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中間隔著一道喧囂而悠長的小徑,五顏六色的傘像移動的蘑菇,瞬間淹沒了岑野身影。


    遠處驚雷驟響。


    竹北沒來由地心裏一顫。


    “走吧,北北。”竇雪挽著竹北的胳膊,和她一起往教室走,“還是在前幾個考場的同學最幸福呀,考場都在咱班隔壁,走幾步就到了,不用帶傘還不用爬樓。哎,咱班為啥要在頂樓呢,每天爬樓好累呀。”


    “嗯,是有點累。”竹北心不在焉地附和著。


    走廊喧囂,考完理綜三門就約等於解放的準理科生們歡呼雀躍,也不著急吃飯了,對著暴雨聲嘶力竭當麥霸,竹北和竇雪一路上不知聽到了多少自以為歌神的鬼哭狼嚎。


    “啊,涼涼夜色為你思念成河——”


    “......三天三夜,我現在的心情輕得好像可以飛......”


    嘖,還帶切歌的。


    當然,也有例外。


    “你考怎麽樣?我有好幾道大題都沒把握。”


    “不怎麽樣,哎,這次肯定進不了市前一百名了。”


    “謙虛吧你就,每次都說沒考好,結果每次都比我高好幾十分,誒,你這道題選的什麽?”


    “我想想,好像選的a。”


    “a?完蛋了,我選的b,啊啊啊啊!”


    “哎呀我也沒把握,問問野哥。”


    “野哥不在,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該不會冒著大雨回家了吧?我看他很早就交卷了,也沒走,不知道是不是在等雨停。”


    “你們找野哥啊?就在樓下呢,我剛上樓前碰到他了。”


    “啊?那他還回來嗎?”


    “不知道,可能回來吧,我碰到他的時候就見他帶了把傘,好像沒帶書包。”


    “回來了,我們的標準答案回來了!”


    教室裏的人呼啦一聲圍住岑野,臉上都是又激動又忐忑,像等待開獎的彩民。


    竹北走進教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男生被圍在中間,神色淡然,長相和身高都尤為突出,而其中最為吸引人的,是他身上永遠波瀾不驚的平靜——別人問一道題,他直接回一道,仿佛那些題和答案都刻在了他腦海。


    他抬眸,視線極輕地越過人群,在竹北臉上停留了一刹,而後低下頭,重新恢複到了之前漫不經心的模樣。


    竹北忍不住咬了下嘴,捏緊被風打濕的衣角,拿紙擦幹胳膊,隨即把反向的桌椅擺正。


    “竹北,有人找。”竹北弄完,剛坐下,準備從桌肚裏找出明天的考試科目複習時,就聽到前排有人喊她。


    她疑惑抬頭,看清是誰以後,眉頭皺了皺。


    鄒沛吊兒郎當地站在二班門口,身上隻穿了件黑色背心,他一隻手裏是淋得濕透的短袖,滴滴答答地還在往下滴水,另隻手裏則是把沒拆封的新傘,見竹北坐著沒動,直接朝竹北一拋:“衣服你不要,傘你總可以拿著吧。”


    雨傘低低擦過吊頂上的白熾燈,呈一條扁而長的拋物線奔向竹北,瞬間吸走了教室裏的一多半目光。


    第10章 (偶遇)


    “砰!”


    那把傘即將完美地落到竹北桌上時,墜地了。


    罪魁禍首是孫謙爾。


    然而,此時的孫謙爾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一臉懵逼地站在那,不懂自己為何成了焦點中心。他剛才隻不過就想偷聽下岑野答案,不知道是誰突然踩到了他的腳,他下意識往後一躲,不偏不倚,恰好撞到從他背後飛過的雨傘。


