。”


    解決了這麻煩鬼,喬美虹轉頭問聞東:“聞先生接下來去哪兒?”


    聞東指節敲著船舷,回頭看了一眼躺在船尾曬肚皮的黑貓,隻說:“回長沙。”


    黑貓噌地一下坐起來,尾巴裹著爪子,偏頭看著聞東,像是在問——回去做什麽?


    聞東隻說:“我有個故人,從很遠的地方回來,幾天後就會到長沙,有事找我。”


    薑多壽回來了?薑琰琰自己都不知道。


    喬美虹點頭,主動說:“我會留在歇馬鎮,肖洛明要來鍾家了,我得繼續盯著他。”


    白旗舉手,對著聞東:“這一趟和先生一起幹活,學到頗多東西,要不,帶著我一起,回長沙?”


    聞東看了一眼喬美虹,又看了一眼白旗:“勸你跟著喬小姐。”


    “我可不需要。”喬美虹反應很大。


    聞東隻看白旗:“喬小姐負了傷,還得繼續盯著人,一個人,招架不過來,你跟著她,倆人也有個照應。”


    對啊!白旗這個榆木腦袋怎麽沒想到!雖然不能英雄救美,可雪中送炭也是一段感情的開端。


    喬美虹不高興了:“我一個人,挺好,真不需要。”


    白旗已然定下:“行,那我也去歇馬鎮。”白旗說完,突然又歎氣,切換成安慰的口吻對著聞東:“嫂子沒了的事兒,先生也不必太傷心,雖然先生沒表現出來,可我明白,人到最悲痛的時候,是麻木的,沒有感情的。”


    聞東微微皺眉,也沒回話,白旗聲音低沉起來,隻對著聞東一個人說:“不過先生要這麽想,這也是件好事兒,之前萬靈洞的九尾狐狸不是給先生卜過一卦麽。”


    “說先生上一個一百年,功德明明修滿了卻不能飛升,就是是因為先生命裏欠了一道情劫,這次,剛好渡了,嫂子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誒,先生,我都這麽說了,你怎麽不傷心啊,你得傷心啊,不傷心怎麽渡。”


    聞東嘴角抽搐了一下,聲音陰冷冷的:“你給我,閉嘴。”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 完】


    第三卷 閨秀


    第58章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劇透】


    1、這一卷,感情戲會比較多


    2、閨秀不是單指一人


    自從夷陵港口和喬白兩人分開,薑琰琰原本以為聞東會讓阿年馱著船一路往南回長沙, 沒想到, 船停靠在嶽陽洞庭湖港後,聞東下了船, 又示意阿年調轉方向獨自回去接阿毳,自己就抬腳慢慢上台階上走。


    黑貓無奈, 她劃不了船, 鳧不了水,隻能躍上台階默默跟著聞東。


    聞東腿長步子大,走起路來生風, 黑貓嬌.小, 快步都跟不上。


    聞東見了,慢慢放緩了步子,像是來觀光旅遊的遊客, 在汴河街上寸步慢行。


    一人一貓, 走在巷子裏,打了個轉, 黑貓還沒反應過來,一戶人家的木門就開了。


    迎麵出來一個高個子女人,黑色褂子黑布鞋, 一身通黑, 就差在發髻上別朵白花守喪了,這女人臉型生得十分奇怪,顴骨奇高, 兩頰凹陷,下巴尖尖的,看上去,像個倒三角的錐子。


    高個子女人似乎認識聞東,見了麵,立刻點頭示意:“先生來了,夫人呢?”


    女人低頭看著黑貓,兩人目光交錯之際,薑琰琰突然認出了這是誰。


    “呀,夫人怎麽成這樣了。”


    聞東抬腳跨進石門檻,隻說:“我身後沒尾巴,你直說就是。”


    黑貓躍進院子裏,“喵”了一聲,這女人腦袋裏已經自動翻譯成——蒼了個天的,阿蟻你渡劫成功了怎麽都不來告訴我。


    這女人笑眯眯,取了頭上的簪子往自己太陽穴刺去,倆人這便是通了神識。


    神識裏,薑琰琰化作人身,通靈蟻已不再是之前巨蟻模樣,依舊是一水的黑褂子黑褲子,端端正正地站在薑琰琰麵前,依舊在笑。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薑琰琰問。


    “也沒多久,”阿蟻屏息,慢慢說,“隻是渡劫之後,抓緊時間派族類子孫在南洋那探了一輪消息。”


    “我正要說這個。”薑琰琰眉色帶著緊張和不安,“我聽半神說,我爺爺沒幾日就要回來了,這是真是假,去南洋路上就得耗費幾日,算起來,我爺爺在南洋還沒待上兩天,又打轉回來,這別是出了事兒。”


    “是出了事。”阿蟻雖然是被聞東安排在嶽陽洞庭胡邊上等著的,可始終是薑琰琰的人,“九爺不讓我多說,但放心,有九爺在,起死回生這都不是事兒。”


    薑琰琰聽出來了,薑多壽這是真出事兒了,阿蟻連“起死回生”這樣的詞兒都用上了。


    “我爺爺死了?”薑琰琰說完又自我否定,“不對,我爺爺早就不是活人了。”


    阿蟻勸她:“先別問了,總之,薑半仙沒幾日就會到這兒了,到時候,自然就曉得了。”


    聞東在屋子裏喊:“三菜一湯,還有小魚拌飯,你進不進來。”


