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巴賽爾公爵的表情顯得無比辛酸,用一雙失去了光彩的黯淡眼睛看著陸楠。


    “您一定在想,我是個膽小鬼,竟然如此畏懼死亡,寧願遭受痛苦的折磨也不肯幹脆的投入天主的懷抱,實在是侮辱了歌蘭家族的榮耀。”


    “呃,不,我不這樣認為。想要活下去沒有任何過錯,有時候活著可比死去勇敢多了。”


    陸楠還算真誠的回答,不過她確實有些疑惑。雖然巴賽爾公爵現在形容憔悴,病痛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但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確實是個真誠坦率的人。陸楠覺得他不像是個害怕死亡的膽小鬼。能叫一個男人如此留戀人世,哪怕難看的掙紮也要竭盡全力活下去,陸楠心想應該隻有家人了。


    “啊,看來您已經想明白了。”


    巴賽爾公爵的觀察力十分敏銳,陸楠神情微變,他就立刻捕捉到了,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想必您應該聽聞過關於我婚姻的傳言,我的妻子沒有什麽顯赫的出身,實際上她甚至連正兒八經的貴族都不算。當年為了娶她,我和父親發生了激烈的爭執,至今他都耿耿於懷,不肯原諒我的違抗。”


    巴賽爾公爵苦笑著說,陸楠若有所思。


    “這麽說的話,之前我的叔叔想要廢黜您的繼承權,將王位傳給小兒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算是吧,父親對出身和血統非常重視,不止一次他咒罵過我,說寧可把王位丟到垃圾堆,也不會讓出身低賤的孩子有朝一日坐上王座。”


    巴賽爾公爵痛苦的搖著頭,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因為情緒激動顯得更加蒼白,陸楠看著都覺得觸目驚心,生怕他太過激動而暈厥,小心的提醒:“冷靜,冷靜一些,親愛的堂兄,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站在您這一邊,和叔叔不一樣,我不太重視出身和血統。實際上不管他們的母親是誰,都是您的孩子不是嗎。隻要您的妻子出身清白,那麽他們就是歌蘭家族的成員,您無可懷疑的合法繼承人。”


    “聽您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巴賽爾公爵如釋重負的說,終於變得冷靜了一些。陸楠趕緊叫侍女端來熱水和糖,勸著巴賽爾公爵吃了一些,看他的臉色好多了,才繼續交談了下去。


    “那麽,雖然有點冒昧,現在西法蘭的局勢如何呢,您的父親有和您和解的意願嗎?”


    陸楠謹慎的問,根據她接到的消息,她派去的混合援軍在巴賽爾公爵原本軍隊的配合下已經擊潰了老國王的部隊。再加上陸楠連續以皇帝的名義給他發去了好幾道詔令,老國王終於悻悻的消停,雖然還是不肯將大兒子召回王都,卻也沒有再堅持廢黜他的繼承權。不過看樣子他不像是徹底打消原本主意的模樣,陸楠不得不詳細詢問一番。


    “還能怎麽樣呢,父親顯然是打著拖延的主意。他的身體可比我健康,也許還沒等到他留下王位,我的屍骨都已經化為灰燼了。”


    巴賽爾公爵自嘲的說,咳嗽幾聲後,他的表情變得鄭重起來。


    “我必須承認,關於王位繼承這件事上確實存有私心。我和我的那位弟弟一直關係惡劣,我的繼母更是對我恨之入骨。如果不能確保孩子們的繼承權,一旦我死去,他們和我的妻子下場將會無比的淒慘。但是,我堅持不肯對王位放手,不惜和父親兵刃相對,卻不僅僅是為了這個。畢竟還有愛德華在,他一定可以保全我的妻子孩子,至少不會讓他們喪命……仔細想想,我的兩個孩子都還那麽小,卷進王室和權力的爭鬥真的是一件好事嗎。比起做國王女王,我寧願他們平凡但是安穩幸福的活著。”


    他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慈父之情溢於言表,陸楠沒有吭聲,隻是靜靜的聽著。雖然她很想懷疑巴賽爾公爵是在演戲,但是心裏的直覺卻告訴她,這不是演戲,而是發自內心對妻子和孩子的深愛。


    “聽您的意思,還有另外的什麽原因,難道是和您的弟弟有關係?”