    一旁的楊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還衝他豎起大拇指,一臉的幸災樂禍。


    孫謙爾訕訕撿起,問:“誰的?”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竹北。


    “你的?”見竹北蹙眉搖頭,孫謙爾猶豫了瞬,還是準備放竹北桌上,不想沒等竹北開口,先聽到了一聲譏笑。


    “沒見竹北說不是嗎?雨傘是門口的愛心人士讚助的。”楊擎下巴朝門口一揚。


    孫謙爾轉過身,定睛一看,頓時愣住了——站在門口的哪裏是愛心人士,分明是錦西一群不好好學習的霸王頭頭,鄒沛。


    見鄒沛目含警告地盯著他,孫謙爾準備邁出的腳瞬間收了回來,回身揚手,把傘朝竹北桌上一丟。


    “咚。”


    無人認領的燙手山芋扔來扔去,最終還是回到了竹北手中。


    她冷著臉,撿起砸到她書的雨傘,放到腳下,想等孫謙爾走了再扔垃圾桶——因為不想把無關人士再牽扯進來,竹北暫時忍下了這口氣。


    一旁的楊擎卻誤以為竹北是不敢反抗,正義感油然而生,立刻起身往竹北那走,準備“犧牲”沒帶傘的小我,成就世界和平的大義,嘴上不忘鄙夷道:“孫子就是孫子,隻會欺軟怕硬。”


    孫謙爾臉一黑,梗著脖子說:“誰孫子,人送竹北的東西關我屁事!”


    “怎麽不關?!都一個班的你看不出竹北不想要啊,敢情別人送你坨屎你也得喊著真香。來來來,明天的曆史考點我給你給你劃出來了,停止內戰一致對外,記住了啊,考不及格別怪我沒提醒你。”楊擎陰陽怪氣好一頓諷刺,他神煩孫謙爾,不光因為這人在學習上特裝逼,還包括他總一副以模範學生自居的清高樣,實則內裏就是個見風使舵的孬種。


    信不信,若鄒沛此刻沒走,讓他把竹北不想要的傘從地上撿起來,他都做得出。


    竹北人坐著沒動,戰火反而因她而升級,她無奈起身,準備上前熄滅。


    “呼啦。”


    一陣細微的響動從角落裏傳來,吃瓜群眾們現在對聲音格外敏感,立馬抬頭,尋找聲音出處,卻在看清以後,驚呆了。


    那把還沒拆開的新傘,和地上的點點碎紙一起,被岑野一同掃進了簸箕。


    “野、野哥,你在幹嘛?”楊擎也嚇了一跳。


    岑野一手拎著掃帚,一手拿著簸箕,從後往前打掃教室,一臉平靜:“今天我值日。”


    “哦?哦!”楊擎此刻腦子有點暈,完全忘記了岑野以前都是等教室沒人了才打掃衛生,又指指簸箕,發出了靈魂拷問,“這傘——”


    “地上掃的。”


    “啊?”


    岑野抬眸,見楊擎便秘似的有話憋不出,仿佛在看智障:“不是垃圾你會丟地上?”


    呃......這倒是大實話,楊擎作為在教室裏隨手丟垃圾的典型,無言以對。


    不過他安靜超不過半分鍾。


    “野哥,其實我剛才是想說,我也沒帶傘——”楊擎話說一半,見岑野看他的眼神透著一絲沁涼,立馬拍著胸脯改口,“我就想說,真男人都不用傘,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咣當,回應他的是岑野毫不留情傾倒垃圾的動作。


