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楠一臉嫌惡的說著,還配合著誇張打了幾個寒顫。


    可能是現在的氣氛顯得很輕鬆,而車窗外吹來的夜風也讓人心曠神怡,路德維希聽著陸楠的話,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隔了老半天他才忽然問:“所以您身邊的男人都才不留胡子嗎?”


    “啊?”


    然而他們的馬車已經駛入了圖利安公爵夫人的莊園,那裏早已是一片燈紅酒綠,歌舞滔天的熱鬧景象,陸楠忙著探頭看到底來了哪些賓客,沒有注意路德維希說了什麽。


    路德維希微微的歎了口氣,率先跳下馬車,然後站在車門邊上扶著陸楠的手,體貼的幫她提著那礙事的大裙子,最後還摟住她的腰,陸楠才終於腳踏實地的站到了地麵。


    “啊!看啊,這是誰來了,我最最最最親愛最尊敬不過的克洛!”


    伴隨著熟悉的尖叫以及一陣刺鼻的香風酒氣,圖利安公爵夫人拖著她那日益肥胖的身體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敏捷速度衝了過來,擠開幾個跟著湊過來的人,一把抱住了陸楠,硬是掰著她的腦袋,在她左右臉頰上各親了好幾下,留下了濕漉漉且酒味十足的印記。


    “晚上好,姑媽。”


    陸楠忍耐的推開了她,以標準的官方營業笑容報以一個微笑,不動聲色的擦了擦臉。公爵夫人死死拽住她的胳膊,打定主意不肯放開,一邊拖著她往裏麵走一邊嘮叨:“我就知道,您一定會給我這個可憐老姑媽一個麵子,別人的宴會您不一定會光臨,但我的宴會肯定要親自參加。哈哈哈,這下泰洛斯那個老東西可要傻眼了,他當時是怎麽說的來著——不,夫人,我不認為陛下會駕臨您這種庸俗無聊的聚會。現在我倒要看看他要怎麽說,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還怎麽在您的麵前顯擺!”


    陸楠強忍著這位公爵夫人的噪音,對身邊接二連三屈膝脫帽行禮的人們露出微笑,點頭示意。老實說她完全不想浪費時間來參加這種宴會,雖然不知道公爵夫人口中所說的那位泰洛斯是誰,但有一點他說得很對,公爵夫人的宴會毫無疑問是最庸俗最無聊的社交場合。可陸楠又有什麽辦法呢,這就是她的生活,必須偶爾露臉跟人虛情假意的應酬一番。比起其他的宴會,起碼這位姑媽連著吃了幾回冷臉後已經學乖了,不會再傻乎乎的帶著一群男人來強行推銷,陸楠好歹能清靜清靜。


    隨著步入大廳,裏麵熱浪滾滾,音樂聲以及各種男女嬉鬧聲震耳欲聾,到處都是人滿為患,公爵夫人還別出心裁的用彩色玻璃做成了無數燈罩,讓整間屋子的光線都呈現出一種曖昧的淺紫色。由於公爵夫人一直以來都是打著欣賞藝術和支持藝術的旗號混跡在上層階級,所以在場的賓客裏不免有很多奇裝異服的年輕男女,有幾個女人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怕,站在高台上扭動著不知跳著什麽詭異的舞蹈。


    陸楠猛然間還以為自己忽然來到了現代的什麽高級會所,不禁啼笑皆非,心裏吐槽這位姑媽還挺會玩。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什麽高級的道具,被公爵夫人硬扯著到處周旋寒暄打招呼,公爵夫人一口氣不帶停歇的給她介紹了至少五六十個一長串的名字,陸楠整個人都暈了,隻能全程保持微笑點頭。好不容易借著公爵夫人和一個長著一頭金發看上去絕對不超過十八歲的青年擁抱打招呼的空隙,陸楠終於掙脫了她的手,竄到一邊。她的大部分侍從和護衛都被人群衝散了,隻有路德維希和剩下的幾個人一直全程跟在她的身邊。見她滿頭大汗,路德維希默默的遞上一塊手帕,陸楠接過來一邊擦汗一邊感歎:“真是太可怕了,我已經開始後悔到這裏來,我們混一會兒就趕緊回去吧。”


