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演完台下分手,竹北和聶桐一前一後回到後台時,已經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塑料姐妹嘛,彼此都心知肚明。


    竹北揉揉太陽穴,正要收拾東西,卻聽到有人喊了她一聲。


    她回過頭,見是和她們比賽的華城四中的小眼鏡。


    小眼鏡長得就像個學霸,白襯衫扣得規規矩矩的,笑起來有點憨,一點都沒有台上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撓撓頭,衝竹北豎起大拇指,由衷讚歎:“你很厲害,我輸得心服口服。”


    竹北禮貌笑道:“你也是。”


    小眼鏡又憨憨地撓著頭,推推眼鏡:“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們今天不會輸。”


    一旁的聶桐不高興了:“聽你這意思,換成我和別人你們就贏定了?”


    “對,”小眼鏡相當耿直,“我們就是奔著拿冠軍來的。”


    聶桐嗤笑,雙手抱在胸前,一揚下巴:“別怪我打擊你,如果換成我和之前的搭檔,你、你們,隻會輸得更慘。”


    小眼鏡不服氣:“有更厲害的你們學校會不派出來?能派出來的肯定就是最厲害的。”


    聶桐翻了個“你真天真”的大白眼,沒心思和他多說,直接指指竹北:“信不信你問她。”


    小眼鏡立刻將視線轉向竹北,眼睛裏是求知若渴的小表情。


    “她說得對。”竹北誠實點頭,語氣輕輕頓了一瞬,“我的確不是最厲害的——有人,比我厲害得多。”


    後半句話說出口時,竹北突然覺得那種無力的疲憊感更濃了。不止是身體,仿佛還有大腦,像裏麵有一根線在不斷拉長,試探瀕臨繃斷的極點。


    “聽到了吧?”聶桐撩撩頭發,語氣不屑又帶著一絲莫名的驕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眼鏡深受打擊,嘴裏喃喃說著“怎麽會這樣呢,我已經很努力了啊”,憂傷地走了。


    聶桐轉過身,拎起粉色的小香包挎肩上,對沉默站著的竹北說:“我不會因為贏了這場比賽就對你印象變好,更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竹北回過神來,對上公主一貫高傲的下巴,淡淡說:“你想多了,我這人不缺朋友。”


    “最好是。”聶桐倏地湊近竹北,一字一頓說,“不止是我,你應該清楚,有些階級的人,也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竹北冷笑:“什麽階級?”她邊說邊漫不經心看向聶桐,目光掃過她身上的名牌包包和衣服,停頓了下,然後定格在聶桐的腦袋,“你有的,我以後也會有,而你沒有的,這輩子都不會有。”


    聶桐沒聽懂,還想要再問竹北時,她已經背起雙肩包,身影漸遠。


    晚上坐車回錦西,隻剩下了竹北和汪海。公主完成使命,不想再委屈自己坐高鐵,坐著家裏開來的加長林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個人地離開。


    汪海當然也想坐豪華車,可惜,他得帶著竹北。


    從高鐵站出來,夜色如水,風卻是悶熱的。


    趙美心開車接竹北回家,聽說她們進了總決賽,高興壞了:“我就知道咱北北是最厲害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明天咱們出去吃。”


    竹北沒什麽心情,又不忍拂姨媽的好意,勉強笑了下:“不用不用,在家吃就行。”


    “你這孩子,出去吃又不花什麽錢。”趙美心笑著摸摸竹北。


    竹北隻好乖巧地“嗯”了一聲,轉過頭,沉默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車子一路朝著清和灣疾馳,星光閃爍,竹北的心卻在安靜的夜色裏,漫無邊際地漂浮。這股沒有緣由、名為“很喪”的情緒伴隨著竹北回到家後,仿佛達到極點,她坐在房間反反複複地打開書,合上書,卻始終看不進去一個字,最後,竹北頹然地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屋裏安靜得隻能聽到指針轉動的囈語,很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竹北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即將跳到淩晨一點的手機,換身衣服,輕手輕腳推開門。


    小區裏的安靜程度不亞於屋內,風聲靜止,知了入眠。


    她漫無目的地閑逛,一個人沿著鵝卵石,走過池塘,走過花園,等看到前方梧桐樹的枝葉在月光下婆娑起舞時,竹北才倏然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又走到了籃球場。


    她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靜靜坐著的岑野。


    岑野也看到了她。


    倆人曾默契配合的籃球此刻安安靜靜地放在他的腳邊,不知保持這種未營業的狀態了多久,在月光下映出一道凝固的影子。


    竹北突然就有點委屈。


    委屈什麽呢,她們贏了比賽,她這個暑假過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充實,連她最不拿手的拔高題,在岑野給她的教輔資料的幫助下,也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可還是有點委屈。


    委屈到在看見岑野的這一刹那,眼睛最先背叛自己,不受控製地蒙上了一層水霧——竹北清楚原因,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在岑野剛站到她跟前時,竹北已經重新收拾好心情,微仰起頭,甜甜笑著:“你怎麽在這呀?”


