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德斯公爵那邊商談婚約的事情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據說還挺順利的,諾曼底公爵好像已經徹底的自暴自棄,全程都抱著放任自流的態度。雖然還沒有正式的確定婚約,但陸楠跟諾曼底公爵締結婚約的消息還是飛快的傳遞開了。不得不說薩利安家族還是挺有影響力的,很快就又有幾個西法蘭的領主派來了使者表示隻要戰爭一結束,他們很樂意帶著全家來覲見女王陛下。


    見狀陸楠終於感到了極大的欣慰,感覺這個婚約沒白結,受點氣也值了。隻是唯一不妙的地方在於諾曼底公爵開始催促陸楠盡快發兵派往西法蘭。陸楠不得不自掏腰包通過香檳公爵找了好幾隊雇傭兵,打算暫且用這個來敷衍一下。


    忙忙碌碌了這麽幾天後,陸楠終於暫時搞定了一切安排,按照原定計劃“出宮靜養”。考慮到此行的目的,她不能帶太多隨行人員,免得不小心走漏風聲。於是陸楠隻象征性的帶走了百來個護衛以及騎士團。為了盡量節約時間,陸楠準備到時候把護衛都留在行宮,和騎士團的人騎馬上路。等到了目的地後她再找個借口甩開騎士團的大多數人,隻帶著少數幾個嘴嚴的人。這個計劃可以說非常冒險了,簡直就是在賭命。要不是陸楠可以死亡回溯,她還真的不敢如此喪心病狂。


    簡單的收拾好了行李,陸楠一個侍女侍從都沒帶,在一個清晨悄悄的離開王宮,朝著行宮而去。這個行宮也是她事先挑好的,位置隱蔽,而且方便她出境。直到上了馬車陸楠才忽然想起來好像最近都忙著在幹其他事以及跟香檳公爵廝混,她忘了跟安茹公爵事先通氣……算了,如果可以順利回來,到時候再說吧。


    在吱嘎吱嘎的馬車裏,陸楠無聊的打了個哈欠,正想抓緊時間睡一覺,可是一個隨行的騎士卻表情怪異的策馬上前,跟在她的馬車邊上,敲了敲車窗。


    “很抱歉打擾您,陛下,但是……阿弗裏閣下想求見。”


    “什麽?”


    陸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臉茫然的從車窗伸出腦袋,果然看見了阿弗裏騎著馬追了上來,簡單的跟幾個騎士和騎士團團長見禮問候後才一臉嚴肅的說:“陛下,現在外麵很不安全,您不應該隻帶這麽點人離開王都。”


    “隻是去行宮而已,又沒有多遠,而且那裏也有駐紮的護衛啊。”


    陸楠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笑著解釋。


    “我也是騎士,理應擔負起護衛您的職責,請允許我隨行。”


    阿弗裏不容拒絕的說,陸楠的笑容有點僵硬了。


    “不用了吧,您還得帶軍呢,您不在王都的話,那幾個軍團由誰來負責。”


    “僅僅隻是護送您到行宮而已,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說來十分慚愧,陛下對我諸多關懷愛護,但我卻沒有能回報陛下,所以請答應我這個請求,這也是現在我唯一能為陛下做到的事情了。”


    阿弗裏誠心誠意的說,陸楠覺得自己要是拒絕的話這人大概會直接一路追著不放,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難道這是因為前麵一段時間她老是去刷好感帶來的後果嗎?還是因為她跟諾曼底公爵締結婚約讓阿弗裏認為她是在為國犧牲心裏愧疚?事已至此,她隻能點了點頭,心想如果僅僅護送的話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


    “好吧,那就謝謝您的好意了。”


    見陸楠答應,阿弗裏嚴肅的臉上浮現了一絲隱約的笑容,隻是很快就消散了。陸楠注意到他看著自己的表情很沉重,甚至還有些內疚。不知道這人到底自己腦補了些什麽,陸楠真想告訴他自己可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偉大啊。