    路德維希不置可否,這時陸楠想起剛才公爵夫人完全無視了跟在自己身後的路德維希,就像是沒看見這個人似的,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其實平時公爵夫人還不至於這樣,至少看在陸楠的麵子上對路德維希還是會假模假樣的扯出個笑臉。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因為喝了太多或者興奮過度,她已經忘了那些表麵功夫。她想對路德維希說別在意,但路德維希卻似乎已經預知她即將說出口的話,率先打斷了她。


    “沒關係,我不在意。”


    陸楠疑惑的瞄了他一眼,感謝這昏暗迷茫的光線,一時間都沒人發現她的行蹤,才不至於讓陸楠像以往的宴會那樣永遠被人群包圍。她可還沒忘記當初被卡洛曼侮辱的時候路德維希那要殺人一般的表情,但眼下他神情平靜,確實不像是在說謊,於是陸楠便也沒放在心上。


    借著路德維希和其他兩個護衛的掩護,她拖了把椅子在陰暗裏坐下休息,而身邊的男人女人都沉迷在欣賞那幾個高台上女人的舞蹈,無暇關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陸楠饒有興趣的看了一會兒,注意到連自己那幾個護衛都看得目不轉睛,實在是感到無比的好笑。其實以現代人的視角來看,這幾個女人穿得還算保守了,至少什麽關鍵部位都沒露,跳得也一般般。但在這些人看來可能還是覺得很新奇很刺激。她心想也就是這位好姑媽仗著身份才敢這麽亂搞,要不然分分鍾就被人舉報給教會,帶著一群人殺上門來審理異端了。


    不過就像是要打臉一樣,沒一會兒隨著音樂一轉,那幾個女人就開始一件一件脫衣服,很快就脫得光溜溜,引得台下的人一片瘋狂的喊叫,一些男人還為了搶奪丟下的衣服撕扯著打成一團,簡直是地獄般群魔亂舞的景象。盡管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還想裝矜持,但還是無法抑製自己的眼睛死死盯著,而少數的女性賓客倒是擺著一副害羞輕視的樣子,不過是用扇子遮住臉再悄悄偷窺罷了。


    “我的上帝,這也太瘋狂了,看來是時候和這位姑媽談談了。”


    陸楠被嚇了一跳,喃喃自語的說。她覺得這位姑媽是不是好日子過得太舒心所以開始作死,私下她想怎麽瞎搞陸楠都不管,起碼這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宴會吧,真的沒問題?她忘了還有自己這個皇帝在現場?唔,陸楠想起了前一任皇帝,據說他就是這麽荒唐,恐怕這位好姑媽喝多了把自己跟她便宜老爹混為一談了吧。


    看了一會兒陸楠便覺得沒什麽意思,一扭頭卻發現路德維希全程都背對著跳舞的高台,眼神不知道盯著什麽地方,像是在出神,可他暴露在光線裏的一半側臉顯得格外猙獰,完全是不加掩飾的痛恨以及鄙視。這可嚇了陸楠一跳,她本來想調侃一下路德維希假正經,開個不太過分的玩笑,順便試探一下他的性取向是否正常。可現在這麽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又是做什麽,哪怕是個基佬也不至於仇恨女性到如此地步吧。


    她扯了扯路德維希的衣袖,路德維希猛的一震,好像差點跳了起來,他倉皇的扭過頭,仿佛是才從噩夢中驚醒,臉色慘白得可怕。


    “呃,假如您不喜歡這種場合的話……”


    陸楠猶豫的說。


    “您不覺得這些女人很惡心嗎,簡直毫無羞恥之心,根本不配作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建議您應該立刻把她們都抓起來判處死刑。”


    路德維希答非所問,以一種低沉得可怕的聲音陰森的說。


    這種觀點陸楠可不敢讚同,至少在她看來,這些女人不過是拿錢辦事,最終目的也是為了混口飯吃,不涉及什麽惡心羞恥。再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沒有買方市場,哪來賣方市場呢。她不支持女人出賣自己的身體,不過也不會站在道德製高點去指責審判她們。但是路德維希現在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怕了,陸楠再傻都不至於把心裏想的實話說出口。


