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有些激動的稍微加大了一點音量,隨即他又強行壓製了下去。沉默了幾秒後,他又更加低沉的說:“但你倘若要堅持現在的行事,我不能保證會不會有真的威脅……克洛泰絲,你知道長老他們不會那麽簡單放過你的。”


    陸楠聞言無聲的冷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她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到來,朱利安顯然不會是那種不求回報一心付出的類型。別看他嘴裏說得那麽苦澀和無奈,但他的立場不是已經非常清楚了嗎。


    “那麽,你想要我怎麽做呢,朱利安。”


    陸楠不無嘲諷的問。


    “……長老要求你必須馬上停下一切針對他們的監視和搜索,克洛泰絲,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也不管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手下做了什麽,請不要再繼續了。惹怒長老和其他人對你有什麽好處呢?之前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都很好嗎。”


    朱利安急切的說。


    “還有呢?不會就這麽簡單吧。”


    陸楠不為所動,冷冷的問。


    “……長老準備了一個名單,他想要你在適當的時機,把名單上的人引入宮廷,擔任重要的職位……他還告誡你不可以和諾曼底公爵真正的結婚,必須在結婚之前殺掉他或者取消婚約。”


    朱利安小聲的說,見陸楠隻是坐著一動不動,他又急忙補充:“這個我可以代替你完成,不必你親自動手。”


    “嗬嗬嗬,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的一番好意了。”


    陸楠都懶得和朱利安解釋為什麽要和諾曼底公爵締結婚約以及沒來得及結婚生下孩子諾曼底公爵就死去的後果。她隻是覺得這些人簡直莫名其妙擁有謎一般的自信,她為什麽要卑微的接受他們的差遣,把自己當做一個工具。單純靠著那些出身和血統的威脅嗎?他們究竟知不知道一個巨大帝國的皇帝到底意味著什麽,手上又擁有什麽可怕的權力?


    “朱利安,實話實說吧,你覺得我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嗎。應該轉換一下說法,我可以放過你們,隻要你們別來擋我的路。也許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隻是個不值一提被你們捏在手裏的棋子,可惜現在你們已經無法威脅到我了。看在我母親的份上,我願意既往不咎,這就是我的最大的誠意。”


    陸楠直接了當的回答。


    朱利安的反應很是值得琢磨,他既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跳起來要殺死陸楠,他隻是長長的歎出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會這樣……克洛泰絲,你早就不是那個我知道的克洛泰絲了。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你變得那樣陌生,甚至讓我經常覺得你是另外一個人。”


    ——當然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另外一個人啊。


    陸楠麵無表情的想。但她看著朱利安的表情裏卻帶著直白的諷刺,就算是自詡深情的朱利安,除了第一次陸楠毫無防備才被察覺出真相,後來的無數次裏他不也被蒙混過去了嗎。可見他也沒像嘴裏說的那樣對真正的公主那麽在意。或者說他喜歡的僅僅隻是自己腦補的公主罷了。真的要是那麽在意一個人,怎麽會舍得將她孤身丟棄在爾虞我詐混亂不堪的王宮裏。難道朱利安會不知道這裏是多麽的肮髒多麽的腐爛嗎。


    “人總是會變的,我經曆的一切,朱利安,你永遠也不會了解,當然不會明白。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願意給你一個最後選擇的機會,到底站在誰的一邊。你可要想好了,朱利安,是成為我的朋友,還是成為我的敵人。”


    朱利安久久不語,他的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完全看不真切,雖然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可見內心的動搖,但他最後都沒有說一句話,陸楠便知道了他的選擇。


    “好吧,那麽現在你打算怎麽做,衝上來殺掉我,再提著我的頭顱回去向你的主人請功嗎。”


    陸楠冷笑著說,朱利安後退了一步,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不……克洛泰絲,為什麽要說這麽可怕的話……你不是那樣的人……”


    無視了他的掙紮,陸楠毫不留情的拉響了床邊的搖鈴繩索,頓時鈴聲大作,外麵的守衛們聞風而動,門外傳來了叫喊和砸門的聲音。


    “抱歉,我還真就是。建議你還是趁著門沒被砸開之前趕緊逃跑吧。”


