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梓收回了視線,暗自想著這位師祖果然如傳說中一樣對修煉這件事情非常上心。沒等她回神,腳步聲從外間響了起來。這腳步聲還很急,殷梓愣是沒想到有人會在玄山主峰內殿奔跑,因此還沒來得及躲起來,那人已經衝到了門內。


    兩人一照麵,都是一愣。


    淩韶臉色微紅,似乎奔跑了很長一段路,他看見殷梓杵在這裏站著,下意識地開了口:“你是誰?”


    話一出口,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兩步衝過來,一把捂住殷梓的嘴,直接把她按進了旁邊架子的下麵的布簾內側,然後自己也趕緊躲了進來,一臉懇求地比劃著“安靜”的手勢


    殷梓:“……”


    等到殷梓了頭,淩韶才鬆了口。他手腕上帶著的隱匿靈氣的法器,很快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罩子,把他們包裹在其內。


    淩韶看起來並不像是認識自己的樣子。殷梓捏了捏眉心,腦中念頭千回百轉,愣是沒想出一個內門弟子這麽一副偷雞摸狗的樣子躲在主峰內殿的可能性。


    幸好她沒來得及疑惑太久,很快就又有腳步聲傳了過來。這次是兩個人的腳步聲,先進來的那人腳步聲很重,而後麵跟著的腳步聲卻很輕,顯而易見,前者的身份要比後者高出不少,因而後者出於尊重放輕了腳步的。


    “正河。”先頭那人先停住了腳步,在距離殷梓不遠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語氣很是不悅地喊出了另一人的名字,“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你留下來訓話?”


    還是個內門弟子的殷正河在椅子前頭站定,語氣是殷梓從未聽過的恭敬:“弟子不知。”


    剛剛坐下的玄山這一任掌門人鴻嚴真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方才讓你反省的,你一點都沒想麽?你就一點都不知錯麽?”


    “師父,弟子不明白。”殷正河卻並不打算退讓,他的語氣異常懇切,“現如今,一直在攪渾水的南蜀嶽氏自顧不暇,而魔道那邊聽雨閣剛剛反水偷襲了纏身獄風主,我提議現在主動出擊,有何不對呢?”


    “胡鬧!”鴻嚴真人的聲音對殷梓而言相當陌生,甚至此刻喝斥殷正河的聲音聽在殷梓這個弟子耳中都隱約有些讓她不舒服,“你憑什麽去打魔道?你那個合道期的師弟現在劍骨都已經斷了,你憑什麽?憑你一個元嬰就敢去挑釁所有魔修麽?”


    殷梓聽著後半句下意識地抬了抬眉毛——多年前那場正魔大戰她當然聽說過,據說那時候足足混戰了五年多,最後以正道魔道各自內訌而滑稽落幕。不過她相當確定,師父殷正河曾經提起過,在正魔大戰開始之前他就已經突破洞虛中期許久了。


    ——奇怪,假如師父沒有騙她的話,難道他在對著自己的師父隱瞞修為麽?


    “自然應該是正道同心協力,一同出擊!魔道纏身獄風主煌姬被聽雨閣重傷,這難道不正是大好機會,殺死煌姬讓纏身獄徹底瓦解?”殷正河的聲音句末上揚,不過他很快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師父,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我們應該趁現在進攻纏身獄!”


    玄山掌門對這位大弟子激烈的語氣視若無睹:“正河,既然你知道了風主重傷,那你想必也知道了風主現在在做什麽?”


    殷正河遲疑了一下:“略有耳聞,似乎是在和望花澗交涉,想要用望花澗魔種治療傷勢。”


    “正是如此。”那聲音聽起來對這個答案稍微滿意了一些,“所以在她得手之前,我們一定要先穩住望花澗。”


    “為什麽?!”殷正河震驚地叫了起來,“隻要我們殺了煌姬……”


    “要是連這一時都忍不了,你將來還能成什麽大事?”鴻嚴真人的語調裏對自己的大弟子有些失望,“魔種是魔祖鍾桀留下的東西,既然它能治好煌姬的傷,那證明它確實有通天徹地之威。比起煌姬那種女人,我們一定要得到魔種。”


    殷正河似乎是因為震驚而一時靜默,再開口之前他用力喘了幾口氣:“師父,正邪不兩立是您從小教我的,現在有著這樣大好的機會剿滅纏身獄,難道飛升比這更重要麽?甚至於借助魔種那種東西,您也想——”


    “胡說八道!”耳光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滾回去,好好兒想想你修真是為了什麽?!去想想你那個蠢貨師弟,修的什麽道落的什麽下場?你這樣耽於權謀未來怎麽精進?修煉才是你的大道!”