    “那我們就離開好了,冷靜點,您太激動了。”


    她注意到路德維希的一隻手一直神經質的在腰部右側摩挲,按照時下的習慣,那裏是男人佩戴武器的地方。估計要不是因為參加宴會他沒有帶佩劍,現在搞不好已經鬧出什麽凶殺案件了。她趕緊上去一把抓住路德維希的那隻手,發現他的手冰涼刺骨,而且滿是汗水,還在不斷的顫抖。


    她不敢放開,便直接拉著他從人群中穿過,屋裏彌漫著一股古怪的香氣,熏得人頭暈腦脹,陸楠好不容易才在幾個護衛的掩護下順利離開大廳到了屋外,外麵的新鮮空氣終於讓她感到好受一些了。


    第243章


    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終於衝淡了一些大廳內部濃鬱香氣帶來的影響,陸楠是真的厭惡這種喜歡在宴會上燃燒奇怪草藥助興的風氣。她依然不敢鬆開抓住路德維希的手,覺得現在他的情緒很不對勁。盡管她不明白為什麽看了幾個女人沒穿衣服他就變得莫名的神經質,但理性告訴她最好把路德維希盯緊一點,免得他失去控製犯下大錯。


    趁著周圍的人還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消失,陸楠也顧不上等那些被擠散的侍從們重新匯集,她匆忙的叮囑了一下隨行的護衛,叫他們留一個人在這裏,就帶著路德維希想盡快回到馬車上。但這顯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很艱難的工作,大廳外麵的人沒有裏麵多,還是數量不少,大多數都喝的醉醺醺漫無目的的亂走亂撞,還有幾對看對眼的男女不顧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開始抱著親熱。幾個喝得滿臉通紅的人似乎認出了陸楠,正打算追上來堵住她獻殷勤。偏偏路德維希還很不配合,走得奇慢無比不說,被抓住的那隻手一個勁兒的抖,抖得陸楠心中火冒三丈。


    “您這是幹什麽呀。”


    沒好氣的扭頭,陸楠打算訓斥一下路德維希,讓他看看場合,結果愣是被嚇得差點把他的手甩開。不知何時路德維希的兩隻眼睛翻得都快看不見眼瞳,牙關緊咬,臉色發青,整個人都在抽搐,而且嘴裏還不受控製的流出了一些口水。陸楠立刻聯想到他是不是有類似癲癇之類的疾病,剛剛受到刺激,立刻就發作了。


    可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眼看路德維希整個人站不住的往地上滑,陸楠完全拉不住他,急忙示意跟著的幾個護衛把他架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一路拖上了馬車。


    “去告訴公爵夫人一聲,就說我身體不適,必須提前告辭了。”


    透過車窗看見不遠處的大廳門口追出來一群人,亂糟糟的到處轉悠,估計是被發現她離開的事情,陸楠沉著臉對一個侍從吩咐,那個人答應了一聲就想離開。


    “等等,剛才發生的事情,隻有你們幾個人看見,我不想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要是以後有任何有關的流言傳出來,我可不管那麽多,你們幾個一起倒黴,明白了嗎。”


    心念一動,想到這個時代覺得癲癇不是病,而是被魔鬼附身或者先天不祥,陸楠又用最嚴厲的語氣警告,幾個護衛唯唯諾諾,賭咒發誓的表示他們絕對不會說漏嘴。陸楠雖然不是怎麽相信,但現在她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啪的一聲摔上了馬車的車門。


    “去大公的莊園。”


    眼下這狀況是不可能回王宮了,陸楠一麵費勁的按住正在全身抽搐個不停的路德維希,一麵吩咐外麵的車夫。她以前沒處理過類似的突發狀況,有點手忙腳亂,不知怎樣才好。而路德維希整個人繃得像塊僵硬的木頭,癱在座椅上抖得陸楠幾乎按不住,不得不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免得他滾落到地上。見他牙齒抖得格格作響,陸楠很怕他失去控製咬到舌頭,隻好費勁的騰出一隻手隨便抓住裙角塞進他嘴裏。