    第223章


    臥室的門被撞得哐哐作響並且搖搖欲墜,隨時都有被徹底撞壞的危險,朱利安難以置信的看著陸楠,盡管他似乎依舊不太願意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移到了窗邊。


    陸楠無動於衷的坐在床上,心裏有一絲微弱的罪惡感,以及一絲對朱利安的憐憫。她就知道,隻要沒有被發現事實的真相,朱利安是無法狠下心來傷害她的。這可不太符合一個身處黑暗邪教教徒的處事風格。說到底朱利安就不該去趟那灘渾水,他的身體裏始終有著致命的軟弱以及不切實際的天真。陸楠壓根就不是原裝的公主,就算今天坐在這裏的是真正的那位公主。誰又能保證在經曆了如此多的事情還手握大權後,她依舊能毫無怨言的當別人手中棋子,而不是心生怨恨想要報複呢。朱利安和他身後的那些人竟然可以自信滿滿的相信僅靠一些事實而非的把柄就能操控她,充分說明了他們對權力的魔力認識不夠。


    也是,原本就是一群倉皇流竄上不了台麵的流亡者,就算曾經有過,恐怕他們早就忘記貼近權力的滋味了吧。


    門終於被撞開了,朱利安果然還是什麽都沒做,他在破門的瞬間就縱身而起從窗台一躍而下,陸楠冷漠的看著搖擺不定的窗戶,自嘲的笑了笑。她覺得朱利安天真,自己又何嚐不是。既然決定了要徹底跟朱利安決裂,就應該想辦法穩住他,隨後悄悄設下圈套將他扼殺致死才對。偏偏一想到曾經朱利安為了她而變得蒼老憔悴的臉,陸楠就無法狠下心來實施這一切。她隱約的期待朱利安可以選擇站到她這一邊,不過最後顯然現實不像想象中那麽美好。也許朱利安對她抱著扭曲的深厚感情,可惜這份感情依然敵不過他心中對那份所謂“事業”的渴求。


    “這就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從此之後再無憐憫,是你自己的選擇,別怪我狠心啊,朱利安。”


    陸楠默默的對自己說,與此同時大批護衛拿著各種武器衝進了房間,他們甚至都顧不得禮儀,粗暴的掀開了半掩著的床幃,看到陸楠好端端的坐在床上,為首的幾個騎士才鬆了口氣。但是他們並沒有因此而放鬆戒備,一群人將房間圍得水泄不通,並且第一時間把窗戶全部擋住,謹慎的搜查起房間的角落。大概是為了避免外麵有潛伏的刺客,他們沒有點亮屋裏的燭台。


    “陛下,發生什麽了?”


    帶隊的中年騎士語氣嚴肅的問,大半夜的陸楠當然不會是因為閑得無聊才拉響專門用來示警的搖鈴。


    “我發現有人在窗戶外麵窺探,一時情急管不了那麽多,就拉響了鈴。”


    陸楠半真半假的說,對著那扇唯一敞開的窗戶抬了抬下巴。其實她現在應該偽裝出被驚嚇到的樣子才更具有真實性,可是她太累了,沒心情演戲,疲憊的往後靠在床頭,連說話都提不起勁。


    中年騎士沒有動,還是和其他幾個全副武裝的騎士守在床邊,不留一絲縫隙,更不允許其他人隨便接近。他大概是使了個眼色讓另外的人去查看,沒一會兒查看的人就回來匯報:“確實有被人從外麵撬鎖的痕跡,我們還在牆壁上發現了抓鉤抓過的跡象。”


    中年騎士麵色不變,但顯然更加警惕起來,他扭頭問陸楠:“陛下,您看清那個人的長相了嗎?”


    “沒有,太黑了,而且我一拉鈴那個人就不見了,隻是依稀看到好像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


    陸楠懶洋洋的回答道,用手掩住嘴打了個哈欠。


    “當時窗戶是開著的嗎?”


    “沒注意,但應該是吧。”


    “那個人隻是看著,沒有任何舉動?”