    不想讓氣氛變得太煽情,陸楠轉移話題,巴賽爾公爵強行抑製住了感情,咳嗽著斷斷續續的說:“是的,就像您猜測的那樣。其實我雖然很討厭我的兄弟,倒不是因為他性格惡劣品德卑鄙,老實說他倒還算是個不錯的孩子。但是我的那位繼母卻不是省油的燈,想必您應該聽說過史坦立德家族,那可是個臭名昭著的家族,而我的繼母正是這一代史坦立德家主的長女。按照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嫁給任何一個顯著的大貴族大領主,卻偏偏要嫁給一個年級足以給她當父親的男人當妻子。您覺得難道還是因為有什麽真愛嗎。”


    陸楠回憶了一下,好像她確實聽過這個家族的名字,不過大多都是些醜聞。這個家族位於最北邊,具體情況陸楠不太了解,但是他們一直喜歡靠著女人的裙子上位卻非常有名。據說他們會精心調教家族裏麵貌美的女性,把她們教得妖媚動人,卻心機深沉。隨後通過各種聯姻的方法來獲取其他領主貴族的財產跟領土。陸楠隻是知道她的這位叔叔後來娶的妻子年紀比他小了快三十歲,卻不知道她竟然出身於史坦立德家族。


    “看來您已經意識到了其中的關鍵,我的父親早就被繼母哄騙得隻知道聽從她的謊言,宮廷裏麵大多數重要的職位都換成了史坦立德家族的人擔任。如果真的讓我的那位弟弟成功繼位,我的繼母肯定會以攝政的名義奪取一切大權,那麽整個西法蘭還算是歌蘭家的領地嗎?史坦立德家族一定會明裏暗裏的掏空整個國家來喂養他們自己,就像他們以前做的那樣。也許他們還會找個空子煽動我的那位弟弟起來反叛,一旦僥幸成功,就可以把西法蘭從帝國的版圖裏獨立出去,屆時他們再教唆我的弟弟娶一個史坦立德家族的女人當妻子……”


    巴賽爾公爵劇烈的咳嗽起來,由於書房裏沒有其他人,陸楠不得不親自過去給他撫背,好讓他舒服一些。她一邊動作一邊心不在焉的想,如果巴賽爾公爵所說屬實的話,那倒也不是完全的危言聳聽。這種事情在貴族裏麵真的有過前例,是要有所提防。


    “我會重視您所說的一切,請您放心,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且,我當然是站在您這一邊的,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會支持並且確保您的王位繼承權。”


    雖然和巴賽爾公爵還是第一次見麵,陸楠對他感覺還不錯,比起那個根本見都沒見過的另一個堂兄弟,她當然願意站在巴賽爾公爵這一邊。再說她和諾曼底公爵聯姻的基礎就是確保巴賽爾公爵的繼承權,而且,他的健康如此糟糕,想必也活不了幾年。他的兩個孩子年紀似乎都很小,到時候陸楠不就可以重演卡洛曼和卡爾那一套老戲碼了嗎。


    當然,這樣的事情陸楠不可能宣之於口,隻是一臉正氣的勸慰著巴賽爾公爵。


    其實她還想問問諾曼底公爵和她締結婚約的事情他知不知道細情,但是想到自己多方探查打聽,居然沒有任何人發現巴賽爾公爵身體不好的實情。一方麵確實是因為消息閉塞不好探查,一方麵也足見巴賽爾公爵並不像看起來那麽軟弱無力。最起碼他把自己的消息成功的封鎖,沒有被太多人發現實情。所以陸楠完全有理由懷疑諾曼底公爵這事兒他從中插了一腳,搞不好還是他背後攛掇的呢。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不過巴賽爾公爵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他像是看穿了陸楠隱藏的顧忌,和她扯了一會兒閑話後忽然提出他的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大,大兒子六歲,小女兒才兩歲。不管未來陸楠結婚後生出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都很願意親上加親,和陸楠結一門娃娃親。


