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小悠長大了,跟黃家蘭想象中自卑懦弱的孩子完全不一樣,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殺了他們。黃家蘭立刻緊張的抱緊楚小木:“你要跟他談什麽?”


    “我跟你說,你弟弟現在還沒成年,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你拋棄他的話你同學怎麽看你?”黃家蘭已經有點慌了,那邊的援軍遲遲不到,她隻能胡言亂語。


    褚小悠看著黃家蘭護住楚小木,已經徹底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拿我讀書威脅我?黃家蘭我告訴你,我別的什麽都怕,但是唯獨你我不會做一點點妥協,讓步,就算讓我死,我也跟你同歸於盡!”


    黃家蘭心裏一狠,一把推開楚小木,整個人倒栽蔥的摔了出車門倒在地上,門邊上兩保鏢皺眉去拉她,但是黃家蘭又哭又嚎,賴在地上雙腿朝天亂蹬,即使是兩個大男人也花了幾十秒才把她提起來。


    黃家蘭還嚎著:“打人了,誰給我報警啊,這群人是殺人犯!”


    這會是下課時間,再加上褚小悠的同學們,教學樓門口已經擠了不少人,還有好幾個老師。


    兩個保鏢冷著臉要把她扔進車裏,褚小悠卻已經下來了,冷冷的注視黃家蘭:“放開她,讓她鬧。”


    保鏢為難的看向金主,金主卻淡淡的點頭。


    保鏢一放手,黃家蘭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亂哭亂嚎,這是她在村裏對付那些村支書欺負她們家的慣用辦法,這個辦法無論在哪都是好用的。


    可是褚小悠卻麵無表情,或者說他已經做不出表情,他的整個身體都是顫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地上撒潑的女人。


    那邊,楚小木突然跨下了車,他雙手捏成拳頭,低頭看自己母親:“媽,你起來吧。”


    黃家蘭亂嚎:“我的兒啊,你怎麽這麽命苦,哥哥考上大學了就不要我們了,你可怎麽辦……都怪媽媽,都怪媽媽……”


    楚小木十三四歲的少年,仍誰看到自己母親這樣都不會高興,他的目光望向周圍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人,又咬緊了唇走向褚小悠。


    “我跟你談。”


    褚小悠本來是盯著黃家蘭的,收回目光時眼裏依舊帶著憤恨,但是對著楚小木卻平淡了許多:“行,上車談。”


    兩兄弟個子都不高,生命給予他們的饋贈缺乏,褚小悠這些日子還嬌生慣養的好多了,可是楚小木臉色發黃,骨瘦如柴。


    如果不是這樣,他應該更帥氣一些。


    清空了保鏢,兩兄弟關上門坐在後座,他們誰都沒看誰,有兩分相似的側臉都寫滿疏離。


    楚小木說:“我不想跟著你。”


    褚小悠沒說話,他也不想見楚小木,隻是他對著除了黃成蘭以外的人說不出惡毒的話。


    楚小木側臉看了褚小悠一臉,少年陰森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你是不是討厭我,恨我,不過沒關係,我也恨你。”


    褚小悠唰的看他。


    “從小到大我什麽都沒做,我就是怪物的弟弟,壞人的孩子,我們那片年紀大的年紀小的誰都不理我,就因為你!”


    楚小木陰森的眼睛裏露出刻骨的恨意:“你走後那畜生就打我,打我媽,等畜生死了,我就跟著黃家蘭東躲西藏,軋紙盒,乞討。如果沒有你,我們家說不定是整個村子裏過的最好的,我過這個狗樣子,就是因為你這麽個哥哥!”


    褚小悠身體開始發抖,貓眼忍耐的看著楚小木,楚小木卻突然冷笑:“不對,我從小就想問你,你到底是我的哥哥還是姐姐。”


    褚小悠看著他,牙關顫抖。


    從小到大,他被無數人問過你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褚小悠跟個“狼孩”似的,他剛開始隻知道害怕,不知道這害怕裏麵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就告訴別人我是個雙性人。


    但還是有無數人莫名其妙的問他:雙性人啊,雙性人那你是男是女啊?