    中年騎士有些懷疑的問,陸楠不耐煩的說:“我怎麽知道,我就是忽然驚醒,看見有人蹲在窗邊,嚇得趕緊拉鈴,那個人就消失了。說起來我倒是很迷惑不解,明明王宮的警備比以前更嚴密,為什麽還會被人溜進來,一路恍若無人的爬到了我臥室的窗戶。幸好那個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要是真的打算殺了我,等諸位進來恐怕隻能給我收屍了。”


    她的語氣並不強烈,甚至都沒有包含任何怒氣,可是屋裏的人卻一個個噤若寒蟬,中年騎士噎了一下,麵帶愧色,無話可說的垂下了頭。


    見狀陸楠緩和了一下語氣:“好了,我也不是要遷怒諸位,雖然對外麵的世界不太了解,但那些刺客向來詭計多端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今天算是天主保佑我才逃過一劫,但我不希望還有下次,明白了嗎,諸位。”


    “是,陛下。”


    被她說得無地自容的護衛和騎士們稀稀拉拉的回答道,借著走廊外麵透進來的燭光,陸楠看見不少人都咬牙切齒,一臉羞愧,看來日後王宮的戒備會變得更周密嚴謹,這些人大概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們的決心。恐怕朱利安沒什麽機會再偷偷摸進來了。


    之後沒什麽其他可說的,護衛和騎士們仔細檢查了房間,並且特地派遣了專門的人從此以後就守在陸楠臥室窗戶下方的位置,二十四小時輪班。原本他們還挺想留幾個人呆在臥室裏,被陸楠堅定的拒絕了。開什麽玩笑,她的私人空間已經很狹窄了,要是連睡覺都得被人盯著,恐怕她遲早會患上抑鬱症。


    臨走前中年騎士看了一眼房間另一頭緊鎖的另一扇門,猶豫著問:“陛下,需要把鄰近幾個房間都檢查一遍嗎。”


    因為陸楠沒有那些奇怪的習慣比如半夜起床上廁所還需要人伺候,所以她一向不喜歡把貼身侍女留在隔壁隨時待命,臥室左右兩個房間向來都是空著的。但是如今右邊的房間裏住著拉比,陸楠雖然並沒想過要隱瞞她的存在,卻不想讓她大半夜的被一群凶神惡煞的男人審視盤問。


    “不用了,左邊那間沒人,右邊住著我的一個侍女,但她絕對可靠,而且晚上我都把房門從裏麵反鎖,她進不來的。”


    中年騎士欲言又止,但他知道有資格擔任陸楠貼身侍女的必定是出身不凡的名門閨秀,所以就沒再堅持,行了個禮後帶著其餘人退出了房間。陸楠重新躺回床上,又打了個哈欠。


    她知道剛才那番語焉不詳的話肯定瞞不過見多識廣的中年騎士,這位騎士可不是那種空有頭銜的酒囊飯袋。他是騎士團團長特地推薦過來擔任護衛隊長的人選,據說以前一直活躍在民間進行追查異教徒以及間諜的工作。被他親手緝拿的異教徒和其他逃犯最少也有五六十個。別的不說,陸楠那份詭異的鎮定就足以引起他的懷疑,畢竟,再怎麽膽大的人,在經曆了驚魂未定後,也不可能是陸楠那個反應。


    但是陸楠根本不在乎。


    到了她這個地位,如果還要隨時隨地注意其他人的看法,違心強迫自己去演戲逢迎,未免也太可悲了。以前陸楠處處謹慎小心周全,因為她僅僅是洛林的女王,前麵還吊著一根名為皇帝的胡蘿卜沒吃到嘴,生怕一個不小心這根胡蘿卜就飛了。如今大權已然在握,雖然不至於從此徹底放飛百無忌禁,起碼有資格任性一下。懷疑又怎麽樣,那位騎士難道還有膽子公然質疑她的說辭,徹底和她對著幹嗎?明知另有內情,他顯然隻會選擇什麽都不知道,裝模作樣的去追查那個夜闖王宮的犯人而已。能得到騎士團團長的賞識,他必定是個正直的人。可能成功在王宮獲得一席之地,他必定也是個謹慎的人。


    陸楠思考了幾秒鍾,就再也無法將散亂的思緒凝聚,疲倦的放任自己再次進入夢鄉。她的心裏還殘留著一點對朱利安的愧疚以及對日後的擔憂,但又本能的相信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如今她應該將精力放在更長遠更廣闊的世界,一個朱利安以及被時代和社會拋棄的古老團體,壓根不是她的對手。