    “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到時候再說吧。”


    明白這是一種變相的投誠,畢竟這個年代締結婚約是件很正式很嚴謹的事情,巴賽爾公爵等於是在主動將自己綁上陸楠的戰船,陸楠莞爾一笑,沒有立刻回答。她心裏隻覺得很諷刺,為了達成目的,她出賣了自己的婚姻,現在連還不知道在哪裏等待投胎的孩子也要提前賣身了嗎。


    哦,對了,這樣一來還是近親通婚,萬一生個畸形弱智可就精彩了。


    送走了巴賽爾公爵,陸楠去騎了一會兒馬,又接見了幾個大臣,和一些貴族共進晚餐,直到月上樹梢她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臥室。一進門她就察覺到了屋裏有人,不過那種熟悉的感覺,應該不是什麽危險人物。她不動聲色的輕輕將門虛掩,伸手摸到一直不曾離身的匕首,壓低聲音問:“朱利安,是你嗎。”


    見朱利安從陰影中緩步而出,陸楠鬆了口氣,反手把門關緊。


    “真是稀奇啊,你居然主動在屋裏等我,有什麽事情嗎。”


    朱利安沉默了一陣,用沙啞的聲音說:“克洛泰絲,你……應該馬上就要正式加冕成為皇帝了吧。”


    陸楠正在解扣子的手停頓了一下,她敏銳的捕捉到了朱利安語氣裏那一絲異樣,不過她卻裝著沒有察覺到,若無其事的問:“是啊,怎麽了?”


    “……進行到這一步,你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大長老想要見你。”


    朱利安的語氣微不可聞,顯得竟然有些心虛。而陸楠卻是猛的一震,聽到一個從未聽過的新名詞讓她心中頓時危機感十足。大長老是什麽鬼?為什麽還能這麽理直氣壯的要求見她?難道這位公主真的加入了奇怪的組織被他們抓住了某種致命的把柄嗎?


    第198章


    陸楠心中可謂暴風疾雨般的震動,她又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抓住朱利安問個仔細。可是她不能,也不敢。雖然每一次和朱利安見麵相處她都極力的想套出更多的情報,但朱利安沉默寡言,她又忌憚著言多必失,導致現在她依然不清楚到底原本的公主知道多少。也許隨便不小心問錯一件事就會被朱利安發現破綻。一想到曾經被他扭斷脖子的過去,陸楠就心有餘悸的吞了口口水。


    “一定要現在嗎,我最近是真的很忙,可能抽不出時間。”


    飛快的思考了一番,陸楠小心翼翼的選擇了一個起碼目前看來最保險的回答,強自鎮定的說。她現在其實非常恐慌,覺得生命幾乎是在鋼絲上遊走。可她還要硬撐著不能呼吸過快,表情更是不能有任何異樣。就算朱利安對她有著盲目的信任,一旦反應太過古怪他還是會起疑心的吧。


    朱利安顯得十分為難,籌措了一下言辭後小聲的說:“但……你也知道,大長老不喜歡別人違抗他。克洛泰絲,我理解你的心情,之前這樣的事情我都盡量幫你推掉了。可是現在大長老親自發了話,再不去的話……想想那個後果。”


    陸楠的心頓時沉甸甸的往下一墜,以前她就一直覺得朱利安這個工具人不是白用的,而縱觀他為自己辦好的事情,明顯不可能是一個人的力量,他的背後肯定有著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勢力。他們為了公主花費大量人力物力,絕對不是出於做善事的目的,當然要獲得回報。現在聽朱利安的口氣,貌似自己在這個關係裏還處於下風,被那個什麽見鬼的大長老完全壓製。既然對方如此自信的要求一個女王,一個即將加冕的皇帝聽命,手裏勢必有迫使她服從的把柄。再想到至今都沒搞清楚公主的身世,陸楠隻覺得心底冰涼一片。


    好不容易才掙脫了教會的壓製,又忽然冒出來一個大長老企圖操縱她嗎。


    “克洛泰絲?”


