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壯被盯得雙膝一軟,一下子,跪在地上,方才他就覺得這黑貓眼睛詭異,不敢直視,還是中了招。


    聞東走近,開口問:“你是怎麽殺的……鍾孝純?”


    白旗收起鐵傘,覺得這問題來得十分突然,倒是阿壯,突然開口說:“那是一場意外,我原本的計劃裏,根本沒有孝純。”


    聞東:“在溶洞裏有個棺材,裏麵有三套男人的衣物,你的校服,鍾孝純的校服,還有一件,是鍾孝純死之前穿的衣物,對吧。”


    阿壯沒說啊。


    “你把他死後扒得精光,是為了分屍?”聞東抬頭,細細的分析,血腥的話題在他的嘴裏,甚是平淡,“畢竟,人穿著衣服,這刀啊斧的,都砍不下去,不太方便。”


    “分屍了之後,又怎麽處理呢?”聞東透著窗格子,看著對麵的鷹嘴岩,月下的鷹嘴岩輪廓更為突出,隻需微微眯起眸子,聞東便能看到那崖上升騰起的一縷縷怨氣。


    聞東的聲音又輕又緩:“讓我好好猜一猜。”


    “你把他,埋在了崖山的育苗圃裏,因為你不懂得怎麽處理屍體鍾孝純的屍體,對於茶蟲來說,沒經處理的屍體,和毒藥無異,就像是滴入清水裏的一滴濃墨,育苗圃裏的茶蟲開始僵化,強壯一些的,就算能活到成年,被運出育苗圃,送進茶園,過不了多久,也會僵死,”聞東回頭,看著阿壯,“你還說,你不是恨鍾家,想毀了鍾家?”


    作者有話要說:  半神在線哄貓


    其實聞東挺厲害的,為了防止他開掛,所以作者君才特意給了他一個不能殺生的封印,哈哈哈


    第52章


    作者有話要說:  【高能提醒】:本章涉及的部分描寫不利於飲食,請小可愛們放下手中的瓜子花生礦泉水


    之前那位教聞東喝茶的高僧,就曾說過, 聞東說話, 有事太過犀利,有時候不顧及他人感受, 很容易得罪人。


    聞東不曉得得罪人有什麽不好,他以後總要飛升的, 又不需要和人長久的相處。


    高僧又說, 可聞東總歸要注意一下,尤其是有姑娘家在場,姑娘家都喜歡溫柔的人。


    聞東擔心自己剛才那番話太誅心, 餘光瞟著高架子上的黑貓, 黑貓倒是眼神篤定,像是在給聞東鼓掌。


    阿壯沒說話,倒是萬青山, 他傷了脊椎, 動彈不得,卻依舊支著脖頸喊:“先生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你懷疑我多久了。”阿壯沒否認, 阿壯的眼皮子底下飄著萬青山震驚的眼神。


    萬青山那眼睛似乎在說話,又像是在責備和提醒。


    阿壯已經不管了。


    聞東說:“上山那天。”


    “聞先生……隱藏得還真深啊。”阿壯像是在笑,表情猙獰得像是豺狼, 身子卻綿軟地坐在旁邊竹椅子上, 他抬頭看著聞東,“怎麽?我就失手殺了一個人,聞先生就對我緊追不舍, 他鍾鳴殺裏那麽多人,他頂著大善人的幌子,在周邊鄉鎮招納孤兒寡婦,就是為了拿活人去投喂蠱蟲,先生怎麽不管?”


    “一碼歸一碼,別人做錯了,你就用另一件錯事去懲罰他,這就是你的盜亦有道?”