    她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侍女們過來問候早安並且開始伺候她洗漱打理的時候,看不出任何異樣,看來昨晚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大麵積的流傳開,那位騎士果然是個十分謹慎的人。陸楠懶洋洋的隨便吃了點東西,對著鏡子看侍女們喜氣洋洋的給她穿戴打扮,隻覺得還是很疲憊,有些提不起勁兒。


    “您看上去沒什麽精神呢,是沒有睡好嗎。”


    貝赫倫夫人依舊當仁不讓的占據了為她梳頭的位置,嘴角帶著一絲曖昧的笑容,含蓄的問。


    陸楠透過鏡子瞟了她一眼,這位夫人倒是紅光滿麵,顯得比平時年輕了至少十歲。女王的貼身女官與女皇的貼身女官地位和權力上都千差萬別。這位夫人向來野心勃勃,一次又一次妄圖從各個角度操控陸楠,插手政治和權力。也許她以為陸楠是因為太過興奮才睡得不穩當,想要以這個話題來引發陸楠的回應。畢竟,平時再怎麽穩重成熟,陸楠的生理年齡依然隻有十六歲。正常情況下,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忽然成為巨大帝國的主人,心裏不可能不感到惶恐和緊張吧。更別提陸楠沒爹沒娘,身邊一個年長可靠的親戚都沒有。貝赫倫夫人看來是還沒放棄從感情上攻陷她的打算啊。


    陸楠垂下眼簾,玩弄著梳妝台上散落擺放著的一個胸針,免得被貝赫倫夫人發現此刻她臉上的嘲諷。


    以前陸楠一直覺得她距離正式的皇帝無非隻是個名義和儀式,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可是直到真正舉行加冕儀式後她才真切的認識到兩者的不同。就像是貝赫倫夫人竟然完全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貝赫倫夫人對王宮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陸楠斷定她是真的不知道而非假裝,因為按照她的性格,絕對不會在知道的前提下閉口不談,一定會拿出來當做刷陸楠好感的工具,各種關心慰問,展示她的所謂“真心”。


    至於貝赫倫夫人被瞞在鼓裏的原因也很簡單,陸楠現在已經不是洛林女王,而是正式的皇帝了。她將要麵對的不再是單純一個小小的洛林,而是整個帝國和下屬的無數封臣領主——當然,還有更多的企圖討好她在她身邊占據有利地位的人。隨著加冕儀式的完成,她的衣食住行也跟著升級換代,大量專門負責此間種種繁瑣事務的侍者和其他管事湧入了王宮,貝赫倫夫人正和他們鬥得火熱呢。雖然現在貌似她占據了上風,還牢牢把持著第一女官的位置,但陸楠明白,她遲早會敗下陣來,被隱瞞隻是個前兆罷了。


    因為,陸楠根本就不會如她所願的在背後支持,她反倒是幸災樂禍的等著貝赫倫夫人翻車的那天。這樣也好,免去了她出麵當惡人的麻煩。所以說到了這個境界陸楠認識到大多數時候她壓根什麽都不用去做,下麵的人自然會竭盡全力的鬥個沒完,陸楠隻需要坐享其成,接過最後勝利者雙手奉上的果實就可以了。


    在貝赫倫夫人的絮絮叨叨中陸楠完成了更衣打扮的工作,她沒有耽誤更多的時間,帶著一幫子侍從侍女走向一樓,那裏將要舉行成為皇帝後第一次正式的禦前會議,陸楠不想遲到。


    她既然已經是帝國的皇帝,那麽這個王城也隨之再一次成為了帝國的中心,不管那些領主封臣喜不喜歡,他們都得按照規定將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在這裏,不可能和以前一樣呆在自己的領地裏做土皇帝。可以預見今後的禦前會議參與人數會變得更多,而以前那些還能勉強站在末尾混個資格的小貴族再也不能參加了,因為以帝國的標準衡量,他們實在是不夠格。