    雜亂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殷梓回過頭,看向了坐在旁邊地上的淩韶。淩韶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膝蓋上,指尖深深地按進肉裏,像是在努力忍耐什麽。殷梓下意識地抬頭,看到淩韶瞳孔定定地看著某處,臉上甚至有著掩飾不住的驚懼。


    沒等殷梓反應過來,他臉上的驚懼陡然間消退,手指也逐漸鬆開,幾乎是一個瞬間之後,就變成了剛才那個慌慌張張冒冒失失的年輕人模樣,探頭探腦地按捺不住想要看看外麵的人走了沒有。


    殷梓稍稍收回視線,隻用餘光觀察著他的手,眼睜睜看著就這麽一會兒工夫裏,淩韶的手幾次收緊再放鬆,然而他自己卻像是毫無所覺。


    沒一會兒,又有腳步聲傳來,這回是兩個人。


    殷梓眼皮微動,從手裏翻出另一個隱蔽氣息用的珠子布置好,隨即突然抬手,一掌切在淩韶後頸處,直接把他打暈了過去。


    淩韶無聲地軟倒在殷梓手裏,被安靜地平放到了地上。殷梓確認了一下他徹底昏迷過去了,這才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凝神聽著外麵人說話。


    這回進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依然是玄山掌門鴻嚴真人,另一個是個陌生的聲音。那聲音先開了口,帶著迫不及待的興奮:“師兄,爐火真的轉青了!這次的藥絕對比之前的都要好,不出意外地,估計能讓師兄直接突破!”


    鴻嚴真人那低沉的語調也透出了壓抑不住的興奮:“終於成了!師弟果然不會讓我失望!”


    “我就知道這次必定能成。”另一人語調高了起來,“我以前就覺得書裏總說,越是以修為深厚的妖獸煉製的靈藥品質越好,既然如此,直接拿人的靈脈、尤其是天資卓絕的修道者的靈脈煉藥豈不是最好。如今嚐試果真如此,正好能讓師兄突破,真是一舉兩得……”


    殷梓聽著他們的說話耳邊“嗡”的一聲,隻覺得全身所有血液都衝到了腦中,兩條手臂都開始顫抖起來。


    她不是沒想過,師叔受到那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有過什麽樣的難言之隱,有過什麽樣不得不做的苦衷,可是她真的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理由。


    這麽簡單到,幾乎讓她渾身發冷的理由。


    一個人想要嚐試用好的靈脈煉藥,另一個人想要借著這樣的藥增進修為,而這兩個人恰好一個是他的師父,另一個是他的師叔,僅此而已。


    “……反正他劍骨斷了,整個人也已經是個空有修為和靈脈的廢物了,給師弟煉藥這樣好歹還有點用處。”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不過不能給正河知道這事兒,那孩子還不夠聰明,不懂得這些大道理,我怕他衝動犯下大錯。”


    另一人忙不迭地答應,隨即兩人不緊不慢地踱步出了大殿。


    殷梓飛快地運轉著靜心訣,強壓下翻到口邊的血氣。靜心訣帶起冰冷的靈氣,順著全身的靈脈遊走了一圈,終於停住了她心中翻滾的情緒。她聽到身邊有動靜,側過頭去的時候,看到淩韶一臉失魂落魄地爬了起來,向外走去。從殷梓的方向看過去,他露在衣領外的一截後頸幹幹淨淨的,絲毫看不出剛才被擊打過的痕跡。


    打暈淩韶並沒有用,即便他剛才根本沒有醒過來,這一刻的淩韶看上去也像是聽到了呢些對話。


    殷梓麵無表情地回想著他先前的狀態——毫無疑問,那時候的淩韶並不是一個人,或者說,並不是當年的淩韶。當年的淩韶本來應該隻是來偷聽殷正河被師父訓話的,沒來得及離開導致聽到後半程隻是意外。然而剛才那個時不時流露出的恐懼的模樣的,一定是和她一起摔進酒池的那個淩韶。他隱約知道了自己即將聽到什麽,因而對這樣的對話心生恐懼。


    殷梓當時打暈了他,卻並沒有能改變淩韶聽到這段話的事情。要說解釋,似乎也隻有一個,因為淩韶心裏清楚,他確實是聽到過這段話的。倘若如此的話,那麽這裏不可能是一百多年前的玄山,這裏是以某人的記憶做出來的幻境,所以這裏的一切無法改變。


    殷梓從也從藏身處走了出來,安靜地跟在淩韶後麵離開了玄山主峰——


    她想她知道答案是什麽了,這裏當然不是玄山,這裏是淩韶記憶中的絕影峰之變被那池子酒水化出的幻境。


    是淩韶的心魔。


    作者有話說:


    神奇酒酒x


    陸舫:這酒,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酒,我都沒敢喝,你們卻紛紛跳了。


    第52章


    “你說什麽?”殷正河的聲音聽上去幾乎有些發抖,“你……剛剛說什麽?”