    見她久久不語,朱利安有些擔憂的輕聲催促。陸楠現在也沒法立刻想出什麽好主意,更不敢輕易嚐試套話。終於走到了距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的距離,她可不甘心就此死掉。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


    她隻能先答應,本來還想問一下具體怎麽見麵的事情,但是仔細思考之後,她估計公主多半以前跟那個大主教見過,便保持了沉默。朱利安見她一臉不快,歎了口氣說:“別這麽任性好嗎,大長老畢竟是大長老,沒有他的話你未必能站在現在的位置。不想想你母親的安排,起碼也顧慮一下大長老手裏的那些籌碼。克洛泰絲,我也希望你什麽都不要多管,隻安心當個女王。但是你終究是為了這個目的才降生到這個世界,不往前走下去的話……”


    盡管他的語氣很軟,陸楠卻聽得一肚子氣,她又是驚恐,又是憤怒,扭頭看向他冷漠的問:“這是在威脅我嗎,朱利安。要是我不肯服從大長老,你就要站到他那一邊與我為敵了?”


    “為什麽要這麽說,克洛泰絲,你怎麽了?”


    朱利安驚訝異常的瞪大了眼,仿佛看著什麽陌生人一般看著陸楠。


    “一開始你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沒有人逼迫你,是你自願的。怎麽,現在你想要反悔了?還是說帝國的權力以及奢華迷暈了你的頭腦,該不會真的想拋棄過去,以帝國人的身份活下去吧。這根本不可能,不要說我,大長老首先就絕對不會原諒背叛者!”


    陸楠被他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朱利安打量她的視線前所未有的冰冷,她幾乎都要忘記這個男人原本就殺人不眨眼,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分子。她飛快的運轉著大腦,但是覺得不管怎麽解釋都像是掩飾,最後心一橫委屈的對他低喊:“你要這麽想就隨便吧!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把對付叛徒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了!”


    喊完她就趕緊衝到床邊抱著枕頭把臉埋在裏麵,做出氣悶鬧別扭的樣子,心裏緊張得砰砰直跳。她豎起耳朵聆聽朱利安那邊的動靜,聽到他一步一步朝著這邊走過來,踩在地攤上發出輕微的聲音,無比害怕下一刻他就把手按在她脖子上,狠狠一扭……


    但最終他隻是遲疑的摸了下她的頭發。


    “別多心,克洛泰絲,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也許是時間過得太快了,我又很少能見到你。總覺得不知不覺間你就長成了我陌生的樣子……有時候看著你,我會恍恍惚惚的覺得,你好像是……別的什麽人……當然,那隻是我的錯覺,你不是克洛泰絲又會是誰呢。”


    陸楠緊張得幾乎快要窒息了,她做賊心虛的覺得朱利安話裏有話,其實是在試探。她一邊竭力保持著呼吸不要太過淩亂,一邊還得放鬆身體不能僵硬,免得被朱利安察覺到異樣。


    接下來朱利安一直絞盡腦汁的想要開解她,但是陸楠害怕隨便多說一句話便會露餡,一直悶聲不語,更不敢和朱利安對視。最後朱利安無可奈何的說:“好吧,隨便你,但是大長老還是要見的,他都專門為了你過來一趟,總不能讓他空跑。不用擔心,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你隨便找個借口出宮一趟,到中心廣場的西街,右邊數起第六間店鋪。”


    陸楠抱著枕頭點了點頭,依舊不看他。朱利安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再次撫摸了她的頭發,才和往常一樣從窗口翻身跳下。陸楠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直到幾分鍾後確信他真的已經走了,才丟開枕頭,心有餘悸的喘息了好幾口。這時她才發現,手心裏全是冷汗。


    其實剛才朱利安坐在身邊的時候陸楠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騙他背對自己,然後用藏著的匕首來個背刺,直接把他一勞永逸的解決掉。看來朱利安並不是不曾懷疑過她,隻是都被陸楠以各種理由借口蒙混過去。但是一到了這種涉及太過隻有原本公主才知道內情的場合,陸楠就完全騙不下去了。她再怎麽演技精湛心理素質過硬,也沒法無中生有靠瞎猜騙過一群人啊。


