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麽去醫務室?”竹北微仰著頭,眨眨眼睛看向岑野。


    岑野抿抿嘴,顧左右而言他:“醫生讓你比賽完去找她,複查一下傷口。”


    竹北眼睛閃了閃,小聲嘟囔:“真的都好了,不用去看。”


    她說完,就看到岑野微彎下腰,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溫柔地說了倆字:“聽話。”


    竹北滿腦子都是不斷回響的“聽話”倆字,暈暈乎乎地點點頭,還沒醒過神呢,哨聲卻在此時吹響,“各位選手,各就各位——”


    哎~醒了。


    遠處梧桐樹葉搖擺,近處喧囂聲鼎沸,竹北看著少年輕聲說了句“終點見”,又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然後退出跑道,走到草坪無聲跟著自己,眼神裏是隻有她才能看得懂的溫柔。


    竹北眨了下眼睛,伸出手,指指終點衝岑野霸氣地比了個一——終點見,等我再拿個第一。


    風沙沙響著,蝸牛從地底鑽出,慢吞吞地留下笨拙的痕跡,它探出頭,看到飛揚的少女從自己眼前一閃而過,等它伸長脖子時,少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竹北胸脯還在劇烈起伏,微喘著氣,接過岑野手裏的水時衝他狡黠一笑,仿佛在說:我做到了哦。


    “啊啊啊北北你太厲害了!”


    “二班雄起!再接再厲!”


    “北北好棒!以後體測前我一定要在桌上貼一張你的照片拜一拜,麻麻再也不用擔心我八百米跑不及格了!”


    四麵八方湧來的歡呼聲分散了竹北和岑野,竹北有點不好意思地接受著大家的彩虹屁,遠遠看到被體委叫走的岑野,隔著人群,和他無聲對視了一眼。


    對上岑野目光的瞬間,笑意即刻沿著竹北彎起的眼睛蔓延開來,勾勒出少女靈動的雙眸和翹起的嘴角,像嬌而不豔的白玫瑰。


    岑野心髒不可抑製地劇烈跳著,明明還沒開始跑步,他卻已經體會到了酣暢的極致。


    他無聲還竹北了一個溫柔的眼神,去準備即將開始的五千米。


    賽道上,鄒沛迎麵走來,一身黑色的運動衣裹出壯實的肌肉,頭發也不知道是被汗水還是礦泉水澆的,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水珠。


    “聽說你也報了五千米?”倆人擦肩而過時,鄒沛吊兒郎當停下腳,微眯著眼看著岑野,語氣不屑。


    岑野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鄒沛甩去頭發上的水珠,睨著眼,先是看了看遠處的竹北,又湊近岑野,低聲說:“打個賭。”


    “你贏了,我退出,不和你競爭。”鄒沛活動著手腕,眼底是誌在必得的自信,一字一頓說,“你輸了,自己滾蛋。”


    他沒聽到岑野的回應。


    傳說中不好接近卻也不輕易和人結仇的學神,在他說完這句話後,隻是極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以無聲卻勝似有聲的冷漠無視了自己。


    鄒沛罵了句艸。


    管岑野有沒有聽進去,反正他已經把賭注說了,他就算岑野知道,賭注當真。


    鄒沛站在賽道上,俯下身,雙手撐著膝蓋在調整呼吸。五千米雖然聽上去讓人望而生畏,但對體育生的鄒沛來說,還好,隻是有一點點難度。


    “沛哥,快喝口水,咱班的體育可全靠你一個了。”班長和體委一左一右圍上來,一個給鄒沛遞水,一個給他捶肩。


    周遭是嘰嘰喳喳的加油聲。


    “辛苦沛哥了,今天都沒歇過,運動會要是能有全能獎項,沛哥肯定也能拿一個第一名。”


    “聽說校花也報了好幾個。”


    “噓,提校花的名字幹嘛,別分咱沛哥的心。”


    但鄒沛已經聽到了,他直起身子,視線遠遠越過嘈雜的人群看向遠處,沒多多久,就看到竹北跑到岑野跟前,倆人明明也沒什麽過多的舉動,好像連話都沒說,卻安靜得自成一隅,無人能插入。


    從後麵看,背影真特麽的相配。


    鄒沛眯著眼,舌尖抵著上顎,視線沿著竹北和岑野掃來掃去,從最開始的不爽,再到不甘,後來轉為了一聲歎息。


    算了,還搶什麽搶,自己這哪裏是競爭者啊,分明是倆人感情升溫的助燃劑。


    艸!


    鄒沛感覺自己快要立地成佛了,嘖嘖,他好偉大,親手把自己喜歡的女生送到岑野手裏。學校能發他一個雷鋒獎不?


    發個屁,回應他的隻有響起的發令槍。


    槍聲尾音未落,鄒沛已經如離弦的箭一般竄出,遠遠看到岑野起跑的反應速度竟完全不屬於自己,眯眼跳了挑眉。


    嗬,那就比比看咯,他就不信情場失意的他,在自己的主場,還不能找回丟失的顏麵。


    第29章 (齁甜)


    風很靜。


    遙遠的加油聲似是從另一時空傳來, 隱隱隔著玻璃, 教人聽不真切。


    選手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最後一圈, 已經有不少人體力不支, 遠遠被跑得最快的岑野和鄒沛甩在身後,到了聽加油聲也無法再爆發一絲一毫的強弩之末。


    而穩穩保持著前兩名的岑野他們倆,依舊勻速。


    “沛哥加油!”


