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真懷疑有一天自己要是開始作死,下麵的人還是會因為懼怕假裝看不見,忠言逆耳,高處不勝寒呀。”


    盯著天花板的花紋看了半天,陸楠才用自己原本的母語小聲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太久沒有用母語說話,她真怕時間過去太久後徹底忘記該怎麽說了。


    就在她感歎的時候,外麵終於響起了細微的敲門聲,陸楠不禁一怔,心想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這麽正直?她飛快的在腦子裏過了一圈身邊所有的近侍,卻沒想出誰有這份膽量——如此一想,貝赫倫夫人某種意義上算是她的一個警示鍾吧。哪怕再堅定再理性,身邊全是一群隻會順從和奉承的人,最後她遲早會被吹捧得自以為是犯下大錯。


    “門沒鎖,請進。”


    抱著滿心的好奇想看看誰這麽大膽,結果推門而入的卻是笑容滿麵的香檳公爵,陸楠原本已經直起了半個身體,見狀瞬間又躺了回去,無精打采的問:“不是最近大家都很忙嗎,您這個時間跑來幹什麽。”


    香檳公爵眉頭輕蹙,仿佛被陸楠的話給狠狠刺痛了一般,就差沒有捂著胸口喊痛了,他語氣哀怨的說:“您明明知道大家都是為了什麽而忙碌,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來嘲笑我呢。身為您的情人,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您即將和另外一個男人舉行婚禮,您知道我現在有多麽悲傷和難過嗎。”


    陸楠聞言仔細打量了他幾眼,見他一如往昔的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皮膚光潔細膩,胡子刮得幹幹淨淨,老實說氣色比自己這個天天熬夜加班研究的皇帝好多了,便誠實的搖了搖頭:“不知道,沒看出來。”


    “哎呀,真是位狠心的陛下,我都懷疑您心裏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


    香檳公爵說著就已經習以為常的坐到了陸楠身邊,試探的把手搭在她的背上,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大著膽子緩緩摩挲起來。可惜陸楠現在毫無興致,更不想大白天的就跟男人在躺椅上鬼混,抬腳在他身上提了一下,沒好氣的說:“走開,別來煩我。”


    香檳公爵敏捷的一把接住了她的腳,順手就熟練的脫掉了她的鞋子,雖然天生長著一副小白臉的標準模樣,但他畢竟是個健壯高大的男人,陸楠的腳被他牢牢抓住,抽了幾下都收不回來,便懶得再動,隨便他去了。


    “這是已經開始厭倦我的意思了嗎,尊敬的陛下?”


    他似笑非笑的問,臉上帶著慣有的那份輕挑,但眼睛裏卻絲毫沒有笑意。


    “你在想什麽呢,好歹我馬上就要結婚了,起碼這段時間也該克製一下,至少別鬧得太過分,讓諾曼底公爵被人看了笑話吧。”


    陸楠不耐煩的解釋了一句。


    就算是所謂的信譽好了,至少諾曼底公爵從頭到尾都沒有在這件婚事上鬧過什麽幺蛾子,陸楠覺得她應該回以一份同等的尊重。別管他內心多麽排斥和不情願,起碼他沒有傳出過任何和其他女人有拉扯的緋聞,陸楠不好公然給他戴綠帽吧。知道她私下有情人是一回事,肆無忌憚在結婚前夕還和情人鬼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香檳公爵不置可否的撇了下嘴,酸溜溜的說:“您倒是心疼他,都沒想過我的麵子。現在到處都在傳言說我已經失寵,被您徹底拋棄了,難道您就不心疼我被人嘲笑嗎。”


    陸楠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有時候她很吃香檳公爵恃寵而驕的那一套覺得他挺可愛,但有時候她又很唾棄他這種風格,眼下無疑就很嫌棄了,嗤笑了一聲笑道:“您被人嘲笑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這一件。我可不覺得您是那種心靈脆弱的人,您一直都很堅強的呀。”