    實際上弗蘭德斯公爵已經催促了陸楠好幾次重新篩選身邊的侍從侍女,“伯爵以下的級別哪裏有資格靠近您呢”——他原話就是這麽說的。


    陸楠心裏想著其他的事情,一路漫不經心的走著,凡是看到她的人,不管是什麽身份,全部都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不動,將頭埋得幾乎塞進靴子。而陸楠也沒有和以往一樣謙和的回禮,隻當沒看見似的繼續前行,而那些人也不以為意,臉上都是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這不是陸楠變得驕傲了,而是之前侍奉過前任皇帝的禮儀官專門告誡過,身為皇帝理應高傲,不可隨便對任何人表示親近與關注,陸楠不過是從善如流。


    她自己倒是沒什麽感覺,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看太多都麻木了,但是身後那些侍從侍女們卻不這麽認為。看著那些在外麵被人高高捧起的大人物卻隻能如此謙卑,雖然明白不過是仗著皇帝的勢頭,卻還是讓他們一個個興奮激動不已,走起路來都虎虎生風。有幾個出身不是很高的侍者臉上甚至已經露出了驕橫自滿的神色。這一切恰好都被陸楠看在眼裏。


    “果然應該聽從弗蘭德斯公爵的勸告,把身邊的近侍們都換一遍嗎……想想就覺得好麻煩啊。”


    這麽想著的陸楠在高亢的號角聲以及司儀官洪亮的通報聲中走進了被重新裝飾布置一新的底樓大廳,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她就開始腦仁發痛。不是陸楠膽怯,而是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麵東法蘭國王身邊的那位金發小堂弟。他一臉憤慨,怎麽看都忍耐已久是專門來找麻煩的。


    陸楠一想到接下來即將宣布和發生的事情,心情怎麽可能愉快得起來。


    第224章


    在她完成加冕儀式後生活的方方麵麵發生了很多改變,其中一條便是此刻身下的禦座變得更加寬大豪華,和以前那個高級扶手椅一比,明顯是天壤之別。陸楠因為太忙的關係並沒有過多關注過這方麵,她還挺好奇這個全新的禦座是從哪裏搬來的。因為從上麵的痕跡來看顯然不是新做的,大概是前兩任皇帝時期便存在的產物,極大可能還是查理大帝使用過的那一座。王宮裏零零星星查理大帝的遺留物不少,風格大多極盡奢侈華麗之能事,清一色的鍍金鑲寶石,布滿密密麻麻的雕刻紋路,估計查理大帝就喜歡那一口。


    但是坐在這上麵的滋味卻不太好受,後麵那個接近兩米的巨大靠背盡管有著比人頭還大,由純金製成的歌蘭家族家徽,看起來非常有氣勢,卻凹凸不平,頂得人難受。寬敞的椅麵足足有半米長,若非陸楠身上的衣服裙擺寬大能勉強塞滿,估計場麵隻會孤零零的十分好笑。而兩邊雕刻成獅子形狀的把手同樣極盡奢華,還可以看到獅子頭部因為長期的摩挲變得格外光滑,但是以陸楠的體格想要保持端坐姿勢的同時還將兩手搭在扶手上,隻會淪為搞笑的場景。畢竟,根據畫像來看查理大帝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這把禦座很明顯是配合他的身材打造的。陸楠不得不稍微傾斜一點身體,靠在另一邊扶手上,免得像個小學生般無所適從的維持雙手放在膝蓋上的姿勢。


    但這麽一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陸楠總不能真的徹底放鬆癱在禦座上吧,稍微斜著身體看似悠閑,其實陸楠全程都要腰部用力來維持優美的儀態,還不方便不斷調整姿勢讓自己舒服一點,不然堂堂皇帝在禦座上扭來扭去,成何體統。所以正戲都沒上,僅僅還在司儀官通報參與禦前會議重要大臣姓名頭銜的階段,陸楠就覺得累到不行,腰快斷了。更坑爹的在於禦座底座非常高,以陸楠的身高僅僅也就勉強保持腳尖點地,無從借力,更加了肌肉酸痛的程度。大致形容一下的話,有點類似坐著加大版酒吧高腳椅的感覺……