    但最後陸楠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一來她毫無把握能成功殺掉朱利安,即便僥幸成功,那麽大的動靜肯定會引來外麵的守衛,陸楠如何解釋屋裏忽然多出一具屍體的事實。而且她記得騎士團團長以及阿弗裏都對朱利安態度異樣,搞不好他身上有什麽不能見光的秘密。屆時陸楠渾身長嘴都說不清楚。其次,殺掉朱利安是個治標不治本的愚蠢計劃,起碼目前朱利安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在沒有搞清楚他背後勢力和那個見鬼的大長老身份前,殺了他於事無補。誰知道這會不會打草驚蛇,引起他背後勢力的瘋狂報複呢。想想朱利安平時神出鬼沒的行徑,以及公主本身非常可疑的身世,陸楠暫且不敢貿然行事。


    “真是見了鬼,難道這個公主還真是假的?”


    翻了個身在床上躺平,陸楠仔仔細細的把剛才的對話在腦海中重放了好幾遍,朱利安提到使命還有背叛,陸楠隻能想到那些邪惡組織培養替身偷天換日以實行計劃的橋段。但這顯然說不通,陸楠不覺得這個時代就有那麽高明的整容手術。要找一個和原來公主長得非常相似替身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再說她要是有任何不妥,早就被宮廷裏其他人發現了,畢竟原本的公主又沒有長期深居簡出,無數王公貴族都見過她長什麽樣子。


    那麽是還在嬰兒的時候就替換了?那更不可能。因為這樣就無法解釋她的長相,總不可能還在嬰兒的時候就能預見十六年後她會和歌蘭家兩任皇帝長得很像這件事吧。而且貴族間其實對血統非常看重,自然有著他們那一套檢驗真假的辦法,不然的話豈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抱個嬰兒來冒充貴族了。根據陸楠得到的信息,大貴族的妻子產子的時候都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數族人重臣都站在屏風外麵圍觀,為的就是杜絕狸貓換太子這種事情發生。哪怕公主的母親記錄得語焉不詳,可在王室的係譜裏她也是正兒八經有皇後身份的。怎麽想都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在沒人見證的情況下實行替換。再說前任皇帝又不是傻子,哪有那麽容易被蒙混的。


    所以陸楠覺得自己的血統應該沒什麽問題,肯定是皇帝親生的。那麽疑點就集中在公主母親那一邊。結合幾次輪回得到的諸多信息,她覺得這位異教徒出身的前皇後多半沒那麽簡單,也許在暗中策劃著什麽陰謀,想要通過從敵人內部瓦解他們。再想想非天主信仰下的異教徒們那些奇奇怪怪的信仰和習俗,弄個秘密結社崇拜邪神的組織出來似乎也不怎麽奇怪了。


    “難道他們盤算的主意是通過讓混有異教徒之血的公主上位,再改朝換代,實現異教的複興?”


    想到這裏,陸楠不禁嘲諷的一笑。


    “如果他們真是這麽想,隻能說太愚蠢了,根本就不可能。”


    如今整個西方基本已經成為了天主教的天下,無數信仰異端古神或者其他圖騰象征的部落王國,要麽被當成異教徒窮追猛打滅了國,要麽退縮到更加荒涼的地方苟延殘喘,想必消亡也隻是遲早的事情。陸楠不知道曆史上天主教是怎麽擴張的,但是她知道那些異教徒都蹦躂不了多久,終究整個西方都把天主教奉為唯一正統。至於後期他們內部分裂又搞出諸多派係撕扯個沒完那是另一回事。陸楠不想評判誰對誰錯,隻能說這是曆史的選擇。妄想靠著某個有異教徒血統的皇帝一手遮天,拯救即將滅亡的某個古老信仰,簡直是在做夢。