    第165章


    由於陸楠沒有帶多少隨行人員,更沒有什麽大件行李,一行人隻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就到了行宮。行宮那邊倒是早就接到了消息,打掃收拾穩妥迎接陸楠的到來。這個行宮雖然占地不大,修建得也不是很精美,卻有一個天然的好處,裏麵有一口溫泉,四季如春,非常適合秋冬季節在這裏居住玩耍。要是換個時間陸楠肯定會好好享受一番溫泉,因為平時她洗個澡實在是太不方便了。但此刻她滿心想的都是怎麽早點離開,哪有去泡溫泉的心情。


    來的路上陸楠就一直在盤算,這種時候她手上缺少心腹的缺點就暴露無遺。正常情況下她應該提前準備好一個替身來頂替自己,這樣才能盡量不泄露消息。可是一時之間她哪裏去找穩妥的替身,雖然可以找個和自己外貌特征相似的侍女來冒充,但陸楠又怎麽敢相信這個替身不會壞事呢。所以她想來想去,與其機關算盡,還不如徹底賭一把大的。既然騎士團團長對王室忠心耿耿,陸楠選擇對他吐露一些實情好讓他為自己打掩護,應該不是什麽難事。畢竟這個行宮裏的人並不是很多,隻要牢牢的把這些人控製起來,不讓他們隨意接近自己的住處。到時候哪怕有一些懷疑,他們沒有證據也不敢到處亂說。當然,陸楠不準備一開始就全部據實相告,她身為帝國的女皇卻要去跟敵方首領私下見麵也太駭人聽聞了。雖然這件事到了最後肯定瞞不過隨行保護她的一幹人員,但是能拖一刻是一刻,陸楠還可以在去的路上對他們提前鋪墊一下,打打預防針之類的。


    這件事陸楠覺得應該很有把握,騎士團團長的性格她早就摸得差不多了,也許他會震驚和生氣,但他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陸楠自信即便是他知道了一切真相,到時候他們已經身陷險境,難道他還會把自己丟下不管嗎。隻要可以順利達成和庫曼蘇丹和談的目的,陸楠認為哪怕是因此導致騎士團團長對自己好感大減也值得。反正最多就是恢複到一開始關係冷淡的局麵,騎士團團長肯定不會因此起來反對她就行。


    這也是陸楠為什麽其他人都不帶,唯獨隻帶騎士團的原因。因為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她,唯獨騎士團團長不會。哪怕他心裏再怎麽討厭她憎惡她,他還是會毫不動搖的擋在陸楠麵前,為她遮擋一切危險,前提在於隻要她還是女王。陸楠有時候想想也覺得挺好笑的,她覺得整個帝國唯二能全心信任的人就是騎士團團長跟阿弗裏,哪怕其實私下他們交往並不多,也談不上有多麽深厚的情誼。陸楠平時總是不遺餘力的故作親善想拉攏他們,她心裏卻很清楚,這兩個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態度到底是親熱還是冷淡。與其說他們忠於自己這個女王,不如說他們忠於的是自己心中的“道”。雖然是外國人,陸楠卻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那種東方所推崇的“風骨”。


    但正因為如此,陸楠可以信任他們,卻不能盡情的使喚他們,比如讓他們擔任自己的打手和走狗。陸楠還是挺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不是那種他們可以認同的好人。某種程度上他們願意容忍自己的一些行為,可這種容忍是有底線的。陸楠還不想去挑戰他們的底線。說到底,忠誠又不是真的恒定不變的數值,一旦達成所謂的“被攻略”,從此就真的什麽都不想變成一個工具人。香檳公爵之類的人可以為她奔走效勞卻無法全心信任,騎士們可以被托付信任卻沒法隨便使用,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沒法兩全其美。


    行宮裏的管事非常諂媚的想給她介紹一下各自設施,極力推崇她去嚐試一下露天溫泉,吹得天花亂墜,好像隻要泡了就可以直接長命百歲似的。陸楠哪有心情聽他囉嗦,隻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目的才心不在焉的隨便敷衍了一下,然後就直接借著長途跋涉很累想休息的理由把他給打發了。隨行的騎士們見狀也想跟著告退,但是卻被陸楠給叫住。


    “布拉曼特卿,稍等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想著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如今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寶貴,算著日子陸楠恨不得馬上就出發。她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故作鎮定的說。


    “還有什麽事情嗎,陛下。”