    香檳公爵一聽這回答瞬間就瘋了,撒嬌耍癡的黏在陸楠身上又搓又揉,嘴裏各種沒羞沒臊的話一股腦的往外冒,聽得老司機如陸楠也不禁有點羞恥。與其說香檳公爵是她的情人,不如說是她的合作夥伴,陸楠不得不耐著性子跟他拉拉扯扯。兩人貼身廝混了好一陣,香檳公爵貌似有點動了火氣,手勁逐漸變大,揉得陸楠身上一陣陣發痛。換個時間她多半就半推半就了,但是現在她是真的不想做這檔子事情。雖然陸楠過去在男女關係方麵不是個古板守舊的人,可她到底還是有一點底線在的,比如她就從來不跟已婚人士曖昧。現如今自己即將和另一個男人結婚,哪怕毫無感情,在對方沒有犯下任何錯誤之前,這麽做她心裏始終有種說不出的罪惡感。


    “夠了,我說過不想,放開。”


    她嚴厲的重複了好幾次,可是香檳公爵明顯裝傻,假裝沒聽見的我行我素。陸楠不想花費力氣跟他玩什麽奇怪的y,搞不好她越是拚命反抗這家夥還越來勁。她隻是僵硬著身體躺著一動不動,一臉冷漠的瞪著壓在身上的香檳公爵。香檳公爵努力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得手,最後又氣又怒,終於坐起了身。


    “怎麽,現在忽然想起要為您那個好丈夫守貞了?時間是不是稍微晚了點,您再怎麽做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也改變不了您婚前失身的事實。”


    他滿是嘲諷的說著,舉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冷笑連連。


    “……這可不像是您嘴裏說出來的話啊,您的風度呢,公爵。”


    陸楠也不動怒,隻是躺在那裏挑了挑眉。誰知她不說還好,一說香檳公爵頓時怒火三丈,順手把身邊的靠墊一把丟在了地上,低聲喊道:“您都要丟下我和其他男人結婚生孩子了,還談什麽見鬼的風度?您想看什麽?看我無動於衷的送上祝福嗎?有時候我真的無法理解您腦子裏在想什麽,為什麽每次我稍微表現出一絲嫉妒或者不滿,您就是用現在這種厭惡的表情冷冷的看著。嗬嗬,大概在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表演,我不過是為了博取您的歡心而在演戲吧,您還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陸楠很想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嗎,但她再沒腦子也知道這句話不能說,說了幾乎等於和香檳公爵決裂了,但她不想順從香檳公爵的心意放下身段去哄他,所以依舊沒什麽反應。香檳公爵又急又氣的瞪著她,憤怒和沮喪讓他看上去沒有那麽光鮮亮麗了,反而顯出了一點狼狽。有那麽一瞬間陸楠幾乎就要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但她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您太激動了,親愛的尤裏安,還是先回去冷靜一下吧。不必擔心您在我心裏的地位,無論如何,您對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這一點始終不會改變的。”


    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陸楠便主動緩和了一下僵硬的氣氛,柔聲的說。香檳公爵一言不發,表情複雜不知在想什麽,他忽然就撿起了滿地的衣服自己胡亂穿上,連招呼都沒打一個便徑直離開。陸楠本想叫人阻攔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長歎一聲又躺了回去。


    香檳公爵是在繼續演戲也好,假戲真做也罷,他們之間始終是不可能的。


    第236章


    陸楠一動不動的繼續躺在躺椅上,就像是個討厭上學的小學生。她到底隻是個普通人,也會因為不斷積累的疲勞跟壓力產生厭倦感。所有人都知道堅持不懈是個好品德,可實際上沒多少人能做得到。就像是每天堅持鍛煉一個小時就可以健身減肥,每天堅持背誦十個單詞就能學好外語,懶惰始終是人類本性中難以割舍的一個毒瘤。以前上班的時候起碼還有周末以及年假,實在心情不好可以請病假休息一天。然而現在陸楠已經身為權力最高層反倒是很諷刺的失去了偷懶休息的權力,她必須全年無休時刻準備著將自己的一切獻給永無止境的國事與政務。


    有時候陸楠真想不管不顧的丟下一切盡情放縱一回,想幹什麽幹什麽,又沒人逼迫她,為什麽非得過著苦行僧一樣的日子呢。她的心情時常搖擺不定,徘徊在放鬆和自律之間。但過去的經曆告訴她,這根繃緊的弦一旦鬆下來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至今她渴望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原本故鄉的心情依舊沒有改變,所以她不得不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鬆懈,除非她打算永遠留在這個野蠻落後的時代。