    但是這種理由當然無法說服那個什麽“大長老”,估計他還會覺得陸楠是個背叛者企圖脫離掌控,惱羞成怒的要把她直接毀滅呢。陸楠倒不怕跟他杠正麵,終究不過是個地下組織,難道還能跟帝國正規軍戰到底不成?可是陸楠沒想錯的話,他們手裏肯定掌握著某種可以徹底毀掉她的關鍵證據。要知道,母親是個北方小國公主跟母親是個蠻族異教徒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陸楠好不容易才穩定住國內局勢坐穩了王位,這個消息要是爆發出來,恐怕不隻是教會要借此機會興風作浪,那些一直都看她不順眼的貴族們絕對會掀起一波廢黜的浪潮。卡洛曼可還活著,不少不喜歡陸楠激進嚴格作風的老舊派可非常懷念他。陸楠又不是沒聽過下麵對自己的非議,其中最大一點就在於他們堅持帝國的皇帝應該由男人來做,女人來湊什麽熱鬧。就算現在好像看著還行,女人終究是愚蠢和淺薄的,總有一天陸楠會壞事,帝國會毀滅在她手上。


    有這種論點的人還不少,陸楠還拿他們沒辦法,總不可能因為幾句非議就要殺人全家吧。那麽搞才是自尋死路。


    “這些都還算了,我就怕當初老皇帝以及他三個兒子的死也有問題……”


    忽然想到了另一間更加可怕的事情,陸楠不禁煩躁的在床上滾來滾去,心裏像火燒一般難受。


    “當時就覺得太巧合了,怎麽可能三個男性繼承人一起死掉。我原本以為是安茹公爵的手段,可是根據迄今為止的了解,他不像是個能做出這種事情的男人。最多他為公主上位造了勢,又願意以自己的全部身家來支持公主繼位……那時候人心惶惶的,卡洛曼就是輸在慢了一步……這樣想的話搞不好老皇帝和他的三個兒子都是死在朱利安那群人手裏,不然怎麽可能輪得到我上位……”


    越想越覺得非常有可能,陸楠狠狠的抓著自己的頭發。這種事情但凡曝光,別說坐穩王位了,分分鍾弄死她都是輕微的啊。別看貴族階級裏麵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有,他們對血親殘殺這種事卻十分忌諱。當然,要是手段高超偷偷摸摸沒被發現就算了,一旦不小心被發現罪行,輕則流放囚禁,重則直接吊死。帝國的曆史上這種先例大有人在,其中身份最高的一個是查理大帝的侄兒巴蘭伯爵。他因為密謀暗殺當時的繼承人,也就是公主的父親,被判處叛國罪。由於帝國遵循不讓貴族流血的原則,他硬是被活活曝曬了十一天才痛苦的死去。


    巴蘭伯爵立下了諸多戰功,還多次救過查理大帝的性命。當時有很多人支持他,覺得他更適合繼承皇位,比那個連馬都騎不穩的皇太子強多了。大概就是這樣巴蘭伯爵才暈了頭,想著解決障礙順利上位。查理大帝很喜歡這個侄兒,一度想饒他一命,最多判個終生監禁。結果還是無法抗過態度激烈堅持到底的諸多貴族跟樞密院,親自簽下了處決令。也就是因為這樣,當初陸楠算計卡洛曼,把刺殺的鍋強按在他頭上,才會那麽輕鬆順利的將他打倒。最後她沒有要卡洛曼的命隻是判處流放,貴族們還得捏著鼻子讚美她一聲仁慈呢。


    “不行,不能留他們,必須趕快解決掉,隻有死人才沒有危險。”


    咬著大拇指陸楠自言自語,心中殺意高昂。


    第199章


    心裏打定主意要徹底的殺人滅口以絕後患,不過陸楠暫時還不想輕舉妄動,她決定還是先按照朱利安說的那樣去赴約,起碼先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再說。既然朱利安都沒有看穿她是個冒牌貨,那個大長老應該更不可能分辨出陸楠是不是公主本人。他能對公主有什麽深刻的了解?隻驗證身體真偽,陸楠當然不會擔心。