    嗷,楊擎戀戀不舍地沾了兩口唾液,抹眼皮子下,揮淚告別:永別了,我的......碎花小傘。


    竹北直起身,從豎起的書裏悄悄露出一雙眼,看到岑野利落倒掉垃圾的全過程,無聲彎了彎眉。


    好像心情從這一刻開始,就莫名好了起來。


    走廊裏,不知哪個班的搗蛋鬼在追逐嬉戲,拿著晾曬的傘擱手裏狂轉,濺落旁人一身的水花。


    “哎呀煩死了啊,都濺我們衣服上了!”路過的女孩們捏緊裙角,邊躲邊嗔罵。


    被罵的男孩子們反而變本加厲,一路跑一路順手撈起別班的雨傘,嬉笑著繼續轉出人工浪花。


    “臥槽,五班的王八蛋又欺負咱班人了!”聽到女孩們的尖叫聲,同班男生不樂意了,撈起窗台上積滿的水朝“敵”人潑去,和不甘示弱的對方展開了一場潑水大賽。


    到最後,也不知道誰輸誰贏,反正一路蹚過濕噠噠的走廊,每人身上都跟淋了場雨差不多,濕漉漉的。


    十六七歲,考試是天大的事兒,但一場糟糕的暴雨,也能讓人苦中作樂。


    而更重要的,是除了天大的考試外,每人還有和地一樣深的班級榮譽感,自己班的女生可以隨便欺負,別的班的男生看一眼都甭想。


    竹北手裏還拿著筆,卻沒寫,一雙微微上揚的眼眸透過前排,隨著岑野進進出出的身影輕輕轉著。


    她看到岑野收拾完垃圾,洗過手,還沒進教室,就被楊擎叫著一起去吃飯。


    這個瞬間,竹北似乎還看到岑野視線越過喧囂的人群落至後排,又極輕地,掠過自己。


    她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倆人目光在空中有極其短暫的交匯,短到像是一閃而過,竹北倏地低下頭,清楚聽到自己心跳在這一刻,好像漏了一拍。


    等再抬頭時,岑野已經不見了蹤影。


    夏日的雨來得短而急,不到八點,暴雨停歇,整個天空被落日渲染成了大片昏黃,還掛著一抹若隱若現的彩虹。


    晚上看到彩虹,大概是個好兆頭。


    竹北進入夢鄉時,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她抱著玩偶,躺在被窩裏滾來滾去,忍不住傻笑:傻不傻啊,唯物主義怎麽能相信這個呢。


    唯物主義者竹北因著雀躍的心情在這天晚上胡思亂想,又很快被自個兒否定了,不過,考試結束後,竹北還真等來了一個好消息。


    “汪老師,您找我?”竹北站在宣傳處辦公室門口,輕輕叩門。


    “是竹北吧?”聽到敲門聲,汪海放下手裏的噴水壺,和藹笑道,“快,進來吧,不用關門,大夏天的天熱,開著通風。”


    竹北禮貌點點頭,心裏有些疑惑,卻依然乖巧站在辦公桌前,等汪海開口。


    汪海笑眯眯拉過一張椅子,讓竹北坐下,詢問竹北了一些學習生活上的問題。


    他一邊聽竹北回答,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竹北,心裏真是越看越滿意。


    這幾日他可為比賽人選操碎了心,學習成績突出的,知識麵廣腦子靈活的,他都挨個找了老師打聽,推薦的人選倒也都不錯,但都沒能達到他期望中的像岑野聶桐那樣的要求。


    這種比賽,看似考的是學生綜合素質,但參賽者作為各個名校高中出來的佼佼者,能力水平其實都相差無幾。而選手們要想從中脫穎而出,給評委和觀眾留下深刻印象,擁有良好的氣質修養和不俗的談吐舉止,從某種程度來說已經勝出了一大截。


    竹北這孩子形象好,性格看著也乖,聽年級組長老高說有幾科成績好像也挺優異,若能代表學校參賽,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宣傳招牌了。


    汪海和竹北聊了沒幾句,就當場拍了板做決定,又和竹北講過這個比賽的重要性,高高興興地送答應下來的竹北出去。


    “汪老師再見。”和汪海禮貌道別後,竹北站在走廊停了數十秒鍾,尋找回去的樓梯。


    宣傳處在走廊中央,旁邊的幾個辦公室都長得大同小異,竹北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從哪邊的樓梯上的樓,她蹙眉回憶了片刻,轉身左走。


    沒走幾步,迎麵走來一個齊肩發的女生。


    她個子高挑,沒比竹北矮多少,一雙冷而豔的丹鳳眼微微勾著,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冷冷看向竹北。


    竹北並不認識她,習慣性地彎起唇,給了她一個禮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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