    “嘶啊——啊——哈啊——”


    伴隨著馬車急速前進的顛簸,路德維希抽搐得四肢扭曲,整張臉都變形了,嗓子裏發出不似人類般痛苦的嘶吼。倘若陸楠不是大概聽說過癲癇發作的症狀,恐怕還真的會被嚇到,以為他是被邪靈附體,因為一切人類的理性都瞬間從他身上消失了,他隻是一頭喘息撕咬的野獸而已。可憐陸楠的裙角已經快被他咬爛了,而抓扯掙紮間她的手上和胳膊上也被路德維希抓出了不少傷痕。幸好這突然的發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陸楠筋疲力盡的時候,他終於停下了抽搐抖動,腦袋一歪,徹底失去了知覺。陸楠跟著癱倒在他身上,隻剩下喘息的力氣了。


    而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才到達莊園大門,車夫一溜小跑的想過來打開車門獻殷勤,卻被陸楠冰冷的拒絕。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接近,去通知大公閣下的管家,說大公身體不適,他應該知道該怎麽辦。”


    立刻就有人遵照吩咐去做了,陸楠小心的把路德維希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扯出了已經被咬成一塊破布的裙角,隨便擦了擦他滿臉的口水鼻涕。其實有些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是很肮髒的場景,她卻沒有感到多少厭惡,反而產生了一股同情。也許是路德維希從頭到尾都沒有和他發生過任何利益衝突,而且身世確實太倒黴了的關係吧。陸楠雖然對那些趾高氣昂的男人很不滿,可是路德維希身上沒有那麽強烈的攻擊感,此刻還顯得那麽的弱小且無助。陸楠自嘲的想自己到底還是個女人,看到可憐兮兮的生物依舊會有那種所謂的婦人之仁吧。


    她並沒有等多久就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帶著幾個身強體壯的男仆焦急的從莊園大門裏衝了出來,以老人的標準他確實跑得很快了。他謹慎的遠遠對著馬車鞠了一躬,見陸楠探出半張臉微微點頭,才小心的和男仆們走近,用一件寬大的披風遮住了昏迷的路德維希,並把他抬下了馬車。


    陸楠跟著下了馬車,因為馬車上跟路德維希的一番搏鬥,她的衣服亂成一團,發型也整個的毀了,偏偏跟著出來的侍女全被她丟在了公爵夫人的莊園裏。老管家躊躇了片刻,鼓起勇氣低聲說:“陛下,您是否願意在莊園裏暫且休整一下,莊園裏雖然沒有女仆,但我好歹也是照顧著公主殿下長大的,因此懂一些梳妝方麵的事情。”


    陸楠正好順水推舟,她還想看看路德維希怎麽樣了呢,而且她確實太累了,剛才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全身脫力,手腳發軟。老管家會意的走過來扶住她一隻手,兩個人慢慢的走進莊園,而其餘的護衛趕緊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


    走進大門就發現裏麵到處都洋溢著一股古老的氣息,不管是家具還是陳設都顯得十分老舊且不合時宜,但還是打理得非常整潔幹淨。老管家恭恭敬敬的把陸楠一路請到樓上最好的房間,又找出一套顯然是查理德裏斯留下的梳頭工具,熟練的為陸楠梳理起了淩亂不堪的頭發。他確實沒有誇大其詞,梳頭的手藝比陸楠一幹侍女都來得好,很快就重新梳好了一個時下頗為流行的發型。


    陸楠道了聲謝,她注意到老管家在此期間一直欲言又止,心下明白他的擔憂和顧慮。女人的心就是那麽的奇怪,有時候可以冷硬如鐵,有時候又柔軟得不可思議。她不忍心看著這麽一位老人家擔驚受怕,便好意的安慰道:“不用害怕,我不會因此今天的事情就疏遠路德維希的。”