    “要是稍微晚個幾百年,在維多利亞那個時代也好啊,大概我就徹底不理會什麽見鬼的契約,直接混吃等死當個無憂無慮的貴族小姐算了。”


    盯著窗外在樹葉間隨著微風不斷跳躍的光點,陸楠不無惆悵的想。


    放任自己又躺了一會兒,她終究還是不情不願的爬起來,叫來了外麵的侍女幫著梳頭更衣,按照早就安排好的時間表去練習騎馬。由於她堅持不懈除了特殊原因之外天天都去練習騎馬射箭,搞得所有人都以為她很喜歡騎馬,這段時間不少她收到了幾十匹來自各位領主貴族贈送的馬以及馬具,還有人大手筆的連著養馬的馬夫一起送了。對此陸楠臉上笑眯眯連說客氣謝謝,心裏早就罵開花——無他,養不起啊。倒還不至於傾家蕩產,但是白白花費那麽大一筆錢去供養這些她輪著騎一個月都換不完的馬,陸楠感到無比的肉痛。這年頭供養一匹馬不比她的時代養一輛車便宜。然而她還不能隨便拒絕,隻能等風頭過去盡量隱蔽的把這些用不上的馬賞賜給其他需要的人,或者幹脆充軍使用了。


    可能是換季的關係最近她總是懶洋洋的沒什麽精神,偏偏還不能在公眾場合表現出來,一離開房間,陸楠就強迫自己精神起來。明明隻想徹底躺下不動,卻還得裝出對騎馬無比熱愛的模樣。她深吸一口氣,等著侍從檢查完今天的馬匹和馬具,才熟練的翻身而上,開始驅使著馬小步在特意整修出的空地裏轉悠,同時試圖去繞過那些設置好的障礙物。而那些陪同的侍從侍女們則是忍受著揚起的風沙塵土站在不遠處,時不時笑容滿臉的為她喝彩鼓掌,仔細想想也挺不容易的。


    現在負責教授她騎馬的是個年過五十頭發花白的騎士,平時沉默寡言,除非必要的時候一般絕不開口。陸楠總覺得他有點如避蛇蠍的味道,隻是不知道到底是走誰的關係上來的。她曾經以為是弗蘭德斯公爵,但後麵覺得不太對勁,這老頭才不管她睡不睡男人的事情,要不是看著陸楠確實對這方麵不太熱心,搞不好他會大力推薦幾個本家族的年輕小夥上來爭寵什麽的。


    陸楠覺得多半是香檳公爵搞的鬼。


    以前她身邊圍繞著諸多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護衛侍從,無所不用其極的想在她麵前博取注意,陸楠一個都不想搭理,不過無聊的時候當笑話看打發時間。但是現在這些年輕帥氣的護衛侍從們不知何時開始逐漸都不見了,陸楠發現全部換成了平均年齡三十五歲以上的中年人,而且普遍長得比較抱歉。呃,某種意義上陸楠覺得中年人比那些小年輕靠譜,所以沒什麽意見,但很明顯是有人在裏麵玩弄手腳。除了香檳公爵,陸楠實在是想不出第二個人選了。


    她沒有去刻意查證,也不覺得生氣,隻是有點啼笑皆非。若是想要找其他情人,香檳公爵這麽做就能阻止嗎。別看香檳公爵老是在她麵前動不動就擺著一張嫉妒的臉作天作地,那隻是私下的場合,他到底不是那種一心隻想爭風吃醋巴著女人裙子不放的小白臉。不過想必暗地裏為了打壓一切有可能出頭的情敵,他肯定做了不少陸楠不知道的事情。就像是那位叫羅蘭的騎士,陸楠好像已經很久都沒看見他出現在身邊了。這種時候陸楠倒是微妙的體會到了大多數皇帝對於後宮的心態——隻要別公開鬧大,私下隨便你們瞎搞,自己權當不知道。


    例行公事的完成了今天的練習和訓練,陸楠難掩倦色的帶著滿身沙塵準備回去,路過中庭的時候卻一眼掃到了不遠處樹蔭下坐著的一男一女,男的一臉桀驁之色,正是最近讓陸楠很頭痛的孔代公爵,而女的卻讓陸楠有點吃驚,因為那竟然是好久不見的上勃良第公爵小姐。