    騎士團團長的臉上一如既往看不出什麽明顯的情緒波動,但他還是依照陸楠的話停步轉身,畢恭畢敬的微微彎腰,一副靜候命令的架勢。陸楠輕輕咳嗽了一聲,有點為難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卻沒有離開意圖的阿弗裏。看見他同樣平靜的臉後陸楠心裏更是焦慮,心想這人到底在幹嘛,不會看氣氛嗎,說好的隻是護送呢。


    原本陸楠咳嗽就是為了暗示阿弗裏該走了,可是他卻跟完全沒聽懂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且不知為何,被他淩厲的視線一看,陸楠心裏就有點七上八下。比起最開始的揣測,陸楠現在大致明白這位有聖人稱號的騎士其實並不是那麽古板僵化。他雖然是個虔誠的信徒,卻沒有和大多數人一樣盲目的信任教會,唯教會之命是從。他嚴格的用各種戒律來規範要求自己,卻從來不曾強求其他人也必須和他一樣。也許他因為長期在莽荒之地打仗的關係不太懂社交和人情世故,卻不代表他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陸楠覺得他心裏門兒清,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這種類型的人無疑是陸楠最苦手的對象,所以別看每次遇到她都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卻從沒想過自討沒趣的去主動倒貼。阿弗裏心裏的標準不會因為她的虛情假意而改變,除了上帝和他自己,沒人能輕易的動搖他。


    所以最開始他莫名其妙的追上來堅持要護送她的時候,陸楠心裏就湧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心想他不會知道了些什麽吧。現在看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這種預感更加強烈了。


    “有什麽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嗎,陛下。”


    騎士團團長沒說話,阿弗裏卻搶先開了口,他的態度還是很沉穩,陸楠卻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他像是在質問自己。


    “阿弗裏,您在幹什麽,不得對陛下無禮。”


    騎士團團長明顯察覺到了一些不妙的氣氛,見阿弗裏和女王都是一臉的高深莫測,有點弄不明白他們兩人到底在打什麽啞謎。但他還是秉承著自己的職責,出聲斥責道。


    阿弗裏公事公辦的對陸楠行了個禮算作道歉,卻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沉著的問:“陛下,您應該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吧。假如您出了什麽事,整個帝國都將會迎來一場非比尋常的劇烈動蕩。我知道這種要求對您而言很殘忍,但既然身為君主,就不應該放任自己作出一些任性的行為。我是您的騎士,理應遵從您的一切命令。但是很抱歉,我無法做到視而不見,請原諒我的無禮,但我還是要堅持勸誡,不管在計劃著什麽,無疑是很危險的,請您立刻停止這種打算。”


    陸楠一時間張口結舌,她猜到阿弗裏可能是看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但沒想到他會這麽直白的當麵戳穿。成為女王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一年多了,陸楠早就習慣了發號施令,很久都沒體會到過眼下這種窘迫。雖然知道阿弗裏大約隻是一片赤誠,但她還是忍不住感到了一陣惱怒。


    她還沒來得及表達出自己的不滿,騎士團團長倒是搶先一步的回過了味兒,皺起了眉轉頭看著陸楠:“之前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您非要在這種時候離開王都到這種偏遠的地方,不僅什麽近侍都沒帶,連行李都沒帶多少。阿弗裏難道說的是真的,您又在偷偷計劃什麽危險的事情了?上一次教廷的事情還沒讓您意識到危險嗎。”


    沒錯,上次從教廷回來之後騎士團團長沒少勸誡陸楠,認為陸楠既然是個女人就不該跑出去冒險,乖乖呆在王宮做個被保護的女王就好。在和他的接觸中陸楠早就發現了這些騎士們全是直男癌,根深蒂固的堅持女人就該被男人保護,女人不應該摻和進政治和危險裏麵。陸楠即是君主又是女性,簡直戳中了這些騎士的雙重要害。明明她完全跟純潔善良扯不上半點關係,這些騎士還是一廂情願的認為她嬌弱無助又可憐,必須得好好嗬護。至於她在那個動蕩之夜看到那麽多的屍體都麵不改色還跟神父放話對掐,估計這些騎士都選擇性的遺忘了。就連騎士團團長本人好像都覺得陸楠隻是在為了維持女王的威嚴而硬撐一樣。對此陸楠隻能嗬嗬,男人有時候還真是挺會自我欺騙。不過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畢竟他們從小接觸到的就是這樣的環境和影響,歸根到底不就是因為他們看不起女人而已。


