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裏麵的李碧紋看到了吳烈,也聽到了吳烈的呼喊,她拚命使盡最後的力氣,搖了搖頭。


    柳光宗也向裏麵看了看,故作姿態地嘆息道:“這就是你們共產黨員和日本人作對的下場!”


    吳烈神情恍惚地抓住柳光宗,搖晃著:“放了她吧,她是個女孩子,她什麽都不知道,放了她!”


    李碧紋在裏麵拚命掙紮了一陣,突然對吳烈露出了悽慘的笑容,那笑容是那麽溫柔。吳烈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大喊了一聲:“碧紋!”


    囚室被打開,一陣騷亂後,吳烈眼睜睜地看著李碧紋被幾個人拖出囚室,一條長長的血水形成的小溪從他麵前延伸出去……吳烈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吳烈突然被一陣冷水激醒了,他發現自己躺在囚室地上,柳光宗的眼睛正直直地瞪著他。


    “吳先生,你醒醒吧。”


    吳烈“噌”地坐起來,問:“這……都是夢?”


    “什麽夢?你是說你妻子李碧紋死了的事情是夢?”柳光宗無情地沖吳烈攤開雙手,“我很遺憾,那不是夢,是真的。”


    吳烈突然瘋了一樣爬起來,向後退著:“不是真的,不是這樣的,李碧紋不會死的。”


    “人嘛,怎麽能不會死?哎呀,真是可惜,這麽年輕鮮活的生命!吳先生,您現在知道害怕了嗎?”


    吳烈不敢相信地搖搖頭,可一閉上眼,他看到的都是李碧紋斷手斷腳、被拖出去的慘樣,還有長長的血水……


    柳光宗走到吳烈身邊,問:“你知道李碧紋為什麽會死嗎?就是因為你的自私、你的不合作,她才受了那麽多重刑。吳先生,你還是交待吧!很簡單,你們的部隊在哪裏?其他的軍火在哪裏?其他的人在哪裏?你們的行動到底是什麽?說出來吧。”


    吳烈恍惚中看到了臨死前的李碧紋使勁兒搖頭暗示之後沖他微笑的樣子,他大喊道:“我不會說的,你們這些叛國賊,死了這條心吧!”


    柳光宗似乎已經對他沒有耐心了,大罵道:“你太不識抬舉了,你可以死,可以不說,可以像李碧紋一樣愚蠢,但是,你不要忘了,丹露小姐就完蛋了!你是和皇軍作對的共產黨,她是和你交往過密的女人,她會被懷疑。皇軍可是寧可錯殺一千,不會放過一個的,到時候,你死了,丹露姑娘也會像李碧紋一樣,被挑斷手筋、腳筋……”


    “不許你們碰她,不許你們碰她!”吳烈吼叫著,渾身發抖,五官扭曲得幾乎不是他了。


    看到這些話點到了吳烈的死穴,柳光宗接著激他:“不碰?那怎麽可能,像丹露小姐這樣的明星,要是遭遇了這樣的酷刑,實在是很殘忍啊!可是我無能無力啊,你都不救她,都不顧她的死活,我又能怎麽樣呢?”柳光宗說這些話的時候,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吳烈,最後,幾乎把他那張臉貼在吳烈臉上了。


    吳烈渾身劇烈顫抖,他閉上眼睛,像被抽了竹竿的瓜秧子那樣,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喃喃自語道:“好,我,我合作……”


    柳光宗看到吳烈終於被他徹底摧垮了,歪斜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點燃一支煙,遞給吳烈。吳烈哆嗦著手,接過煙,使勁兒吸了一口,仰起頭來,噴出了長長一股煙霧。煙霧在他的腦袋周圍盤旋著,讓人看不清模樣……


    7


    瑞喜親眼看到吳烈和李碧紋被抓後,坐著黃包車一路狂奔,到了綢布店門外。黃包車司機以為這位美麗的小姐被嚇壞了,下車時還很同情地安慰她:“一路走好。”瑞喜的耳朵嗡嗡亂響,什麽也沒聽見。她臉色蒼白地穿過綢布店,一步步邁向汽車,對司機老陳說:“我不舒服,回家吧。”


    回到家裏,瑞喜終於忍不住了,躺在床上放聲大哭。劉媽在門口偷聽,忙偷偷給老主人黛西打了電話。不一會兒,黛西就過來了。一進門,隻說商場來了新式旗袍,要約瑞喜一起去試試。瑞喜趕緊起身擦幹眼淚,應付黛西說,剛才去綢布店遇見一位青雲鎮的老鄉,說起家鄉的人和事兒,心裏很難受。


    這樣的話也入情入理,黛西沒有什麽可懷疑的,於是聊了幾句,就離開了,臨起身時說:“既然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們就改天再去試旗袍吧。”


    幾天後,山口突然在百樂門開慶功舞會,至於慶什麽功,沒人說,也沒人問,所有人都隻管吃吃喝喝、跳舞唱歌,全然不關心其他。舞會的場麵很熱鬧,大家成雙成對地跳舞或者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酒。山口一如既往地纏著瑞喜,端著酒杯和她相對而坐,聊著最近拍的親日新片。正說著電影,山口突然問:“丹露小姐,你現在日語學得怎麽樣了?”


    瑞喜搖搖頭說:“我可能沒有學日語的天賦。”


    “那好辦,以後我經常來看你,我們用日語交談,不就行了?”山口熱情地用日語自我推薦。


    瑞喜假裝沒有聽懂,心不在焉地回答:“抱歉,您說的什麽呀?我沒有聽明白。”


    山口隻好改用漢語說道:“我剛才是說,丹露小姐,我看你有些不舒服,別再喝酒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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