    孔代公爵向來自視甚高,平時都是一副鼻孔看人的模樣,現在卻滿臉含笑,哪怕因為距離無法聽見他在說什麽也可以想象肯定是柔聲細語。雖然陸楠很討厭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以這個時代的標準,孔代公爵算得上儀表堂堂,在女人裏挺受歡迎的。加上他的出身和地位,一旦放低身段擺出討好的樣子,還真能哄騙一波好感。至少那位平日裏同樣誰都看不起仿佛跟她說句話都玷汙了她高貴的公爵小姐就很吃這一套,破天荒的露出了一點笑容,想來孔代公爵這波彩虹屁吹得她很開心。


    陸楠頓感大事不妙。


    她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不緊不慢的走過轉角,好像是忽然想到似的,扭頭問了一句:“剛才沒注意,那邊好像是孔代公爵和上勃良第公爵小姐吧?他們什麽時候湊到一塊的?”


    女皇陛下發問,下麵的人自然要搶著回答,一個叫做賽琳娜的侍女率先回答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好像他們是在上個月的一次晚宴上認識,孔代公爵就對公爵小姐展開了追求,不過也可以理解,他的妻子已經去世兩年多,是時候找一個新的妻子了。公爵小姐不管是出身還是家世都和他很般配。”


    陸楠臉上淡淡,輕聲的哦了一下,就再也沒提這個話題,轉而談起了即將舉行的婚禮,立刻引起了一幹人等的熱烈討論附和,紛紛不要錢般的送上了讚美祝福的話語。還有人提到諾曼底公爵潔身自好,從來不跟那些小姐夫人有糾纏,有這樣的丈夫,陸楠實在是有福。


    聞言陸楠一臉欣喜認同,心裏卻在冷笑,諾曼底公爵怕不是個基佬,心裏隻有他的國王陛下,當然對女人沒興趣了。不過這件事眼下倒也不必放在心上,管他是基佬也好,變態也罷,陸楠根本不在乎。她煩惱的卻是孔代公爵萬一真的成功勾搭到上勃良第公爵小姐該怎麽辦。


    上勃良第老公爵基本已經退出王宮,徹底的開始養老,但作為一個縱橫朝堂多年的實權大臣,他手裏掌握的人脈以及財產可不是個小數目。雖然他去世之後他的孫女肯定不可能達到同樣的水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家族的遺產以及人手產業陸楠完全不想看著落到其他人手裏。她心裏早就已經默默做好了安排,把這位高傲的公爵小姐嫁給路德維希。雖然她還沒有跟任何一個當事人談過,但這就是不容拒絕的決定。老公爵囑咐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唯一的孫女,還有什麽比嫁入王室更好的安排。


    沒想到孔代公爵忽然冒出來橫插一腳。


    聽剛才那個侍女的話他們兩個攪合在一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偏偏陸楠因為平時不怎麽參加社交活動,對這類話題更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才沒人主動提及。要不是今天無意看到了,指不定他們倆忽然結婚陸楠才反應過來。


    “這樣可不行,看來以後要加強對這方麵的監控才行。”


    暗自提醒了一句,他們也一路回到了房間,陸楠心不在焉的被服侍著換好衣服,就開始琢磨怎麽解決這件事。要是換個人她當然就直接私下警告要對方識相點自動退出,可孔代公爵作為帝國幾個獨立領主的領頭人,本來就和皇帝一直不對付,拉攏了其他幾個領主天天上躥下跳,想著可以自立為王,肯定不會吃這一套。陸楠再怎麽厭惡他現在最多隻能給點冷臉,說到起兵打仗,一來是沒有合適的借口,而來她也沒做好開戰的準備。所以陸楠還不好直接出麵反對這件婚事,這裏可不存在賜婚的規矩,人家想娶就娶了,不需要她批準。


    而且現在她和以孔代公爵為首的幾個領主關係十分微妙,上一次當眾追究西法蘭老國王之死就弄得火藥味十足,隻是他們沒有親自下場。陸楠不想連著再掀起什麽波瀾,帝國現在需要的是和平穩定的發展修複時期,實在是不能再爆發大規模的內戰了。