    一個雙性人,他怎麽回答別人我是男還是女?他就是一個雙性人。


    後來,有人找來了所謂的專家,給他一件裙子,一件小王子般帶領結的禮服,裝作溫柔的問小悠喜歡哪件衣服啊?


    褚小悠選擇了王子的禮服,可是那些人不會高興,他們會皺皺眉,或者輕飄飄的說一句我們小悠想做男孩子啊。


    褚小悠感覺到了厭煩,混亂。


    他到底是男是女,還是變態?


    可不止他思考,他身邊完全不相幹的也要替他思考,他聽過無數次他們竊竊私語,這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啊,這做男孩好還是女孩好啊,我們再研究研究,看看他的器官?再比對一下心理性別?


    那會褚小悠表達能力比現在還弱,他被強製性的要求檢查身體,褚小悠像隻小瘋貓一樣咬他們,狠狠的抓傷他們,然後躲起來。


    從這些人身上他學會了自卑,學會了自己的身體是可恥的。


    他就是怪物。


    漸漸的褚小悠長大了,他們也研究完了,開始有人說他要做男孩子的,或者激烈反對說他應該做女孩子的,褚小悠心底不管他們了。


    他從見了黃家蘭之後就決定要做個男人。


    可是有些人不同意了,他們逼著褚小悠改變想法,讓褚小悠再考慮,說你還小,你看看這條裙子。更過分的會笑他,你嘰嘰那麽小,你裝什麽男人?


    他看什麽裙子?他就是小點怎麽了?


    褚小悠一天都沒被當女孩子養過,他恨裙子,再也不和人接觸,躲他們遠遠的,再也不見他們。


    可是今天,他的弟弟問他:你到底是我哥哥還是姐姐。


    褚小悠沒有哭:“我跟你什麽關係都沒有,你帶著黃家蘭滾。”


    看見他義無反顧的下車,楚小木在車裏冷笑一聲:“給我根煙吧。”


    褚小悠皺眉。


    “你放心,我媽讓我跟乞討的上線套近乎學的……說實話我本來覺得讓我媽賴上你挺好的,但我恨你,看到你過的這麽好,我恨你。”


    “我不會跟著你。”


    褚小悠沒說話,楚小木也沒有去找保鏢讓他們給煙。從小被人嫌棄,他跟褚小悠一樣害怕與人接觸,但跟著黃家蘭過早的接觸,楚小木還厭惡跟人打交道。


    如果當初黃家蘭留一點餘地,褚小悠也許跟弟弟的關係就與林近言兩兄弟一樣,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如果,他們恨彼此。


    褚小悠出了車,發現周圍的人已經變稀薄了,他看著楚小木從車裏下來,走到黃家蘭麵前蹲下來:“媽,別哭了,我們走吧。”


    黃家蘭沒想到談成這樣的結果,頓時哭的更大聲了:“我就知道這個二椅子不會認你,就一二椅子……”


    這話是方言,在場的很大一部分沒聽懂,連金主都隻是眯起眼睛看向褚小悠。


    褚小悠動動唇,難以啟齒。


    二椅子就是不男不女。


    楚小木有點不想理他媽了,但是這些年他雖然怨懟黃家蘭,但是黃家蘭對他還算不錯,這個愚蠢的女人用一生印證了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黃家蘭還在破口大罵褚小悠,褚小悠看在楚小木的份上忍了,可是黃家蘭從來不知道收手:“楚小悠,你說,我當年為了你挨了多少打?我把你送出去是為了我自己麽?我是為了你好,你弟弟連個小學都沒懂,你就不管他你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


    突然,她噎住了。


    跟脖子被吊了起來一樣,黃家蘭突然右手捂住自己的喉嚨,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要咳出來,咳的眼睛充血,很快她又咳都咳不出來了,單手撐在地上幹嘔,嘴巴裏流出一坨一坨的口水,那病癆的樣子讓人皺眉,不敢看。


    金主知道她是病發作了,想叫人把她弄走,可是褚小悠像隻警戒的貓,立刻霸氣的瞪向他:“鄭錚,你要敢救她我現在就跟你完!”


    “我的人,誰都不準跟她有關係!”