    “請告訴我,為什麽您堅持隻帶極少數的騎士隨行,而且帶來的馬匹都是適應長途的類型。您是準備悄悄遠行嗎?到底是什麽事情讓您連政務都暫時拋下了。我可以大膽猜測,是一件非常冒險而且不能走漏消失的大事嗎。”


    阿弗裏倒是沒有表現得很激動,但他的口氣和態度都讓陸楠聯想到了人贓並獲的警察。她實在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暴露了,還以為可以多隱瞞幾天來著。唉,看來她還是太小瞧了這些騎士,陸楠啊陸楠,怎麽就忘了呢,這個世界不是隻有她一個聰明人。


    事已至此,陸楠反而坦蕩蕩起來,她確定門已經關好,而屋裏隻有他們三個人,便端正了表情,鄭重的坐了下來。


    “好吧,就算您說對了,我確實想要借著靜養的理由悄悄遠行一趟。既然兩位都是優秀忠誠的騎士,服從命令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陛下!”


    騎士團團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用有些激烈的語氣表達了自己的反對。


    “為什麽您就不能安分一些呢,現在外麵的局勢那麽亂,您又剛剛才得罪了教會,和諾曼底公爵締結了婚約,孤身一人在外麵亂跑實在是不明智的行為。”


    “怎麽就孤身一人了,不是還有您在嗎。我相信您一定會好好保護我的。”


    陸楠厚顏無恥的說,看見騎士團團長的臉變得更黑了。而阿弗裏靜靜的打量著她,忽然說出了一句差點讓陸楠嚇得掉下椅子的話。


    “您該不會是想悄悄溜到庫曼人的地盤去吧。”


    “您在說什麽胡話,陛下怎麽可能——等一下,他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騎士團團長毫不猶豫的就出言反駁,但隨即他就注意到了陸楠一瞬間赫然變色的臉,頓時疑心大起。這樣不怪陸楠,主要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阿弗裏會一語中的。要不是清楚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什麽魔幻要素(雖然有個自稱神燈精靈的惡魔),她幾乎要以為阿弗裏會讀心術了。


    陸楠震驚了一會兒,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她也沒有再徒勞的掩飾,而是奇怪的問:“您怎麽看出來呢?我自認從沒透露過任何消息吧。”


    她差點就以為阿弗裏跟朱利安是一夥的了。


    “僅僅隻是猜測而已,首先我認為您不會是出於突發奇想才要調動東方的軍團,然後……”阿弗裏猶豫了一下,咽下了後半句話沒說,而是改變了話題,“我偶然在一次覲見的時候看見您的書桌上有一張庫曼的地圖,又從一些渠道得知您經常詢問從東方防線到庫曼的途徑和路線。我想您總不會是僅僅出於興趣才詳細收集這些的吧。”


    陸楠懷疑的看著他,覺得他話中有話,她覺得肯定不會是這麽簡單,阿弗裏一定隱瞞了什麽,不然他不會如此篤定。不過既然他說了出來就還好,起碼他沒懷疑自己打算叛國什麽的。幸虧她是帝國的皇帝啊,不然這個嫌疑確實挺不好清洗的。陸楠斷定阿弗裏絕對是從某個她不知道的途徑察覺到了什麽才會做出現在的判斷。但是陸楠思來想去,她自己當然誰都沒說過,朱利安更不可能泄露秘密。那麽唯一的可能便是阿弗裏有什麽方法可以掌握庫曼那邊的及時動態,才會結合她最近的一係列行為推斷出她的目的。想到這裏陸楠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如果她猜測得沒錯,是不是意味著庫曼的蘇丹已經按照她的建議出發了?


    她壓抑著狂跳不已的心髒,強作冷靜的問:“請您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庫曼那邊有了什麽不為人知的動靜,您是不是可以接收到來自邊境的軍情,甚至包括庫曼境內的動向?”