    “要不讓路德維希也去追求一下公爵小姐?”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陸楠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可笑,先不談路德維希那尷尬的身世,就他那性格也不是討女人喜歡的類型,況且那位公爵小姐雖然不是公主,公主病卻比陸楠這個曾經的真公主還厲害一萬倍。陸楠不覺得路德維希幹得了這種高難度的活計。


    “唉,可惜這裏又不是東方,不然還可以嚐試一下推人下水英雄救美不得不娶的老梗。”


    陸楠想了半天,腦子裏冒出來的盡是些曾經看過的宅鬥宮鬥文裏的手法,在這個地方完全不適用,反正這裏沒有女人被男人看一下或者摸一下就必須嫁給對方的規矩。如果按照東方的標準,包括陸楠在內的一幹貴族夫人小姐全是該沉塘不守婦道的女人,大概這也是陸楠唯一覺得勝過東方的地方了。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有效的辦法,陸楠總不可能去找公爵小姐談話警告她不許跟孔代公爵接觸吧,這個姑娘顯然反叛心理十分嚴重,陸楠要是含蓄暗示一下,恐怕她就敢立刻跟孔代公爵結婚。最後陸楠決定先給上勃良第公爵寫封信探探口風,看看他知不知道這件事,又對這件事抱著何等看法。倘若老公爵竟然也讚成這門婚事,那陸楠恐怕就要幹點什麽不太光彩的事情了。


    她草草的寫了封信叫來傳令官囑咐立刻送出去,一時之間心裏還是很煩躁,不由得習慣性的走到窗前張望下麵的庭院。這時她看見查理德裏斯正和幾個貴族青年在花園中嬉戲打鬧,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完全不見了曾經的蒼白,看來最近她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讓陸楠這個沉浸在永無止境工作中的人產生了一絲羨慕。


    “等等……查理德裏斯……孔代公爵……”


    陸楠忽然冒出了一個新的想法,再次看著查理德裏斯歡樂的笑臉,若有所思的沉思起來。


    第237章


    陸楠並沒有立刻把腦內的想法付諸行動,她還在等待老公爵的回信,這個計劃裏老公爵的態度很重要。如果他不願意,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陸楠很難按著頭強行把公爵小姐嫁給路德維希。相信哪怕遠離宮廷老公爵還是可以看清目前的局勢,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吧。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現在把自己的孫女嫁給孔代公爵,跟康熙時期嫁給吳三桂的兒子有什麽區別,早晚是要被清算的。


    ……不過有可能人家不覺得孔代公爵是吳三桂,堅信孔代公爵是趙匡胤也說不定。


    信順順利利的送出去了,但是兩天之後老公爵那邊卻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回信的動靜,陸楠不禁暗中泛起了嘀咕,怕不是老公爵真的私下有什麽想法吧。前麵已經說過他們可沒什麽忠君愛國亂臣賊子的思想,他們隻奉行強者為尊。陸楠雖說占著皇帝的身份,實力上不見得一定可以壓製孔代公爵那幾個大領主,加上她還是個女人,雖說不想承認,孔代公爵確實有資格自視甚高,未來倘若發生點什麽變化,極有可能讓他實現從帝國獨立的心願。屆時他就是個身份地位不輸給陸楠的強力領主,要是勾搭上教廷,正式冊封個國王也不稀奇。而路德維希這邊……除非上帝顯靈聖光護體,哪怕歌蘭家族的人都死絕了他也無法坐上皇帝的寶座,充其量一輩子隻能當個屈居人下的大公。


    陸楠都能分析得清清楚楚的事情,老公爵又怎麽會想不通,現在就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那老朽的外表一般已經毫無野心。隻要他還有一絲不甘心,想要再自己維護家族的興旺,極有可能孤注一擲的賭上一把,將孫女嫁給一個實力強硬又充滿野心的男人。當然,也有可能公爵小姐嫁過去後被孔代公爵壓榨幹淨所有價值後拋棄淪為踏腳石,可這種風險陸楠這邊未必沒有。換做是陸楠自己,大概也會搖擺不定。