    她想過帶上足夠的軍隊隨行好確保自身的安全,畢竟沒人能預料一群神神秘秘的異教徒會幹出什麽事。可這麽做跟不打自招有什麽區別。陸楠不想讓任何活口落到其他人手裏。她必須確保一次性的全部解決。雖然不清楚到底這股地下勢力有多少成員,但公主出身這件事肯定不會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估計隻有上層少數人員才知曉詳情,陸楠把他們幹掉就完事兒了。


    可是要陸楠單刀赴會,她又有些膽怯。她可以毫無懼色的獨自一人麵對庫曼的蘇丹,卻不想單獨去見那個什麽大長老。天知道對方是不是個狂信徒,萬一強迫她搞邪教儀式怎麽辦。這種時候陸楠才發現自己身邊竟然一個可以依賴的心腹都沒有。香檳公爵自然是靠不住的,弗蘭德斯公爵富瓦伯爵之流靠邊站就好,安茹公爵……還是算了吧。就連最值得信任的阿弗裏,陸楠也不敢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雖然忠誠可靠,卻不是愚忠,陸楠不覺得他會眼睜睜跟著自己去幹一些一看就很可疑的事情還視而不見。想來想去,居然隻有洛雷托比較靠譜。最起碼他眼下沒有任何出賣自己的需要。他又是個聰明人,不會傻乎乎的在還沒有任何依仗的時候就試圖抓把柄來威脅陸楠。想必他自己清楚得很,由於血統的關係,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貴族,更別說篡位什麽的了。


    仔細思考了一番後,陸楠不顧時間已經很晚,翻身而起,叫外麵值夜班的傳令官去找洛雷托。幸好他因為宮廷牧師的身份一般都是呆在王宮教堂裏麵的,很快就到了。陸楠也不囉嗦,屏退侍從後直截了當的問:“您那裏還有多少能動用的人手。”


    她不信洛雷托會是個光杆司令,身邊肯定會有一些可以動用的手下。這個人的過去始終是一團迷霧,陸楠懷疑他多少跟一些地下勢力有關聯。不然就衝他描述的身份,怎麽可能活蹦亂跳的活到這麽大,還明顯接受過正規教育。再說他在教廷經營了那麽久,就衝那一天教廷使者對他畢恭畢敬的模樣,陸楠堅信他肯定用自己那副神棍嘴臉蒙騙了不少無知群眾給他賣命。


    主教愣了一下,然而他果然和陸楠想的一樣,是個聰明而且識時務的人,不動聲色的說:“沒有多少,不過隻要不是想發動一場戰爭,足夠您使喚了。”


    “很好,明天下午您暗中帶著足夠的人跟著我的馬車,不管看到了什麽都別多嘴。如果我全程平安無事,那麽皆大歡喜。如果見我進到某棟建築超過一個小時還沒出來,就帶著人直接衝進去。必要時刻還可以通過這個找來足夠的衛隊。”


    陸楠說著就交給他一個刻著自己印章的戒指,鑒於目前他們還不流行玩虎符尚方寶劍這一套,隻能用這個來證明身份了。不過鑒於帝國的法律還是很嚴酷的,應該沒人敢隨便冒用王室的紋章,更不用說戒指上巨大無比的紅寶石。


    主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但他卻什麽都沒說,默默的鞠了個躬表示服從。


    “您可以把這個理解為一次考驗,隻要通過了,一切好說。我想您的最終目的也不是窩在教堂裏當個宮廷牧師吧。”


    陸楠語含警告,主教貌似溫順的點點頭。


    “當然,我明白,請放心,我一向是個嘴巴很嚴實的人,深知什麽時候應該保持沉默的道理。”


    陸楠嗤笑了一聲:“最好是這樣。”


    果然還是和這種識時務的小人合作比較愉快,因為他們足夠識時務,哪怕心裏滿是算計,也不會一開始就暴露,好歹也得裝一陣子。正因為熟知洛雷托肮髒的本性,陸楠不畏懼將自己的底細稍微透露一些給他。他知道了又怎麽樣呢。隻要陸楠還穩穩的坐在王位上,哪怕被洛雷托發現了一萬個秘密,他也不會吐露給任何人,更別說反過來威脅她什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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