    第166章


    阿弗裏有些吃驚的看了陸楠一眼,大概他沒料到陸楠腦子轉得還挺快。陸楠沒有抱什麽希望,覺得他可能會含混帶過。但阿弗裏思索片刻後,鄭重的回答:“確實有,但請原諒,由於一些原因,目前我不能告訴您。”


    陸楠幾乎要為他的實誠感到好笑,她還真沒見過這種人,寧願得罪她也不肯說謊敷衍。陸楠無奈的瞪了他一會兒後自己也泄了氣,她又不能把阿弗裏怎麽樣。對方坦蕩得就像是一塊通透的水晶,不想說謊,但也不想騙她。


    “您就不好奇為什麽我要偷偷溜到庫曼去這件事嗎。”


    陸楠沒好氣的說。


    從阿弗裏此刻的表情來看,他確實很疑惑。騎士團團長早就漲紅了臉,要不是記得彼此的身份,他恐怕就要用最嚴厲的語句來斥責陸楠了:“那就請您說說,為什麽這樣做。我希望您不是因為抱著愚蠢的好奇,想要近距離參觀一下異教徒的土地。”


    陸楠深深的吸了口氣,千百種念頭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瘋狂的湧上心頭,她無法預料說出來後麵前這兩個人會有怎樣的反應。但是無論如何,陸楠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即使成功的概率無比微小,她也要冒險一試。畢竟她隻是個有點閱曆的普通人,沒有什麽卓越的軍事才能,更沒有逆天的驚人武力,所謂的政治敏感度還多半是來源於各種電影小說以及實際工作心得。想要帶領一個巨大的帝國走向輝煌,隻能依靠唯一的金手指不斷作死般的嚐試。如果可以的話,她倒還想穩紮穩打的慢慢經營逐步發展呢。可是教會還有迫在眉睫的各種威脅根本不給她這個時間。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其實,我私下跟庫曼的蘇丹約定了一次會麵。”


    陸楠有選擇性的說出了極具衝擊性的事實,她還是留了個心眼,沒有說她並不確定這次會麵能不能成功,以及具體的時間和地點。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騎士團團長難得的露出了瞠目結舌的表情。陸楠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要不是氣氛的關係她還挺想笑笑。至於阿弗裏,他僅僅瞪大了一點眼睛,陸楠怎麽看都覺得他好像並不是那麽的意外。


    “……為什麽?”


    騎士團團長喉嚨裏咯咯作響,陸楠仿佛看到了他頭殼裏麵大腦的各種瘋狂想法,要是換個人說出這樣的話,恐怕他早就拔劍相向,一邊喊著叛徒一邊衝過來了吧。


    “別這樣看著我啊,布拉曼特卿,還怪嚇人的。”


    陸楠幹笑了幾聲,企圖緩和一下氣氛,開了個不怎麽好笑的玩笑。


    “您該不會以為我要叛國吧。”


    從兩位騎士的麵色來看,他們並不欣賞陸楠的這種幽默。見狀陸楠也沒有心情繼續賣關子,情真意切的說:“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情,可能你們會覺得我瘋了,但是,我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挽救帝國,隻能冒險幹出這種可以被稱為犯罪的事。”


    說著陸楠還在心裏嘀咕,正常的想跟其他國家首領會麵,怎麽就犯罪了。要不是愚蠢的宗教問題,她用得著這麽偷偷摸摸的嗎。隻是腹誹歸腹誹,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陸楠深深的歎氣,一副為國為民操碎了心鞠躬盡瘁的樣子。不過她倒不是全部裝出來的,一想到接下來要談的話題,她的心情就變得確實無比沉重。


    “帝國如今是什麽處境,你們都應該清楚。雖然表麵上好像餘威猶存,實際上早就破爛不堪,像是一個患上重病的病人,一步一步朝著死亡走去。”


    阿弗裏沒說話,騎士團團長卻不滿的抗議道:“哪有這麽糟糕,帝國會好起來的。”