    這種時候陸楠就很恨自己不是男人,要不直接娶了公爵小姐當皇後那就萬事大吉。唉,倘若她是個男人,隻怕猶豫觀望的人也不會那麽多,她大可以從容收下無數家族送來的情婦,用皇後的位置吊著他們,讓他們為了那根吃不到嘴裏的胡蘿卜自相殘殺。倒不是說女人就不能玩這一手,可是男人當然能毫無顧忌的四處播種,對方有了孩子反倒是種雙重保險,隻會更加盡心竭力。陸楠敢這麽幹嗎?她敢公然懷上非法的私生子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嗎?男人搞大一堆情婦的肚子最多被說一句風流,女人這麽幹就是直接將把柄送到敵人手裏了。男人播完種拍拍屁股就瀟灑走人,女人卻要忍受十個月的懷孕與不適以及產後各種風險,何況以目前的醫療條件,懷孕產子幾乎等於用生命賭博。


    其實陸楠曾經想過要不要多找幾個男人當情夫從而達成操控權力的目的,但一個殘酷的現實在於,貴族們不是傻子。丟個家族的女性出去試水,失敗了無非是損失一個對家族毫無影響的女性親屬罷了。而男人……那種毫無地位和影響力的男人陸楠收入裙下又有何用。而強大有實力的男人……看看香檳公爵就知道了,沒有確切可以掌握在手裏的好處,他們是不會如同想象中那樣付出一切的。


    陸楠無數次的試探過香檳公爵,他的態度很明確,要麽陸楠和他結婚,要麽陸楠冒著風險為他生個孩子當做保證,偏偏這兩樣陸楠都做不到,於是他們就隻能像現在這樣不痛不癢的合作著,無法涉及更深一層的階段。陸楠明知香檳公爵手裏有足夠的人和財力卻不能使用,香檳公爵不滿單純情夫的身份卻又無法迫使陸楠低頭。


    不過陸楠不會就此退縮,她從來都堅信好運是靠自己的行動得來的。


    見她一言不發的坐在書房的陰影下已經快一個小時,好不容易才獲得原諒的貝赫倫夫人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可以看得出雖然她知道不該多嘴,但就是無法忍耐想要博取女皇關注的衝動。她現在在王宮的地位非常微妙,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倘若女皇再這麽對她冷淡下去,恐怕她真的就要像個失敗者一樣夾著尾巴灰溜溜離開王宮回自己的領地了。


    這無疑是貝赫倫夫人絕對無法接受的結局。


    “陛下,需要派人再去催促一下上勃良第公爵,讓他趕緊回信嗎。”


    陸楠還在思考著具體的安排,貝赫倫夫人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禁有些吃驚的看向這位貴婦。因為不想讓人知道她其實很在意老公爵的回信,陸楠心裏雖然很焦躁卻沒有提起過一次,更談不上催促。那麽貝赫倫夫人是怎麽發現這一點的?


    見女皇疑惑的看過來,貝赫倫夫人清清嗓子,她必須讓女皇認識到自己多麽的聰慧敏銳,她可以派上大用場。


    “這一點並不難推斷,好歹我也是您身邊最親近的女官,您的心事我還是能稍微猜測到一點的。按照您的習慣,一般當天寫好的信件都是統一收集起來,等到晚上再送出去。但是您居然破例的給上勃良第公爵寫了一封信還讓傳令官立刻送走,我猜大概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回答。結合一下最近王宮裏的傳言,我想除了那位公爵小姐的婚事,沒有什麽能和那位老公爵扯上關係了。我還沒忘記您和孔代公爵的小小摩擦……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也許您其實不是很想看到他和公爵小姐達成聯姻的事情發生呢。”


    陸楠自覺平時已經很謹慎小心了,非常注意不要露出任何真實的想法,但她確實沒有意料到僅僅是一件小事就可以讓身邊的人立刻猜到真相,心中不禁警鈴大作。糟糕了,她麵無表情的想,既然貝赫倫夫人能看出來,那麽其他人察覺是遲早的事情,她必須在這之前迅速解決公爵小姐帶來的麻煩,不能再慢吞吞的等下去。


    “好吧,算您說對了,不過這樣的話記得別跟別人提起。”