    老管家顯然半信半疑,但無論如何還是大大的鬆了口氣,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卑微的微笑,在胸口劃了個十字,喃喃的說:“願上帝保佑您,尊敬的陛下,這種話其實不該由我這個做傭人的人說出口……但……請好歹給予可憐的大公一點憐憫吧。他從小到大經曆的苦難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的憂慮毫無疑問是絕對真實的,看得出他對路德維希有著深厚的感情,那小心翼翼充滿期待又害怕的樣子讓陸楠看著心裏難受,再次安慰道:“會的,路德維希是我的親人,我的侄子,隻要有我在,就沒人可以傷害到他。好了,現在讓我們一起去看看他是不是好一點,我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想必您也是一樣。”


    老管家雖然一直呆在陸楠身邊,沒有流露出過多的焦急,但他顯然十分掛念路德維希的病況,隻是擔心陸楠的態度和反應才不得不絕口不提。聽到這句話,他緊繃的肩膀又放鬆了一點,恭敬的彎著腰在前麵帶路,兩個人一起穿過黑漆漆的走廊到了對麵的房間裏。


    路德維希已經被換好的睡衣躺在床上,臉色依然慘白,但起碼看著好像沒問題了。陸楠聞到房間裏一股濃鬱的酒味,就知道多半除了給他灌酒也沒什麽有效的治療方法。不過她依稀記得癲癇一般而言並不致命,所以路德維希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房間裏隻點燃了一個燭台,一個中年男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縮在角落,手裏端著個水盆。陸楠揮手示意他下去,他就立刻如蒙大赦的退出了房間。


    “對了,請您找幾個人去安置一下我隨行的護衛們,再讓他們選個人回王宮報個信,就說我今晚暫住在這裏,不回王宮了。”


    想到那些被自己命令禁止上樓的護衛,陸楠隨口吩咐了一句,老管家急忙答應,擔憂而不舍的看了一眼路德維希,才關門離開。陸楠拖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覺得自己這個姑媽當得也挺失敗的,不僅沒有注意到路德維希身體上的毛病,甚至連他的日常起居都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好歹也是帝國的大公,王室成員,就帶著這麽幾個仆人住在破房子裏麵,傳出去簡直丟人。


    不過路德維希很明顯是有故意掩飾自己的這個毛病,因為在這個時代患上這種病基本就是醜聞,而人也差不多等於廢了。但是陸楠原本就沒打算讓路德維希從事軍務方麵的事情,所以也還好,不至於影響她對路德維希的安排。說句難聽點的話,這樣一來她反而對路德維希更放心了。


    “怪不得你總是不喜歡和人來往,一個人躲在這種地方,原來是害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秘密啊。”


    看著路德維希毫無血色的臉,陸楠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她忽然想到了一直住在王宮裏的查理德裏斯,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有這樣的疾病嗎?陸楠覺得多半不知道,要不然她肯定早就說漏嘴了。那姑娘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個能保守秘密的性格。當初她極力邀請兄妹兩人一起住到王宮,查理德裏斯很爽快的答應了,路德維希死活不幹。大概就是害怕自己不受控製的在王宮發病吧。


    老管家去了之後遲遲沒有回來,可能是忙著安頓討好那幾個護衛,陸楠倒也不著急,她在這間一看就知道是路德維希臥室的屋子裏轉了幾圈,發現毫無亮點,跟路德維希本人一樣無趣單調。屋子裏麵除了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沒有任何裝飾品,連朵花都看不見。陸楠甚至還親自去打開他的衣櫃看了看,裏麵一片黑色深藍色的衣服,讓她直皺眉頭。安茹公爵起碼還要穿穿紫色和白色的外套呢,路德維希這也太灰暗了。


    正當她在房間裏唯一一張書桌上翻翻找找,看著路德維希翻閱過的幾本書的時候,床那邊傳來微弱的聲響,是路德維希不知何時醒了,正掙紮著靠著床柱坐起身。他一眼就看見了對麵站著手裏還拿著一本書的陸楠,瞬間滿臉都是“???”的表情。


    明知這種場合不應該,陸楠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是很快路德維希顯然就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他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就像是一個即將踏上刑場的死刑犯,眼睛裏滿滿都是絕望。盡管他極力的想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可他顫抖的嗓音卻立刻暴露了內心劇烈的動搖。


    “好了。”