    金主第一次被褚小悠叫名字,還是第一次被承認是他的人,挑眉沒說話,倒是老太太那邊的人趕過來了,看見黃家蘭成了這樣鄭錚不管,頭疼的給老太太去了電話,然後把黃家蘭拖走了。


    老太太這次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褚小悠眼不見為淨早就躲在了車裏,鄭錚歎息一聲,鑽進車裏看見小貓小身體不停的抖,眼睛通紅卻不肯哭。


    他一會沒說話,等待褚小悠消化。


    褚小悠堅持著不回頭看,把嘴巴咬的出了血也不回頭看黃家蘭怎麽樣了。


    金主湊近他;“乖,黃家蘭已經被我奶奶的人帶走了。”


    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褚小悠猛的抱住金主哭起來,這次他沒有顧得上壓抑,哭的聲音特別大。


    放學完的教學樓前沒人了,隻有保鏢兢兢業業的守在車門口,一對戀人互相依偎。


    等褚小悠哭完了,金主才皺著眉讓褚小悠坐起來,小貓可能哭的太凶殘,這會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了一團,金主拿手去抹,褚小悠突然出聲:“用紙吧,用手越擦越髒。”


    金主看他居然還嫌棄他的手,莫名好笑:“人家輸了,你哭什麽?”


    “我不是怕她。”褚小悠抽了一下鼻子:“我就是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她還是這麽自以為是,壞。”


    金主沒說話,用紙擦去褚小悠的眼淚,鼻涕,目光落在他被自己咬得全是血的唇上:“痛麽?”


    褚小悠搖搖頭,又低下腦袋:“嘴不疼,但是胸口疼……”


    褚小悠本來今天綁了繃帶就很難受了,剛剛被氣的心口胸口全發脹,被綁繃帶的地方感覺都勒得生疼。金主皺皺眉,伸手到他的薄衣下麵,就這他的衣服為褚小悠解開一圈一圈的束縛。


    因為褚小悠痛的縮脖子,金主的動作很慢,但是他已經感覺到繃帶上濕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汗還是血,拉出那長條布條的時候,金主臉色已經鐵青。


    那上麵有水,也有奶白色的痕跡,更加有血。


    他忍不住把褚小悠衣服拉上,那雪白的肌膚到處都是紅痕,因為綁的太緊,小肉包上的那點都有點變形,歪歪扭扭的像朵要凋謝的花。


    金主不想罵褚小悠的,但實在是心疼的密密麻麻的,呼吸困難:“你瘋了麽?綁這麽緊幹嘛?”


    這繃帶不拆還好,一拆褚小悠感覺痛的像小刀劃的,他低著腦袋搖搖頭,臉色蒼白不已。


    金主又沒脾氣了,小貓現在嘴上都是傷,他連親一親都怕他疼,隻能忍的自己頭皮發麻,氣息不暢。


    褚小悠卻感覺到自己被金主瞪著,手抓緊自己的褲子不停的揉著,他哭喪著臉越想越後怕,他最刁鑽最可怕的一麵都被金主看見了,褚小悠覺得自己要完了,可他真的隻是恨死黃家蘭了,他不是要那麽壞的。


    接觸人太少,褚小悠還覺得這個世界是黑白的。


    “鄭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我是個壞蛋,我見死不救……”


    金主深吸一口氣:“貓咪,你剛剛不是說要結婚,我們現在去辦結婚證吧。”


    “啊?”褚小悠唰的抬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金主:“現在?”


    金主點頭:“對,現在。”


    褚小悠猶豫了,又衝動了,他是喜歡金主的,有什麽不能結婚的?黃成蘭說他要孤獨一輩子老了連飯都沒有吃的,他偏偏就要結婚!


    抬起頭,他堅定的看著鄭錚:“好,我們現在就去民政局。”


    一場婚姻要考慮的東西很多,但要實現起來卻很簡單,戶口頁再加上身份證就行,連照片都可以到了再照。


    因為是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日子,所以現場隻有三三兩兩的人。兩人都不需要排隊,褚小悠信誓旦旦的跟金主在一起拍了證件照,因為太嚴肅,他的小臉裏都是堅毅。


    拍完了坐到櫃台前,褚小悠堅毅的臉上才反應過來。


    天啊,他怎麽跑來跟金主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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