    這一刻,竹北清楚看到岑野輕輕動了下喉嚨,仿佛有話要說,卻終是什麽都沒做,隻是對上她的眼,極輕地抿了下嘴。


    許久,竹北聽到岑野才開口:“睡不著,出來打會兒球。”


    失眠真是個無懈可擊的借口,竹北深有同感,若無其事說:“噢,我也是。”


    她說完,避開岑野往籃球場走去,撿起籃球開始投籃,仿佛要借此證明她真的是出來運動的。


    空曠的籃球場上即刻響起了不斷落地又彈起的咣咣聲,百發百不中,竹北緊咬著嘴,沒投進就重新撿起,固執地站在三分球外繼續投球。


    直到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攥住。


    “怎麽了?”岑野沒使多大力氣,見竹北停手後,也立刻收回,極其克製地和竹北保持著距離。


    竹北笑了下,語氣輕快:“沒怎麽,就是比賽打得不爽。”


    岑野聞言,一雙眼極為專注地盯著竹北,似乎在分辨她這句話幾分真幾分假。


    “對手太厲害了。”竹北抬眼,對上岑野目光,臉上依舊是無懈可擊的笑,“差點兒沒打贏。”


    月光在少女臉上蒙著一層氤氳的輪廓,雙眼是靈動的,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憂傷。


    岑野彎下腰,忍不住輕輕摸了摸竹北的頭,比起剛才的克製多了一絲放任的親近,低聲說:“下次比賽,我幫你。”


    竹北掩藏到現在的真實情緒,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全線崩塌,潰不成軍。


    她倉皇地避開岑野視線,低著頭,把無處安放的眼神定格在自己同樣慌亂的手上,抽了抽鼻子:“你可以自己去參加啊,不需要幫我。”


    話一出口,竹北就知道自己任性了,可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樣維持自己大度得體的一麵,隨便岑野怎麽誤會吧,她就是不高興。


    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沒原因。


    語言是任性的,身體卻是誠實的,竹北說完以後依然沒好意思抬頭,緊緊盯著自己的腳尖,手指局促地揪來揪去。


    緊接她聽到岑野略帶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距離她的臉似乎近在遲尺。


    “我不參加,不僅是因為我不想,而且也因為你的搭檔。”岑野專注地看著竹北,語氣溫柔,“汪老師找我之前,她找過我,和我提過這件事,可我既不認識她是誰也對比賽沒興趣,就直接拒絕了,後來汪老師定下你以後,就有人造謠說你搶了我的比賽名額,事實上,除了你搭檔事先知道汪老師找過我,並沒有第三個人清楚。”


    這大概是竹北第一次見岑野耐心地和人解釋一件事,他性格一向冷靜,話又少,對身邊的人和事仿佛都帶著超脫於外的淡然,從不體現個人情緒,簡而言之,岑野就像是一個入世的高僧,對周遭一切都不在乎、無所謂。


    但在這件事上,竹北卻第一次清楚感覺到岑野帶了明顯的個人情緒——他不喜歡她的搭檔,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反感。


    竹北心情好像好了那麽一丟丟:“你一句一個我搭檔,人家又不是沒名字。”


    岑野回想了下,誠實回答:“我沒記住她的名字。”


    竹北詫異:“你記性不是特別好麽?”