    陸楠冷笑了兩聲:“好起來?抱歉,我不是想嘲笑您,但我實在是看不到任何好起來的希望。您大概沒有注意到過,帝國不光是連續虧空,國庫赤字,治下各個領地的人民早就被盤剝到了極限,大批失去土地的農民逃難,到處都是饑荒和盜賊。就這樣教廷還不肯放過我們,一個勁兒的要求增加更多的土地,還不願意繳納任何賦稅。雖然我們可以勉強借著去掠奪周邊異教徒的財富來維持開銷,但是這樣發展下去,遲早那些餓得快死掉的流民會起來鬧事,那時我們又從哪裏搜刮鎮壓的士兵和軍隊呢。”


    見騎士團團長還一臉懷疑,陸楠早有準備,從隨身帶來的行李裏找出了她花費無數夜晚綜合各種文件數據做出來的圖示報表,上麵一覽無遺的顯示了最近幾年帝國的稅收以及開支,還有各個領主匯報上來的流民暴亂情況。她用了連文盲都能看懂的顏色圖標,讓人一看就能立刻體會到事態的嚴重性。騎士團團長看了幾眼後,額角不禁冒出了冷汗。


    “就這樣我們還在徒勞無用的跟庫曼開戰,消耗著數不清的人力物力還有財力。老實說我根本看不出這麽做的意義何在。您也許會說這宣揚了天主的威嚴,可是天主的威嚴並不能喂飽那些饑餓的人民,而且勉強從庫曼搶奪來的戰利品也沒法填上因為戰爭造成的巨大開銷。您想過沒有,人口不是隨隨便便消耗就能立刻補充的,死在戰爭裏的全是正值青壯年的男性。您知道現在帝國境內的男女比例已經到了多麽可怕的地步了嗎。”


    陸楠隨即再拍出幾張圖表,狠狠的一邊敲打桌子一邊喊道:“這僅僅隻是王都和附近周邊的幾個城鎮,還沒有受到太多的戰爭波及,您可以看到比例幾乎達到了四比一。那麽那些偏遠的,距離邊境最近的地方,我懷疑到底還能不能剩下幾個具有勞動力的男人。全是小孩和老人的話,誰來維持家庭的生存,靠那些孤兒寡母嗎?就算是東方邊境上的軍團,也早就開始人員不足了吧。您是打算到時候強行征兵,把那些老弱病殘和半大的孩子拉去打仗嗎?”


    騎士團團長擦了一把冷汗,勉強的說:“可以讓各地的領主出錢出力……”


    “我們先不談他們肯不肯的問題,您想過底層的人民都跑光死光後會有什麽下場嗎,誰來種田織布,誰來放牧擠奶,您該不會覺得貴族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還是說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小姐夫人們會懂得如何釀酒鑄鐵,鋪路建屋?平時諸位都宣稱帝國是靠著領主和貴族才能存在,但整個帝國所有的貴族加起來有多少?那些被看不起口口聲聲喊賤民的人又有多少?”


    陸楠不無諷刺的說,再次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堆圖表:“我就怕到時候庫曼人沒打過來,我們首先就被無家可歸的饑民們衝垮了。”


    她看著騎士團團長鐵青的臉,心裏一片漠然。布拉曼特算是個很不錯的好貴族了,平時也沒有聽說他故意盤剝虐待自己的領民。但就連他這樣的人一樣沒把底層的廣大平民當回事,可以想象其他貴族是個什麽態度。沒錯,這裏的階級劃分森嚴,除非發生了什麽顛覆整個文化傳統的巨變,底層的人民不可能像東方那樣通過起義來推翻舊王朝,建立新的政權。但他們要團結起來大鬧一場搞得整個帝國陷入混亂的泥沼卻毫無問題。曆史上有多少原本輝煌一時的帝國就是這樣潰敗在內憂外患之下的。陸楠有時候真的覺得好像全世界隻有自己一個清醒人,而身邊是一群對著危機視而不見的豬隊友。她想要好好整頓內務,至少要先解決土地兼並和農民流亡的問題。可是外麵虎視眈眈的庫曼人還有步步緊逼的教會卻完全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她必須,也不得不想辦法首先擊退教會的威脅,還得從根本上掐斷國庫赤字的源頭。就這樣她還得跟做賊似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的企圖。真是想想都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實話告訴您好了,我通過自己的途徑向庫曼的蘇丹發出了私下和談的請求,而他也同意了,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我親自前去跟他見麵。您覺得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吃飽了沒事幹自找麻煩嗎?我難道不清楚這麽做到底會有多麽的危險?本來教會就對我充滿了敵意,一旦不小心走漏消息搞不好我就會被扣上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您經常勸說我要像其他淑女那樣做個本分的女王,不要老想著到處亂跑,我當然可以這樣做。但那樣的話,帝國怎麽辦,人民怎麽辦?萬一有一天我們再次麵臨異教徒入侵卻無力抵抗的局麵,您覺得光靠念誦天父之名就可以拯救世界嗎?當年我的祖父好像也是靠著手裏的武器和無數軍隊才打退敵人的進攻吧,請問那個時候天父又在哪裏?”


