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事情,當然要緊。這很殘酷,懂嗎?很殘酷。瑞喜,人的生命隻有一次,我必須到前線去——去戰鬥,這樣,我才能擺脫骯髒的上海。”吳烈看著純真的瑞喜,吻著她說,“瑞喜,我們必須分別了。我還有更大的目標在前麵。為了理想,我要離開了,到東北,到很遠的地方去。瑞喜,忘了我,你應該會有更好的、更安寧的生活。我是一團不安分的火,誰跟我在一起,都會燒起來,燒成灰!”


    “讓我跟著你吧,我不後悔。”


    瑞喜喃喃自語著,貓一樣趴在吳烈懷裏,緊緊貼著吳烈。但吳烈一把將她推開了——瑞喜跌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看著吳烈,眼淚滴到了旗袍上。以往和吳烈相關的所有日子,霎時全都浮現在她眼前:在工廠的食堂,他們初次的對視;藥店,他們擦肩而過;小玲的床邊,他們並肩和小玲說話;暗房裏,他們一起看著晾在繩子上的照片;醫院裏,吳烈拉著她的手在病床邊鼓勵她;他們的初吻……


    吳烈默默把瑞喜拉起來,遞給她一個包袱,說:“瑞喜,這裏麵,有一些錢,還有幾本書。你要保重。”


    瑞喜不接,隻是定定地望著他。吳烈把包掛在她身上說:“我走了,從此以後,你要自己照顧自己了,記住,你會有更讓你幸福的人。書,都是我愛看的,留給你做個紀念,你可以慢慢讀。我走了。”


    瑞喜依舊木偶一樣站著,任眼淚在風中流淌……


    第三章 轉機


    “讓我想一想。”老闆看著她美麗的側影,笑了,認真地說,“我剛才聽了你的歌,唱得很好啊!我們再找個地方好好唱,怎麽樣?”


    雲靜看了老闆一眼,問:“你是誰?”


    “冷誌成!”


    “鑑於上海保密局情報處陳群處長在王守德一案中領導有方,升為保密局副局長。特別行動小組組長酈照存機智英勇,記二等功,升為情報處處長,特此通告。”


    柳光宗把這封密電交給酈照存的時候,以為酈照存一定會欣喜若狂。但讓他非常意外的是,酈照存接過密電之後,看也沒看,卻問:“才放出去的那個赤色分子吳烈離開上海到東北了,這個消息可靠嗎?”


    “完全可靠!大概共黨也將計就計,默認王守德是他們幹掉的吧?酈處長,您真是高明啊,那樣一登報,皆大歡喜,王守德這個漢奸除掉了,黨國的榮譽也保住了。”


    酈照存似乎很滿意柳光宗的態度,不再來回走動,坐到了原來陳處長的座位,對柳光宗招招手,說:“光宗,我想問你一件事兒,你是願意跟著我,還是願意負責特別行動小組?現在小組的組長還沒定。”


    柳光宗猶豫著回答:“我想跟著您多學一點兒,可是又覺得,應該建功立業。我……我沒想好。”


    “我認為,你還是去當組長的好。你叫光宗,家裏一定對你期望很大,所以,你得有個更加引人注意、更容易施展能力的職位才行。況且,你也知道,雖然王守德被處決了,但他到底是通過誰把軍火和情報賣給日本人的,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情報小組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把潛伏在王守德身後的間諜一網打盡!”


    聽處長這樣說,柳光宗“啪”地立正,行了一個軍禮,然後接替酈照存,就任了上海保密局情報處特別行動組組長。


    1


    夜上海是個詭異的世界,有母親哄著嬰兒安詳地唱搖籃曲,也有黑手趁著夜幕伸向四麵八方。


    根據情報人員破譯的密碼,酈照存已經圈定了間諜經常出沒的範圍,期待能連人帶電台一起抓獲。可間諜非常狡猾,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等酈照存確定了具體發報地點趕去的時候,對方已經拎著電台逃之夭夭了。酈照存於是改變策略,自己在總部守著情報人員破譯密碼,遙控指揮柳光宗深入現場去抓人。


    這一次,那個狡猾的間諜提著箱子離開發報現場,從弄堂裏出來,剛剛上了一輛黃包車,柳光宗就已經帶人“咬”上了他。眼看就要追上黃包車了,突然,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從旁邊衝出來,擋在了柳光宗的車前……


    柳光宗在停車的那一瞬間,看到黃包車飛一樣轉過了街口,三拐兩拐,就在羊腸一樣的弄堂裏沒了蹤影。還沒來得及追,柳光宗就知道這次又完不成任務了。他下車後,發現擋在車前的是位小姐,趕緊扶起她來問:“小姐!你怎麽樣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是的,那是一位小姐,一位漂亮的小姐。小姐並不理睬柳光宗,掙紮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又朝另一輛疾馳而來的車衝過去。柳光宗這才反應過來,並不是自己的車撞上了這位小姐,而是這位小姐存心尋死!他立刻一把抱住了她,兩隻手鉗子一樣夾住她,任憑她撓抓,隻顧勸她說:“你是想死嗎?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呀?對得起你的父母、親人嗎?”“沒有,我什麽都沒有了,連希望也沒有了!”小姐回身使勁兒扇了柳光宗一個耳光。燈下,她臉上滿是尋常難得一見的無畏與無懼。這種極致的狂野,讓人膽顫,攝人心魄。柳光宗直愣愣地看著她,忘了疼痛,隻是喃喃地說:“如果不痛快,你就打,打到痛快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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