    她以前隻是覺得貝赫倫夫人礙眼,還是頭一次對她產生了厭惡的心情。雖然臉上帶著笑好像並不在意,她想著這個女人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她不是一貫都很聰明很會看人臉色嗎?王宮裏多年的經曆沒有教會她別去猜測君王的心事嗎?如果說陸楠一分鍾前僅僅想著找機會將她徹底從王宮弄走,現在她已經下定決心不讓她活著離開了。隻有上帝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還偷偷的觀察到了些什麽。


    她微笑著稱讚了貝赫倫夫人幾句,這少見的和顏悅色頓時讓貝赫倫夫人興奮起來,自認為獲得了女皇的重新賞識。陸楠害怕再說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暴露殺意,急忙找了個看似重要的差事打發了她。在目送她離開之後,陸楠站起身在書房裏走了幾圈,以一種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冷靜思考起了如何合理且不露破綻的解決掉這位越來越不知所謂的夫人。無意中她看見了鏡子裏自己的倒影,那雙冷酷得如同寒冰的藍眼睛陌生得像是另外一個人。陸楠站住定睛看了好一陣,奇怪的想這般殺氣騰騰的表情,貝赫倫夫人為什麽剛才竟然沒有察覺?


    大概是某種東西蒙住了她的雙眼吧,野心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啊。


    她毫無異色的按照日常的習慣進行著一天的行程,隻是在吃過晚飯後她難得的想要去王宮的教堂做祈禱。侍女們雖然有點奇怪這突如其來的要求,不過這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陸楠換了身白色的衣服,就帶著一堆隨從來到了位於地下平層的教堂。她示意大多數人都留在門外,隻帶著兩個貼身侍女進了光線幽暗的教堂裏。


    “啊,尊敬的陛下,願上帝保佑您。”


    和以往一樣,王宮裏人人稱讚最近傷情終於愈合得差不多的洛雷托主教閣下正在教堂進行晚間禱告,見到陸楠進來,他親切自然的接待了年輕的帝國主人,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兩個侍女都心生好感,不斷的偷偷打量著主教俊秀的臉龐。


    “主教,最近我總是感到心神不寧,能請您為我開導解惑一番嗎。”


    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虔誠信徒,陸楠微微皺著眉,一臉苦惱的問。主教聽後隻是點了下頭。


    “當然,身為天主的仆人,這是我最基本的工作,請吧,陛下,那邊的懺悔室比較安靜。”


    陸楠舉起手示意兩個侍女別跟過來,隨後她就小心的提著裙子繞過幾扇屏風進了懺悔室,透過薄薄薄木板上的縫隙,她可以隱約看見另一邊主教的臉。他正神情莊重的念誦著祈禱詞,那副模樣真是莊嚴聖潔得讓陸楠覺得可笑。


    撇了一眼,看見兩個侍女已經在幾米外的椅子上坐下,雖然兩個人時不時的竊竊私語,視線還是一直盯著這邊,陸楠垂下頭,低聲的說:“天上那仁慈的父啊,我有罪。”


    “我們每個人都生來有罪。”


    主教的聲音溫和而清澈,大概能讓即便是再苦惱焦躁的人也能感受到一絲平靜和安慰,但陸楠知道這些東西跟他本人一樣,全是偽裝出來的麵具。


    “最近因為一些小事我開始討厭起了身邊的一位夫人,啊,我真不該如此的暴躁,這徹底違背了天主的教導。”


    “哦,您到底有多麽的討厭她呢?要知道我們的天父是仁慈的,他不會因為一點點人本來就會有的情緒而降罪,假如您隻是偶爾產生這樣的心情,請不必如此的苛責自己。”


    陸楠壓低了聲音:“但我真的已經到了無法忍受她的地步,雖然知道不該這麽想,但好幾次我都會妄想假如這位夫人死掉就好了。上帝保佑,我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真是太可怕了。”


    主教溫柔的笑了,安撫的回答道:“魔鬼總是會用種種惡念來引誘我們犯錯,隻要您心懷光明,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天主,這樣的念頭自然會消散。天主雖然無法顯形於俗世,他卻無處不在,無所不知。他會注視著您,以無上的聖光保佑您,讓您遠離魔鬼的低語。”


    陸楠在胸口劃了個十字:“這樣我就放心了,讚美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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