    她保持著臉上的表情不變,趁著司儀官沒念完名單的時候趕緊打量了一下下麵諸位王公大臣的站位。一眼看去,簡直明明白白。因為大量來自帝國四麵八方封臣領主的加入,大廳變得更加擁擠,一些以前還經常見到的洛林貴族早就失去了蹤影,換成了更多陸楠完全陌生的臉龐。她倒是有在私下努力的背誦五花八門的家譜和家徽標識,可要把那些頭銜姓名跟本人對上,不是短短幾天就能完成的任務。但是站在兩側隊伍前端的人員陸楠非常熟悉,左邊是以弗蘭德斯公爵為首的原本樞密院大臣團,後麵站著路德維希,卡爾,以及其他歌蘭王室家族的人。說起來僅僅隻是半年多沒見卡爾,他簡直已經長成了另外一幅麵孔。雖然以他的年紀,處於成長期的少年一天一個樣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但他的神情卻跟陸楠記憶裏那個怯懦膽小的少年徹底對不上號,很明顯他變得穩重內斂多了。陸楠有些欣慰的同時不免產生了新的警惕。她的本意就是扶植卡爾起來和卡洛曼的兒子以及妻子打對台,倘若他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確實很讓人頭痛,但他好歹也是歌蘭家族的男人,身體裏流淌著歌蘭家族的血液。萬一他因此起了不該有的野心,隻怕不需要多久又是一個卡洛曼。


    默默的給卡爾加了個特別關注的標記,陸楠將視線轉移到了另外一邊,她的另一位好叔叔東法蘭國王帶著那個滿臉怒氣的金發小堂弟站在隊伍的最前端,後麵則是孔代公爵為首的幾個獨立大領主,還有其他幾個帝國裏實力最強盛的封臣。看來即便是她已經正式登上皇帝的禦座,這些領主封臣們卻並沒有真的那麽服帖,尤其在陸楠還是個女人的前提下,他們大概很想找個由頭出來壓製一下陸楠。眼下這些人雖然一個個都神情端正看不出任何異色,更沒有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是這個站位劃分就很清楚的表明了他們的立場以及盤算。


    而那位西法蘭的小王子,萊茵公爵,顯然就是他們給陸楠準備的下馬威。


    西法蘭老國王進宮後遲遲未歸的消息在樞密院幾位大臣的聯手壓製下暫時沒有大麵積的流傳出去,加之當時所有人都忙著在加冕儀式裏活動奔走,所以勉強保持了風平浪靜。可惜天下到底沒有永遠的秘密,這件事還是在貴族圈子裏秘密流傳開來,陸楠對此也無可奈何。根據目前得到的消息,不少人都已經確定老國王肯定是死了,多半是死於陸楠的陰謀暗算。但這裏好歹是陸楠的地盤,老國王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同樣深陷王宮不知死活,另一個乳臭未幹派不上什麽用途,所以在局勢沒有明確前沒有人魯莽的跳出來打抱不平。


    而現在,有了東法蘭國王站出來,又有萊茵公爵這個苦主,私下抱成團共同對抗皇帝的幾大領主終於按捺不住了。陸楠苦悶的在心裏大歎了一口氣。她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天,不如說是當初她成為洛林女王時麵對大臣壓製的加強升級版。她又不是查理大帝那種具有壓倒性威望的開國皇帝,還有著天然性別上的劣勢,新皇繼位,大領主們不安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除了童話故事,哪有封臣貴族天生就對皇帝忠心耿耿俯首帖耳的設定呢。對皇權的對抗,想要逼迫皇帝讓步,從他手裏獲得更多的權力,不管東方還是西方,似乎都是永恒的主題。


    可一想到未來好幾年又得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用在各種威逼利誘分化打壓不同勢力上,陸楠就感到說不出的膩味。就像是明明手裏有更重要的工作卻不得不不斷分心去應付煩人的下屬同事一樣。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不存在更加煩人的上司,因為陸楠自己就是最大的老板。