    “學神加油!”


    觀眾席上搖旗呐喊的同學們, 目光緊緊追隨著兩個破次元同框的冠軍熱門選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媽呀,學神居然和鄒沛速度差不多!鄒沛可是出了名的體育好啊!”


    “太刺激了,我第一次知道學神跑起步來也這麽帥。”


    “野哥還是人嗎?!怎麽體力也這麽好,實名製羨慕他未來的女朋友!”


    “咳咳,成年了嗎?!車速飆得比校花的百米衝刺都快。”


    “誰開車啦?我就事論事而已,你是汙者見汙。”


    “都給我閉嘴,學神都聽不到我們的加油聲了!”


    八卦聲逐漸微弱,被聲嘶力竭的加油聲代替,來自不同班級的女生們站在凳子上,眼裏哪兒還有自己班的選手, 雙手扮成喇叭,大聲為自己心裏的男神呐喊助威。


    這一刻,沒有班級榮譽, 沒有八卦撕逼,隻要你和我都pick的一個人,咱們就是好姐妹。


    草台班子的啦啦隊喊得喉嚨都快破了,但經過喧囂人群傳到跑道上時, 大概隻剩下了不到五成。


    而到了岑野這裏,連一成都沒有。


    他閉了閉眼,耳畔是自己粗重的呼吸。


    那些聲音永遠像是來自遙遠的外太空,會被岑野自動隔開,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呆著,也習慣了一個人走陌生的路。


    世界多嘈雜,他不需要理會那麽多。


    但在這麽多紛繁雜亂的喧囂聲中,岑野還是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嗓音。


    他微微抬眸,在急促的喘息和沁著汗水的眼簾下,看到竹北站在操場內坪上,一邊跟著他跑,一邊揮舞著小紅旗,大聲說:“岑野!終點見!”


    他本能蹙了蹙眉。


    她怎麽能不聽話呢,膝蓋本來就沒好,今天又連續跑了那麽久。


    他下午去醫務室,醫生給出的建議是讓她盡量不要劇烈運動,他已經做好了如實轉達的準備,可當回來以後,看到少女站在賽道上衝他揚起的笑臉,岑野要到嘴邊的棄賽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既然不忍心讓她不開心,那就陪著她,保護好她。


    岑野轉過頭,對竹北無聲說了句聽話,又極輕地搖搖頭,示意她別再繼續跟著。


    竹北仿佛聽懂了,乖乖停下腳,又對岑野指指終點,隨即飛快轉身,抄近道朝終點疾步走去。


    鄒沛從汗水裏看到竹北和岑野的小互動,醋成了酸菜魚,咬緊牙關,開始提速。


    終點已經近在咫尺。


    與此同時,跑在內道的岑野也開始借著最後一個彎道發力。


    “學神加油!”“沛哥加油!”


    在幾近破音的呐喊聲中,岑野和鄒沛開始同時衝刺,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五米,一直到零。


    沸騰的歡呼聲即刻從四麵八方簇擁過來,湮沒了竹北聲音。


    “啊啊啊啊太帥了!”


    “學神怎麽可以這麽man!最後衝刺時眼神man爆了!”


    “到底誰是第一啊?!”


    “不知道!不在意!反正學神永遠是我心裏的第一!”


    岑野一一拒過女孩們遞給他的水,抬眸,看向不遠處的竹北。


    她位置本來站得靠前,卻被喧囂的人群衝散,此時站在外圍,手裏拎著水和紙巾,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找他。


    但不等岑野動作,少女已經迅速抬頭,瞅準縫隙一點點地撥開人流,重新站到了他麵前。


    下一秒,輕柔的紙巾貼在了他額頭,輕輕擦拭,還夾雜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清香。


    “累嗎?”竹北小聲問他,耳朵和臉都有點發燙。


    岑野無聲笑了下,搖搖頭,擔心竹北胳膊舉得吃力,微彎下腰,朝她的方向微微傾斜。


    陽光裹挾著微風落在跑道,映出兩道幾乎合二為一的身影,一個站著,一個身子前傾,旖旎又安靜。


    “嚶......如果這倆人真沒一腿,我把自己的腿剁下來給他們!”


    “走吧走吧還看啥,一場運動會開成了失戀大會,哎,我們這群路人實慘。”


    吃瓜群眾們哭唧唧地捂著臉,透過指縫,一步三回頭地悄悄退場。


    鄒沛接過一瓶水一口氣灌完,又打開另一瓶,直接從頭頂澆下,這才感覺心裏酸不溜丟的感覺下去了點兒——雖然心裏打算放棄是一回事,但當麵看倆人發糖又是另外一回事。


    艸,真酸,這水是醋做的吧!


    “沛哥,結果出來了!”


    “滾!”


    贏了岑野又怎樣,他不照樣沒能贏得竹北的心,鄒·醃入味的酸菜·沛現在隻想一個人靜靜。


    “沛哥,我滾回來了,這是你的獎狀。那啥,你別生氣,第二名也不錯,岑野就比你快了0.0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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