    殷梓隱蔽氣息,跟著淩韶進了殷正河院子裏的絕音罩,然後在窗戶邊上站定。這屋子裏的另一個聲音殷梓也聽過,是後來的天燭峰首座馮逐流:“阿堯,你想清楚,這要是真的的話那可不是小事,會不會是你聽錯了或者有什麽誤會。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師父,還想回鳳朝峰,可是你剛才……是不是說師叔和師父一起合謀了?”


    “我沒有聽錯!”淩韶的聲音尖到有些啞,“你們明明知道的!掌門他……他……”


    “阿堯!這種話說出來,可是在說師父他殘害自己的弟子,師父怎麽可能——”


    “你們為什麽不相信我!你們明明知道的!”淩韶的情緒愈發失控,“你們知道師父的心病就是他的修為不能突破!不然大師兄為什麽現在被關在這裏?!不然為什麽大師兄一直對師父隱瞞修為?!你們明明都知道!師父他的心病就是這個!他連弟子突破得比自己高都不高興!他一定早就對師弟懷恨在心了,對,他一定早就恨師弟成聖,搶了他掌門的風頭,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掌門他誘騙師父——”


    “阿堯。”殷正河聽上去似乎已經這短短的幾句話之間冷靜了下來,他開了口,打斷了淩韶的自語,“既然如此,你有沒有聽到,師弟被關在哪兒?”


    淩韶也沒想到大師兄這麽輕易就相信了,居然愣住了一會兒,這才開始努力回憶:“……我沒有,但是我記得師父——我是說鳳朝峰那個——他最近經常去絕影峰。”


    “絕影峰,師父最近也確實經常去那裏。”殷正河閉了閉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你師父每天什麽時候去絕影峰?”


    馮逐流的語氣聽起來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傍晚,師父傍晚會去看師弟。”


    “那我們也去,你們會去做些準備,我們明天跟著去。”殷正河的語調低沉了下去,隱隱帶著肅殺之氣,“阿晏是絕影峰送來主峰的弟子,斷臂之後被送回了絕影峰。現在他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絕影峰首座不可能不知情,也就是說,卷進這件事情的,起碼有兩位劍修,一位醫修,兩個劍修都是洞虛初期,醫修元嬰巔峰。”


    馮逐流聽著這語氣不對,立刻追問了一句:“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們得去救師弟出來,所以我們得把師父和師叔囚禁起來才行。”殷正河的聲音聽在殷梓的耳中,第一次有了她記憶中師父的口氣,篤定威嚴,殺伐果斷,“逐流,冷靜點,這也不隻是為了師弟,我們和魔道三派已經打了五年了,就算沒有南蜀嶽氏攪渾水,也該到了尾聲。師父還想要拖延戰亂,找魔種,讓更多人送命——這絕對不行。現在正好,他們要去做這種事情一定會遣走其他人,我們就趁這個時候動手再好不過。”


    他的話音落下,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師兄……”殷梓第一次聽到那位以嚴厲和不苟言笑著稱的天燭峰首座馮逐流師叔聲音顫抖得如此厲害,“你說,我們要去……軟禁師父?可是……可是……”


    “我確實隱瞞了修為,我已經是洞虛中期了,對上兩個洞虛初期未必沒有勝算。你拖住另一人,阿堯去帶阿晏出來。”殷正河沒有給他們反駁的餘地,“不要告訴其他人,尤其是老三文悅,絕影峰那位首座大人畢竟是她親生母親,我不認為她能這麽快相信我們。”


    再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馮逐流再次開了口。就如同殷梓印象中那樣,他的語調已經穩定了下來,帶著他一貫的沉著:“我知道了,我去準備。”


    “……還有,準備一管綠色的火信子。”殷正河安靜了一陣,才又補了一句,“每人都準備,假如事情不對,就向著空中放信子。”


    馮逐流遲疑了一下:“這是什麽意思?”


    “我前幾天去了一趟龍回峰,問過向月師叔祖覺得這場戰亂要是繼續拖下去,我該如何。”殷正河垂了垂眼睛,“向月師叔祖說……若是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那她更加不知道。她給了我一個承諾,不管我做了什麽,假如陷入必死的境地,放出綠色的信子來,她會來出麵保我們一次。”


    殷梓在他們離開這間屋子之前抬起腳,毫不猶·豫地向著絕影峰的方向走去。


    既然被卷進來的淩韶就是現在的淩韶,而商晏也被卷了進來,那他隻可能在一個地方。殷梓閉了閉眼睛,壓下眼底的血紅色——她現在就得去把師叔帶出來,她等不到明天了。


    ——


    地宮大殿另一側有一個小門,大殿中那個無形之物在花重睜開眼睛之後似乎徹底失去了之前凶暴的脾氣,甚至是有些乖巧地牽引著花重向著那道門走去。


    陸舫安靜地跟在後麵,不住地打量著另外兩人的神色,可惜什麽都沒能看出來。


    門後是一條長長的走道,昏暗無光,兩邊走廊凹凸不平的,似乎有什麽壁畫在上麵。因為花重沒有開口,誰都沒有拿出發光的法寶,就這麽靜悄悄地向前走。行至半途的時候,甘子時突然出了聲:“花師弟先前在地麵上,受的傷嚴重麽?”