    他艱難的從嗓子裏擠出幹癟的幾個詞匯,兩隻手不自覺的扯著身上的毯子,整個人都在發抖。


    “現在您打算怎麽處置我呢,尊敬的陛下。”


    陸楠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毫不客氣的走過去,用那本書敲了敲他的腦袋,板著臉說:“您在說什麽胡話呢,親愛的路德,難道我是那種無知的鄉下村婦嗎。您以為我會被嚇得大驚小怪,扯著嗓門痛斥您生來不祥,被惡魔附體,還要去通知教會叫他們趕緊來審判異端還是怎樣。親愛的,您隻是生病了,需要好好休養,沒什麽大不了的。”


    路德維希恍如夢中,他看上去正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瞪著眼睛僵硬的看向陸楠。雖然論年齡他比陸楠大好幾歲,論體型論身高他都壓陸楠一頭,可是陸楠無端就是覺得此刻的他弱小無助且可憐。讓她回憶起了曾經在大雨裏見過的流浪狗,全身毛都淋濕了,瘦得可怕,明明害怕得都夾住了尾巴,還要虛張聲勢的做出凶惡的樣子。心裏這麽想著,她就真的像是擼流浪狗一般在路德維希的頭上揉了一把,態度溫和得讓她自己都有點吃驚。


    “別擔心,一切都有我在。”


    路德維希受驚似的一縮,可是陸楠卻堅定的把手按在了他的腦袋上,不允許他扭頭,強行壓著他和自己對視。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可是路德維希看上去卻很是動搖,嘴唇顫抖著,甚至連眼睛都濕潤了。


    “天啊,他不會當著我的麵忽然哭起來吧。”


    心裏吐槽著,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點不太適應這種溫情場合,陸楠尷尬的說:“呃,我去看看您的管家到底是怎麽回事,您應該餓了吧,就算您不餓我也餓極了。”


    說完她就趕緊的從房間裏離開了,關門的時候瞟了一眼,路德維希正縮成一團,身體劇烈的顫抖著,想必真的哭了,嚇得陸楠逃命一樣的下了樓。


    在仆人的指引下她很快就找到在廚房忙碌的老管家,傳達了路德維希醒來的消息,順便也說了一下自己想吃東西的願望。老管家急忙請她在隔壁房間的桌子前坐下,自己親自端來一盤食物,又囑咐仆人給路德維希送去一些。


    陸楠問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護衛們都被安頓得很好,就安心的坐下吃起了東西。她還是心存謹慎,沒去碰那些烤肉,隻是吃了幾個水果。填飽了肚子後,她看向一直恭敬的侍立在一邊的老管家,有些好奇的問:“抱歉,能問問我的兄長,也就是上一任大公和路德的母親的事情嗎?我沒有什麽意思,您不想說的話就算了。”


    老管家臉上謙卑的笑容僵硬了一秒,偷偷的打量著陸楠,像是在判斷陸楠的真實意圖究竟何為。陸楠擺出了一副最無辜最純潔的笑臉,不可否認,她確實挺好奇的。路德維希的身世一直以來都是她心中的一大謎題。因為正常而言,任何皇室都不會捏著鼻子認下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吧。按照如今通行的法則,大部分私生子都沒有繼承權,何況路德維希這種連私生子都不算,說難聽點就是個野種的孩子。陸楠曾經腦洞大開的猜測搞不好路德維希其實是上一任皇帝跟大公夫人偷情生的,所以她的那個死鬼老哥才不得不忍受了這頂綠帽子。可是路德維希的長相表明他跟歌蘭家族毫無血緣關係,因為歌蘭家所有直係血統的男性毫無例外的都是金發藍眼,甚至連私生子都不例外。總不可能路德維希正是唯一的那一個吧,那也太巧合了。