    阿壯語頓,隻慢慢張口說:“孝純的死,是個意外,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是怎麽了。”阿壯突然扯開脖子上的灰色汗巾,自打見到阿壯起,他的脖子上就一直纏著一條汗巾。


    原以為是幹力氣活的時候容易流汗,淌進脖頸下頭,黏糊糊的不舒坦,可再一瞧,似乎不是。


    那脖頸喉結下方,有一處細小的凸起,指甲蓋的大小,粗看不明顯,也覺得沒什麽出奇的,誰人身上沒個黑痣胎記或者小肉瘤的,可再仔細去敲,那凸起處在一起一伏。


    白旗指著那一下一下波動的頻率:“這怕是個活物。”


    黑貓聽了,也上前去看,還沒看清呢,就被聞東拽了回來,拖摟在懷裏。


    “是白蠱。”聞東護著黑貓不撒手,“我這貓兒,最怕蠱,近不得身。”


    薑琰琰記得,長沙袁家五姑爺尚修勉,也曾被白蠱附身,殺意大起,險些殺了妻子袁枚。


    尚修勉寫下認罪狀的當晚,也曾和薑琰琰說過,他絲毫不知道身上有蠱蟲的存在,原本也並不想直接殺了袁枚,可是當時袁枚不讓他去湘江學校教學,他心裏頭一股怒氣憋著,憋著憋著就往上竄,也不知怎麽的,一時衝動,就……


    總之,當時的神智似乎都不清明,事後回想起來,都不大記得當時發生的事。


    阿壯裸露著脖頸,突然說:“我原本,還有個親弟弟,比我小兩歲,當時,家鄉發了大水,我抱著我弟一直往鎮子上走,走了好久好久,晚上,我就和弟弟睡在路邊上,醒來的時候,他就不見了。”


    “我聽人說,外地來了一夥人販子,專門撿了災區沒人要的孩子賣到東南那邊,我就一直往東南邊走,後來,支撐不住了,被人收留,再往後,就是考進了海軍學校,認識了湖北夷陵鍾家的少爺,鍾孝純。”


    “我自己是夷陵人,我知道,我也從未放棄過找我弟弟,我托了孝純替我打聽,沒多久,孝純說,他們家茶莊裏,好像有個叫阿由的,和我說的弟弟差不多,隻不過,那個叫阿由的,自稱是孤兒。”


    “也是,我們倆當時沒爹沒娘,我是我弟唯一的親人,我們還走散了,今年春節的時候,我特意和孝純一起回了夷陵,我擔心我弟怪我,不敢直接和他見麵,我就也假扮成茶農,遠遠地看著他。”


    阿壯偏過頭,兩行濁淚往下淌,他隨手擦了一把,隻繼續說:“我想著,我六月份就畢業了,等我能出航了,就把我弟弟接過來,讓他過好日子,但是等我六月份和孝純一起回來的時候,我弟已經不見了。”


    阿壯看著聞東:“一起幹活的茶農說,我弟被選進了雀舌茶山,然後從崖上掛索摘茶芽的時候,沒抓穩,就摔下去了。”


    “我不信。”阿壯說著說著,竟然噗嗤一下笑了一下,“我弟從小就恐高,他小時候,我爹抱著他舉高他都會哭,他怎麽會從崖上去摘茶葉?”


    聞東語氣平淡:“所以,為了查清楚,你混進了鍾家,靠的,還是鍾孝純給你的身份。”


    白旗皺眉問:“你要是真和人家鍾家大少爺關係那麽好,你弟弟的死,不就是鍾少爺一句話的事兒?多的是人給你查。”


    聞東搭了一句:“鍾家給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自然隻能自己去查了。”


    “這是其一。”阿壯伸出食指,比劃了一下,“你們以為,孝純作為鍾家的獨子,真能在鍾家說上幾句話?他那個老爹,鍾家的大老爺,這兩年,算是魔怔了,茶山,他看得重,和命似的,兒子?倒顯得不這麽重要了。”


    白旗方想說,這鍾少爺可是獨苗苗,這不看重他還看重誰。


    “鍾老爺這樣的人,生兒子是為了傳宗接代,綿延鍾家的財富和地位,可如果……。”阿壯聲音放得很輕,“可如果他自己就能長生不老呢?錢、權、地位,始終都能攥在自己的手心裏,後人,好像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白旗以教育的口吻對著阿壯道:“你瞧瞧你,把人家說得和怪物似的,讓你說自己犯了什麽事兒,你總是扯人家那些雜七雜八的,人家過得不好了,你就能開心了?”