    “稍微出了點血,已經止住了。”花重抬手看了看手上原本是傷口的地方,“抱歉,我當時不知道會這樣。”


    “花師弟這話太見外了,誰都不知道會這樣。”甘子時好脾氣地安慰道,“陸師弟也這樣覺得吧?”


    陸舫一邊客客氣氣地應了聲,一邊絞盡腦汁想著甘子時說的“這樣”是指哪樣。


    走道很快就到了頭,在走道的另一頭出現了一扇漆黑的門。陸舫想著現在這三個人裏似乎是自己修為最高,剛要上前動手開門,就看到花重已經搶先一步,毫不戒備地把手按到了門上。


    昏暗的光線中,他看不清門上到底有什麽,然而那陣蠕動和悉悉索索的聲音他卻清楚地捕捉到了。纏繞在門上的東西因為花重的觸摸而逐漸退去,花重沒再停頓,伸手推開了那道門。


    柔和的光亮從門內鋪了過來,陸舫眨了眨眼睛,看清了周圍的景象,幾乎在下一個瞬間,驟然滲出的冷汗就打濕了他後背的衣服——


    他們剛剛走過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麽走廊。漆黑的樹根盤根交錯,擰在一起,那道走道不過是這些樹根之間稍稍留下的一道兩人多寬的縫隙。


    光線逐漸變亮,視野中的一切也變得更加清晰,這些樹根和先前那些柔軟的鞭子狀的須根並不相同,它們表麵粗糙崎嶇形狀也算得上彎折遒勁,在那些形狀奇特的樹根上,還不時有膨大的、一串一串的根瘤支在外麵,看上去幾乎令人作嘔。


    陸舫隻看了一眼,下意識地想要扭過頭去,然而餘光中掃到那些根瘤裏什麽模模糊糊的東西止住的他的動作。陸舫向著走廊的方向去了一步,卻被旁邊的甘子時抓住了手腕:“陸師弟現在別過去,那些樹根太危險了。”


    陸舫因為甘子時這個這動作而經不住笑了起來:“甘師兄,我們剛從這條走廊一路走過來,何至於短短幾息的工夫,這條道就變得危險了。”


    甘子時啞然失笑:“這條道當然是一直都很危險——陸師弟莫非從未覺得麽,除了那些須根嗅到花師弟血腥氣而失控的時候之外,隻要花師弟在身邊,那就是安全的。陸師弟自己回憶看看,你進入安城的時候可是毫無動靜、可懷月陵的那小子進到安城的時候,不是立刻就被攻擊了麽?”


    陸舫神色一凜:“甘師兄你是說……”


    “陸師兄若是在意那些根瘤,不如進來這裏。”花重並沒有繼續等他們聊完,他手裏依舊握著那看不見的東西,已經半步走近了大殿,“我知道這裏是哪裏了。”


    陸舫依然戒備地看著花重,聽著這話稍稍猶豫了一下,這才跟了進去。


    這間大殿裏的光比外麵看上去更強一些,陸舫眼前短暫的空白之後,終於看清了殿內的一切。


    大殿中央最顯眼的是一顆腦袋大的、晶瑩剔透的圓球,它似乎是漂浮在半空中,表麵也並不平整,乍看上去像是什麽內髒一般。這圓球周身散發著柔光,照亮著這一個大殿,而圓球本身正在一下一下地收緊、放鬆。


    ——就宛如一顆心髒。


    陸舫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了,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了大殿的四周。整個大殿的牆壁幾乎都被黑色的須根布滿,大大小小的根瘤擠在粗糙的樹根表麵,乍看上去讓人頭皮發麻。大殿中央那顆球上的光芒因為有人到達而愈發亮了起來,那些半透明的根瘤內部在這光線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陸舫看到了人。


    宛如還活著一樣蜷縮在其中的人,半個身體已經隻剩下骨頭的人,被密密麻麻的須根擰得不成人樣的人,幾乎隻剩下骨架子的人,老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無一例外,都被那些根瘤的外皮包裹著,附在那些樹根之上。


    “鏗——”


    花重聽到了劍出鞘的聲音,卻沒有阻止。倒是甘子時再一次伸手攔住陸舫:“陸師弟,他們救不會來了,你這一劍下去,隻會搭進去你自己的性命。”


    “這就是安城的人?”陸舫的語調因為震驚而略有些尖銳,“還有先前失蹤的那些弟子?他們……他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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