    老管家最終無法承受陸楠所帶來的無形壓力,低下頭沉重的歎了口氣。


    “……並沒有什麽可說的,尊敬的陛下。唉,雖然老主人的那個妻子早就去世了,而且也輪不到我來多嘴,但我還是要大著膽子詛咒她,詛咒她下地獄,被魔鬼的熊熊烈火焚燒,永遠不得安寧。那簡直是個惡魔一般的女人,想起來我都忍不住要打哆嗦。可憐的老主人,願上帝保佑他的靈魂,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娶了那個女人成為妻子。小主人原本是個很健康的孩子,正是因為他那個該詛咒的母親才變成現在的模樣。唉,怎麽會有那麽可怕的女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老管家隻說到這裏,接下來不管陸楠怎麽追問他死活都不肯透露一絲半點了。不過就是這麽短短的幾句話,再結合一些聽到的風言風語,陸楠大致也能猜測出一點當年的情形。


    第244章


    眼見從老管家那裏壓榨不出更多的情報,加上確實已經吃飽,陸楠就想回到樓上去看看路德維希,有可能的話跟他談談之類的。老外不是都很實行那一套嘛,不管發生了什麽張口就是“你有什麽想和我談談的嗎”。推開沒吃幾口的盤子,陸楠站起身,忽然心血來潮的問了個問題。


    “這裏有去世大公夫人的畫像嗎?”


    她以為老管家會搖頭,沒想到他沉默了一陣後,從衣服裏掏出個小匣子,就是那種一般被掛在項鏈上當吊墜可以打開的那種。陸楠疑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張小小的女人肖像,雖然已經年代久遠顯得有些模糊,還是可以清晰的看清上麵的女人十分貌美,黑發灰眼,紅唇似火,即便是不太高明的畫法都能看出她那股天生的妖豔風情。她的眉眼和路德維希有五六成的相似,任誰都可以辨認出她肯定和路德維希有深厚的血緣關係。


    但為什麽老管家會帶著大公夫人畫像的吊墜啊?


    像是看出了陸楠的疑惑,老管家苦笑著解釋:“這其實是大公的遺物,是當時新婚不久的時候夫人送給他的紀念禮物。可是小主人太痛恨他的母親了,在老主人去世後他一度把這個吊墜給丟了。是我舍不得老主人剩下的紀念品,偷偷撿回來帶在身上,算是懷念老主人吧。請您不要告訴小主人這件事。”


    陸楠一邊聽一邊摩挲著吊墜,發現外麵果然有被狠狠撞擊後留下的凹痕以及刮傷。她仔細端詳了一陣這位美豔夫人的畫像一陣,就把吊墜還給了老管家。


    “我會保守秘密的。”


    無論如何,一個忠誠的人總是可以博得人們的好感,陸楠安慰的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便提著裙子重新回到了樓上。樓上依然一片漆黑,基本上所有人都在樓下不敢輕易上來。陸楠試著推了下路德維希臥室的門,發現沒有鎖,便輕輕敲了敲算作示意,隨後推門而入。


    然而一開門她就看見路德維希穿著那身睡衣靠在窗台上悶頭喝酒,從滿地滾輪的酒瓶以及他發紅的臉來推斷,恐怕已經喝了好一陣了。她有點惱火的快步上前劈手奪過了酒瓶,嚴厲的訓斥道:“您這是打算不想活了嗎,才剛剛好一點就拚命灌酒,這大概也能算自殺吧,上帝沒有教導過您自殺者的靈魂無法安息,隻能下地獄嗎。”


    路德維希抬起臉看著她,兩個眼圈發紅,臉上淚痕猶在,顯然是哭過一場。他的嘴角不斷抖動,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低聲喃喃的說:“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像我這樣可笑又可悲的人……原本就不該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陸楠皺著眉頭苦惱的揉了揉額角,看來她還是太小看路德維希的心理問題了,明顯不是單靠幾句安慰和保證就能輕易解開心結的。偏偏陸楠這個人就是不太擅長安慰以及撫平別人的心理傷痛。倘若要她說實話,她大概會說有什麽不好,您這個毫無皇室血緣關係的人白撿那麽大一片領地以及頭銜,現任大老板還沒有任何追究的意思,根本是天降橫財上輩子積德,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美滋滋,傷心痛苦個啥啊。但估計她要真的這麽說了路德維希能直接從窗台跳下去。


    深深的歎了口氣,陸楠在窗台的另一頭坐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一些:“您想和我談談嗎,不管談什麽都行,其實有些事並沒有那麽糟糕,隻是您自己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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