    這一聲,是對著黑貓說的。


    聞東這一招偷梁換柱玩得很溜,當著白旗的麵說自己要回長沙,結果約定和薑多壽接頭的地方是在嶽陽洞庭湖邊上,也不知道防的是白旗這狗皮膏藥,還是其他甩不幹淨的尾巴。


    總之這幾天,薑琰琰在這院子裏過得還是比較舒坦的。


    每天早晨,阿蟻就負責把煨好的粥水端進屋子。


    中午和晚上阿蟻都會做清蒸魚,偶爾聞東文學興致來了,就學著文人墨客詩記散文裏,讓阿蟻學著做魚。


    按照蘇軾的《煮魚法》,以鮮鯽魚冷水下鍋入鹽,加蔥白荇菜,不翻滾不攪動,等魚肉漸白,半熟之際,加生薑蘿卜汁,喜歡鮮香甜美味道的,還可以擱點米酒或者醪糟。


    快熟的時候,入橘皮片線,撈出,湯鮮肉美。


    黑貓每日就被這樣供養著,某日中午,聞東在院子裏的大槐樹下乘涼,看到黑貓躺在台階出露著肚皮側躺,突然覺得,這貓的肚子,好像肥美了一大圈。


    不過這貓腿上的傷,也跟著好了許多。


    薑琰琰雖然一邊好吃好喝,可也一邊數著日子等薑多壽回來。


    每天晚上,黑貓總得趴房梁上待著,看著月亮吹著風,臨望著浩瀚無際的夜裏洞庭,心裏頭酸酸的,不知道薑多壽怎麽樣了,這兩天也想法子又問了阿蟻幾次,阿蟻也隻是點到為止。


    這一.夜,頭頂的月兒特別彎,懸在天上,黑貓抬頭看了一眼,再低頭,忽然覺的不大對,背脊裏竄出一股涼意,直往心窩窩裏戳。


    她要提前化人了。


    提前化貓,提前化人,這節奏雖然沒錯,可黑貓毫無準備。


    她躍下房梁,此時夜深,阿蟻已經睡了,隻有聞東的屋子還亮著燈。


    黑貓別過頭,朝著燈光的反方向走去,那是她自己的屋子,衣裳被褥,都在裏頭。


    又一陣刺骨的寒涼,黑貓有些受不住了,若是換了之前,冷些就冷些罷了,可她身上承了聞東一半的靈力,兩股力量亂竄,竟讓她抬不動腳步。


    薑琰琰覺得,好幾個瞬間,自己快要痛死了。


    黑貓扭頭,朝著那光亮處走了幾步,突然竭盡全力地“喵”了一聲,下一瞬,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的時候,薑琰琰額頭後背一層汗,黏糊糊的,身上還壓著厚厚的棉被,七月的天,她躺在床上蓋棉被?


    熱死人了。


    薑琰琰順勢想要掀開,扭頭一看,床邊小圓桌旁坐著聞東。


    撩了一半的被子招風,冷風直往薑薑琰琰裸露的腳踝上吹。


    薑琰琰嘩地一下把被子捂緊了,忍不住嚷:“見鬼了!”


    聞東手邊正端著茶,他自己那一套茶具落在了鍾家附近的山坳坳裏,那是他特意囑咐阿毳的,幹活可以,去請雀家仙可以,務必把他的茶具藏好,別被鍾家人一氣之下砸了扔了,辦完了事兒,給他帶到嶽陽來。


    沒有趁手的茶具,聞東喝茶都不香了,聽到一句“見鬼”,回過頭來,看著薑琰琰:“你說你見什麽了?”


    薑琰琰化貓時衣裳掉一地,喬美虹這姑娘真是不錯,還特意把衣裳給她帶了過來,隻是匆忙之際,留在了山樓裏,薑琰琰在院子裏逍遙這幾日,特意托了阿蟻去買了一身新的,就是為了免除化人時沒衣裳穿的尷尬,這下好了,衣裳白買了。


    “半神怎麽不告訴我,我沒穿衣裳?”這句責備的話,薑琰琰一出口就後悔了。


    “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聞東端起架子教育她,“我告訴你,你沒穿衣服?你是想襯托自己放蕩不羈,還是想汙蔑我為人風.流?”


    薑琰琰抬手,隻敢從被褥裏露出一根手指頭,指著床尾架子上的一套長褲和褂子:“那麻煩半神,幫我取一下。”


    聞東沒理她,隻說:“和你商量個事兒。”


    “等我換了衣裳再商量。”


    “商量完了我就出去,你想怎麽換就怎麽換。”


    罷了,這半神情商低,脾氣大,薑琰琰就當哄兒子了。


    瞧著薑琰琰乖乖點了頭,聞東壓抑住內心的忐忑和不安,轉向薑琰琰坐好。


    “船上,白旗說的話,你聽見了?”


    薑琰琰點頭。


    聞東繼續說:“白旗說得對,其實近幾百年,我每次的功德的都是隻多不少,可是依舊無法飛升,你幹娘,長白山萬靈洞的那位,替我測過一次天機。”


    “缺情劫?”薑琰琰記得這茬。


    聞東點頭:“普通的,還不行,你幹娘說,得是痛徹心扉的那種,我鮮少動情,不太明白。”


    半神就是半神,薑琰琰心中感慨,天下之大,都沒什麽能讓這位頑石動情了,這神的心得多冷,多硬。


    “不過有次阿毳不小心把我一整箱的杯盞全部摔裂的時候,我大抵曉得了一點。”聞東道,“約莫就是,心口發脹發痛,想殺人。”


    薑琰琰點頭:“半神體會得是。”


    “可情劫,不能靠砸杯子渡。”聞東嘴唇抿了抿,“所以你得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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