    阿壯朝著白旗聳聳肩,一臉的無所謂:“我不是都說完了嗎?”


    白旗來勁兒了:“你怎麽殺的?凶器呢?時間呢?”


    阿壯“哼”了一聲,莫名帶著一股紈絝勁兒,伸出個手指頭和白旗比劃:“石頭,晚上。”


    “什麽?”


    阿壯:“有個地方你說錯了。”阿壯看著聞東,“溶洞裏的那件袍子,不是把他扒光了之後丟進去的,而是之前。”


    “我提前踩過點,那溶洞裏,棺材多,都是藏東西的好地方,我提前備下了一套茶農的衣裳,塞進棺材,早晨,他穿著日常的袍子,帶著裝成小廝的我混出了莊子,又繞了小路,回到溶洞口,我倆海軍學校畢業,鳧水是基本功,遊進了溶洞裏,讓孝純換上我備好的衣裳,接下來,等著就好了。”


    “孝純為了和我一起混進雀舌茶山查阿由的死,很早就買通了兩個原本被選進雀舌茶山的人,讓那兩人在過溶洞的時候,假裝落水,然後他們往岸上遊,我們往船上遊,那裏頭黑黢黢的,除開我,誰都看不見東西,等我們被拽上船的時候,自然就可以跟著一起進雀舌茶山了。”


    “你當我傻呢?”白旗嚷嚷道,“換了兩個大活人,石老七那麽刁鑽一人,會發現不了?”


    “他精明,可石小滿分不清啊。”阿壯道,“人多的時候,有個後生伢子會跟著石老七一起運人,那人膽小得很,基本上都不出力氣,石老七也次次帶著,估摸著,應該是親戚,就這人,恨不得剛進溶洞時自己就閉著眼,而且那一趟,人出奇的多,船上載得滿滿當當的,一船八九個人,石小滿那憨貨,根本分不清其中有兩個人被換過了。”


    阿壯似乎脖子有些難受,他抻了一下脖子,扭了扭頭,吃力地說:“後來的事兒,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我和鍾孝純上了鷹嘴岩,那兒沒人,倒是陰森得很,石台後頭有間小屋子,裏麵有本冊子,記錄的都是死在那石台上的人名和生辰八字,我看到了阿由的名字,又看到了教人怎麽處理屍體的冊子,還有一本,是關於蠱蟲的冊子,都沒有封皮,是人手寫的。”


    “等會兒,你是怎麽上懸崖的,你這還沒說清楚呢。”白旗指著窗格子外頭突兀險峻的鷹嘴岩,“就你,這懸崖,你能上?”


    阿壯有些不耐煩了,不知道是被白旗鄙視的,還是他真的渾身不舒服。


    “西邊那頭,有個竹簍子,是鄭水流和石老七用來運蠱蟲的,釘子打在崖頂,用一根鐵鏈子垂下來,那兒隱蔽,人攀著鐵鏈子慢慢爬上來,也不會被這邊的山樓發現,我和孝純是軍校出身,那懸崖雖然高,可但凡能有落腳的地方,費些力氣和時間,也是能上來的。”


    阿壯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緩緩漲紅:“總之,發現了那鷹嘴岩的秘密後,我說要舉報鍾鳴,孝純不肯,說這是他爹,我倆吵起來,我也不知怎麽的,一時失手,我沒控製住我這脾氣,可能是魔怔了吧。”


    “然後,我就把他埋在了育苗圃裏。”阿壯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短褂子,“我擔心讓人發現,先把他扒光了,衣裳穿在了我自己的身上,再下的懸崖。”


    “你不害怕,鍾孝純的屍體被人發現?”聞東問,“太明顯了,石小滿可能不認識鍾孝純,可鄭水流隻要一去育苗圃,一個新鮮的屍體,埋在育苗圃裏,你怎麽埋的?”