    陸楠越說越生氣,她所承受的巨大壓力這些滿腦子隻有天主和榮譽的騎士怎麽能明白,情緒激動起來她情不自禁的泛出了一點淚花,要是這兩個人頑固不化的話她就幹脆甩手不管,盡情的當個昏君,到時候耗光國力等著庫曼人打進來大家一起完蛋好了。


    騎士團團長啞口無言,臉上顯出了一絲愧疚,他是個忠誠強大的騎士,卻不是什麽精明有遠見的政治家,要不是陸楠直接把事實拍在他的臉上,他根本就不會考慮這些。雖然他還是覺得陸楠的行為不妥,而且最後的話語裏好像對天主不太虔誠。但是看看麵前少女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龐,還有她並不算強壯的柔弱肩膀,他想起了這位女王陛下自從繼位以來幾乎沒有什麽個人娛樂,把所有的時間都消耗在了書房和無休止的接見跟社交裏。從她臉上見得最多的表情不是沉思就是憂慮,很少看見她發自內心的真心微笑。這麽巨大的負擔卻要被如此柔弱的少女以一人之力艱難的扛起,身為理應守護她的騎士和一個男人,他感到心中升起了無比的慚愧。思及此處,他什麽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陸楠倒是不知道騎士團團長腦補了那麽多,一口氣說了太多話她有點喘不過氣,按著胸口喘了一會兒才調勻氣息,一轉頭看見布拉曼特雙目含淚,被嚇了一大跳,心說他不是被自己給罵哭了吧。


    “……陛下,抱歉,我不該用自己淺薄的思想來懷疑您。”


    正詫異著呢,阿弗裏又噗通一聲的單膝跪下了,由於他長得太高,哪怕是跪下也沒顯得比站著的陸楠矮多少:“毫無疑問,您是一位無私偉大的王,我在此起誓,從今以後絕不會質疑您的任何決斷,您的任何命令我都會用自己的生命來徹底完成。”


    像是受到了感染,騎士團長也跟著跪了,一副“我內疚我有罪”的沉痛表情。陸楠愣了一會兒,心想這兩人未免也太經不起嘴炮攻擊了吧,她才開了個頭,還有很多預備的內容沒說呢,怎麽就痛快交出了膝蓋呢。這也是陸楠沒有意識到自己平時人設塑造得太好的關係。她目前的身體是個不折不扣的年輕少女,不管心裏怎麽想的吧,日常大家看到的就是她兢兢業業努力加班的身影。她從來沒有任何娛樂,也沒有什麽愛好,即便是舉行各種舞會都是一副再明顯不過的官方營業用微笑。比起她的祖父父親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哥哥叔叔,她幾乎是個可以堪稱楷模的優秀皇帝了。如果她是個男人,大概弗蘭德斯公爵都會感動得潸然淚下吧。


    當然陸楠並沒有覺得自己很偉大,工作使她快樂,再說這不是皇帝的基本職業道德嘛,她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別這樣,快起來。”


    無語了幾秒鍾,陸楠還是趕緊的去扶他們,阿弗裏就算了,騎士團團長在她心裏挺像個長輩叔叔,她有點接受不了被他下跪。


    “我隻有一個請求,無論如何,請允許我一路同行。”


    阿弗裏紋絲不動,仰起頭認真的說,陸楠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從這裏前往庫曼的路途無比危險,而且很難保證對方不會設下什麽陷阱圈套對您不利。我不會阻止您的行動,但至少請讓我留在您的身邊保護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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