    幸好麵對外來者的虎視眈眈,原本還有點小摩擦的洛林本地貴族倒是前所未有的團結一心起來,不談那些動不動就跑來跟陸楠表忠心拍馬屁的貴族,原本最頑固始終對陸楠耿耿於懷的幾個老派貴族也低下了頭,含蓄的表達了服軟。既然陸楠是洛林王國出身,她成為皇帝後理所應該的會重用洛林本地人而不是其他外來勢力。洛林的貴族們生怕會在這緊要關頭失寵於女皇,所以爭前恐後的跑來獻媚投誠也順理成章了。可以說,洛林是陸楠的根基,也是她最可靠最忠實的力量。如果非要把目前朝堂上的勢力粗暴的做個劃分,那麽洛林本地貴族毫無疑問是死忠派的保皇黨。


    “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我幹嘛還費勁的去跟這些人鬥啊,反正隻要加冕後他們自然就會站到我這一邊來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當初要是不和這些人鬥,估計洛林的王位都坐不穩,也許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卡洛曼呢……”


    陸楠又看了幾眼右側的洛林群臣,心情複雜的暗自嘀咕了幾句。


    這時司儀官終於把那份長長的名單念完了,示意下麵的人可以按照事先商議好的規定發言,陸楠急忙抖擻精神,以此來麵對即將麵對的刁難和質問。


    說是要發言,其實首先站出來說話的還是原本洛林樞密院的幾個大臣。當然,現在他們也跟著陸楠一起升級換代,變成了帝國樞密院大臣了。弗蘭德斯公爵再次擔任了帝國的首席大臣,這段時間走路都帶著風。他的府邸最近幾個月一直車水馬龍,來訪的賓客絡繹不絕,徹夜燈火通明,終日不熄。可以說他現在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站在了權力的頂端。


    老頭矜持的清了清嗓子,躊躇滿誌的站出來,開始說起了目前帝國最重要,也是急需解決的一係列大事。


    “眼下最重要的,毫無疑問就是至高無上皇帝陛下的婚事。考慮到帝國的穩定以及未來,我建議陛下應當盡快完成婚約,和諾曼底公爵舉行正式的婚禮,並且生下合法的繼承人……”


    說完了這個,他又意猶未盡的談起了財政和軍務方明的相關問題,雖然語言間諸多克製回避,並沒有指名道姓的說誰。但是哪怕身為首席大臣,也不應該越權去過問其他幾位大臣的事務。看得出來,哪怕再怎麽老謀深算,在天大的權力和突如其來的榮耀下麵,弗蘭德斯公爵還是有點飄飄然了。


    對此其他幾個樞密院大臣反應不一,富瓦伯爵一直都隱晦的站在弗蘭德斯公爵那一邊,算是弗蘭德斯公爵有恃無恐的依靠,所以他隻是笑嗬嗬的聽著,並沒有任何不快的表現。安茹公爵和以往一樣麵無表情,完全讓人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安茹公爵倒是微微撇著嘴顯得很是不屑,但可能是鑒於目前複雜的局勢,所以他難得的保持沉默,沒有和以往洛林的禦前會議一樣跳出來和他對噴。


    而站在對麵的另一派係的反應就比較值得回味了,大多數人都是一臉不耐煩,走神發呆的人比比皆是。而為首的幾個大領主要麽一臉冷漠,要麽就是無動於衷。特別是孔代公爵,他帶著一絲狡猾的微笑,死死盯著對麵樞密院大臣的臉,像是要從中找到什麽可以攻擊的破綻似的。老實說,這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情。樞密院幾個大臣之間的矛盾又不是秘密,稍微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其實陸楠想要拉攏孔代公爵這方麵的勢力很簡單,她隻需要將樞密院大臣的職位盡數更換,全部換成其他兩個國家以及更強有力的封臣就行了。但這麽做等於在開門放狼的同時自毀江山,陸楠再沒腦子也不會這麽幹。別說現在樞密院的幾個人幹得還算湊合,即便他們真的都是一群弱智,陸楠也不可能放著自家人不用而去信任那些外來勢力啊。


    弗蘭德斯公爵足足說了快半個小時才閉嘴,隨後輪到其他幾位大臣發言。他們的發言大多不痛不癢,例行公事般的照本宣科罷了。而在此期間,大廳裏始終保持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不少人不斷的窺探著站在最前端的萊茵公爵,交換著鬼鬼祟祟的眼神。東法蘭國王從頭到尾都半閉著眼,蒼老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所有人都在屏息靜氣的等待著,等待即將爆發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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