    岑野看她一眼,眼底似有一絲無奈又寵溺的笑意:“我又不是掃描儀,什麽東西看一遍就能儲存下來——何況,就算記性不錯,也分人。”


    “你是學神,在我們眼裏不就是真人版的電子機器嘛。”竹北小聲嘀咕,在聽到後半句話時,嘴角卻止不住地往上揚,心情雀躍。


    路燈透過樹枝照在空曠的地麵,映出少女明媚的笑臉,岑野也不由跟著彎了彎唇,在竹北笑著和他揮手,說“回家啦”時,撿起籃球,跟在她後麵。


    月光不慌不忙地跟著倆人,直到聲控燈倏然亮起,竹北正要上樓,突然感覺到手腕又被岑野輕輕拽了一下,緊接就聽到男生在自己耳邊低聲說:“明天早上見。”


    她下意識回頭,看向岑野,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少年濃墨般的眼睛裏,溫柔,克製。


    “好、好呀,幾點?”竹北結巴了一瞬。


    岑野輕輕抿了下嘴,語氣是溫柔的征詢:“五點四十,可以嗎?”見竹北點頭,岑野無聲笑了下,等待竹北上樓以後,才轉身回家。


    新學期,新開始。


    第23章 (聚齊)


    來到錦西的第二個月, 竹北終於記熟了從清和灣到學校的這條路, 出門左拐, 騎到護城河上的橋, 然後一路直行,再轉過三個紅綠燈口,就能看到錦西附中鎮宅的石獅子。


    然而, 也是從這個月開始,竹北也終於不需要再認路——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天,她和岑野在清和灣的小區門口相遇了。


    “早呀。”五點四十,竹北準時抵達小區門口,遠遠就看到岑野支著長腿靠在車邊,周身是柔和卻不刺眼的陽光。


    岑野輕輕“嗯”了一聲,騎上車,不遠不近地跟著竹北。


    波光粼粼,在平靜的河麵上映出少年少女並肩騎行的倒影,像一副畫,未經雕琢又美不勝收。


    二十分鍾後, 倆人到達學校,一路沿著安靜的長廊去往新的班級,落座, 看書,直到喧囂伴著蟬鳴無處不在,充斥整個校園。


    新的學年,正式開始了。


    楊擎急吼吼地踩著鈴聲進教室, 一進門就飆了句臥槽:“我沒走錯吧,是高二火箭班啊,不是高一二班,怎麽到處都是我熟悉的麵孔。”


    “你一塞錢進的還在這挑三揀四,我們沒嫌棄你濫竽充數就不錯了。”李浩然轉著筆,突然一指楊擎背後,故作驚恐,“鵝鵝鵝鵝來了。”


    楊擎反應迅速,立刻麻溜地滾到一個空座,等坐下以後才意識到不對勁兒:“靠,鵝真來了你會敢當麵罵他?才半個月不見你小子怎麽又學壞了,不行,午飯我得提高一下你的請客標準,兩葷一素是我的底線。”


    “想得美,最多一葷兩素——”李浩然說著就要把筆砸向楊擎,突然瞅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馬收回,拿起一本書開始大聲朗讀。


    楊擎對即將上線的宋萼還一無所知,背對著門口取笑李浩然:“你說你也不知道換一招,以為故技重施演得像點就能騙我相信鵝來啦?書都拿反了好不,你這純粹是在侮辱我——”


    “侮辱你什麽?”宋萼不緊不慢走到楊擎那,笑得異常和藹可親。


    “侮辱我智商——臥槽!”楊擎一轉頭就對上了宋萼一張大臉,差點兒嚇掉魂,“宋老師你減肥了嗎?!怎麽都瘦到走路沒音兒了!”


    宋萼板著臉冷哼:“還不是被你們氣瘦的,就你,最不省心,你要真能長點智商我還能多吃一碗飯。”


    “那還是不必了。”楊擎笑嘻嘻說,拍馬屁的話張口就來,“就您現在的體格,剛剛好,特像年輕時候的高曉鬆,帥得堪比小鮮肉,以後您就是錦西矮大緊,這綽號您還滿意吧?”


    宋萼簡直拿楊擎這嬉皮笑臉的性子沒轍,又氣又好笑,抽出楊擎桌上的書不輕不重敲了他幾下,這才背著手回講台。


    過了半個月的假期,孩子們明顯都吃胖長高了,宋萼仿佛是在看自己家的豬,笑得合不攏嘴:“不錯不錯,身體棒了才有精神學習。”


    說完,他拿起點名冊,認完幾個生麵孔,拍拍桌子,“來,我們按照成績分一下座位,從第一名開始選——岑野。”


    岑野從最後一排的老位置站起,看了眼宋萼,又重新坐下。


    楊擎眯著近視眼嘖嘖:“我野哥真牛逼,成績那麽好還不近視,我怎麽年紀輕輕都帶上了眼鏡呢。”


    “因為你熬夜打遊戲。”後桌扶扶同樣厚的眼鏡,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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