    阿壯突然獰笑了起來,脖頸上的動脈頻頻鼓動,渾身的經絡開始膨脹。


    “你的問題,就比那姓白的,細致很多,我很喜歡你這種問法!”


    “我當時手裏沒刀啊,四周也找不到,我就隻能,用周圍的大石頭,一下,一下,一下地把孝純的屍體,給砸成了肉泥,尤其是那張臉,模糊一片,鼻子塌了那麽大一個洞。”阿壯用兩隻手誇張地比了一個大圈。


    “總之,我砸到那攤肉泥根本分不清是誰,然後再把他混入了泥巴裏,他不是心疼他老爹嗎?就和我心疼我弟弟一樣,我願意為了我弟弟毀了鍾家,那孝純幹脆也當個孝順兒子,用自己的屍體,滋潤他老爹最心愛的雀舌茶苗好了。”


    第53章


    阿壯,亦或者, 現在應該端端正正地給人家正個名字, 改口叫陸叢良。


    這名字取得好,人家父母似乎早有預料, 將來這兒子會不老實,鬧點壞事兒, 再從良。


    俗話說, 浪子回頭金不換。


    可今日這浪子,是殺了人,小孩子都知道, 這殺人, 是要償命的。


    陸叢良東一句西一句的,陸陸續續還是把事情交代了,誠如白旗這種思維跳脫的, 也聽懂了, 把事兒一件件地像珠串連接起來,白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昔日同窗, 因為一時怒氣,狠下殺手,末了, 這陸叢良還沒離開鍾家, 繼續潛伏,這膽子頗大了一些。


    “你說謊了。”聞東細細追究陸叢良交代的“故事”,“你有內應, 但是你沒交代。”


    聞東說完,眼神徑直看向萬青山,沒一點兒遮攔。


    陸叢良化名阿壯混入清平莊也好,帶著鍾孝純一起進雀舌茶山也好,聞東又不是沒進來過,自然曉得這其中的關卡波折,沒那麽容易。


    嗬,如果一個在軍校裏摸扒了幾年的人就能爬上崖山,那活了一百年的薑琰琰帶著身手如此了得的喬美虹上崖頂,還需要借他的靈力嗎?


    陸叢良故意隱去了這些細節,無非是為了替某一個人遮掩。


    陸叢良見狀,隻是虛虛嗤笑了一下:“聞先生,我曉得你來頭大,可也別太小看我,我需要內應?”


    “叢良,算了。”萬青山仰麵躺在木地板上,他看著對麵茶園微微泛起金色的霞光,天快亮了,真快啊,這一轉眼,又是一天了。


    “這都是命。”萬青山閉上眼,不再掙紮。


    白旗突然“呀”了一聲,拍著大.腿感慨:“我突然想到一事兒,”說完,看著聞東,“嫂子和喬小姐是不是應該回來了?”


    說誰誰就到。


    喬美虹嘩啦一下推開門。


    這屋子裏頭場景十分的怪異。


    萬青山躺在地上,陸叢良虛僵著臉色癱在竹椅子上,聞東懷裏一直黑貓,白旗正木楞著眼睛看著她。


    “可是回來了,我這心喲,就一直懸著。”白旗說完腦袋往門外頭探,問,“聞夫人呢。”


    喬美虹瞧見聞東懷裏的黑貓,那黑貓似乎不大喜歡窩在人的臂膀窩窩裏,可是聞東一摸她的頭,那黑貓又乖得很。


    那句話是怎麽說來著?狗改不了吃屎?


    喬美虹覺得這句話形容薑琰琰的狀態有點怪怪的,這狀態,應該叫貓改不了摸頭。


    聞東朝著喬美虹搖搖頭,示意莫揭穿黑貓身份,喬美虹也不說話了,隻指著身後的石小滿,對著白旗:“這人,看好了,有用處呢。”


    白旗失語:怎麽總讓他看人啊。


    白旗環顧了一圈,又問:“嫂子是不是……。”


    喬美虹聳聳肩,聞東不讓她說的,可不是她故意拿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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