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蠡和葉一恒不是一起到周凝家,因為周洵是分開請的,兩人不知道周洵同時請了對方,兩人對照著地址走到了小區門口,這才遇到對方。


    看到對方,鍾蠡作為老師,在心裏歎了口氣,對著葉一恒無力地點了點頭,問道:“是周洵叫你的嗎?”


    葉一恒說:“嗯,小師叔讓我過來吃飯,說是慶祝搬家,不好不來。”


    鍾蠡見他手裏提著一個盒子,這才想到自己就這麽幹巴巴地來了,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實在不像話,他不由問:“你帶了什麽?”


    葉一恒說:“是兩罐茶葉,我看小師叔喜歡喝茶,送茶葉比較實在,他正好可以喝了。”


    鍾蠡道:“哎,我忘了帶東西,我去買點水果。”


    葉一恒說:“就說這個茶葉,是我們兩個送的不就行了。”


    鍾蠡現在最害怕聽他說什麽曖昧的話,一聽就渾身不對勁,趕緊說:“你先去吧,我去買水果。”


    葉一恒看他快步往小區門口的水果店去了,他便站在那裏等他。


    鍾蠡在美國待了八九年之久,而且他所在的地方,正是美國最初通過同誌婚姻法的州之一,他以前的同事裏不乏同誌,他自然對這一類人和這些事也沒什麽排斥,早就如同異性戀者和異性婚姻一般習以為常了。


    不過因為他長得清秀,和他自己完全搞不明白的同性戀磁場,還在美國時,他也被同性追求,不,應該是約炮過,但他都拒絕了。不過事情完全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有一次在酒吧聚會他被人下藥,就差點被同性qj了,若是真的發生了這種事,以他的性格,他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而絕做不出讓對方負法律責任的事,最多暗地裏報複一下。雖然他之後被人救了,但他依然覺得顏麵掃地,待不下去了,這也是他回國的契機之一。


    他以為回來之後一切都會好了,他甚至會忘記那些讓他難堪到極點的事,但是哪裏想到,他最喜歡和依仗的學生居然會性騷擾他。雖然對方至今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隻是不時語言撩他,動作稍微親近一些,但他依然覺得難堪。


    也不隻是難堪,還有煩惱,以及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人品。


    他雖然很煩葉一恒,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責怪葉一恒。葉一恒本來就是聯合培養的定向學生,可說是隻是來混個博士學位的,拿到學位,自然回原來的地方工作然後高升,中國官場的種種規則,鍾蠡並不是不明白。


    但葉一恒踏踏實實為他做項目,葉一恒之前的博士課題已經做了小半了也願意放棄,因為他有了一個新的大項目,葉一恒為他做這個緊迫的大項目寧願放棄之前的課題,一切從新開始,願意再為他做三年事。


    葉一恒願意付出這麽多,鍾蠡自然明白其中原因。


    鍾蠡不得不承認,他在利用葉一恒對自己的感情,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做事,然後等他做牛做馬把事情做完,自己也度過最開始最艱難的創業期,最後等葉一恒畢業,就把他一腳踹開,從此再無瓜葛。當然,也不是再無瓜葛,畢竟曾經是師徒,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兩人還是可以有項目合作的。


    雖然這麽用著葉一恒,但鍾蠡隻想兩人保持最純粹的師生關係,千萬不能有其他,不然以後真是說不清了。


    自己真是卑鄙,鍾蠡每每看到葉一恒晚上十一二點還在實驗室裏做事時,他就會這麽想自己一遍。其實他自己以前讀書時,也是這麽不分晝夜地勤奮努力地做實驗,把實驗室當家,他的每個導師都很器重他,但他的導師的器重,對他來說,就足以讓他效犬馬之勞了,而葉一恒,卻在肖想更多,鍾蠡又會覺得葉一恒過分。


    但到最後,鍾蠡隻覺得自己過分,一邊拿葉一恒的步步緊逼無法,一邊又良心受到譴責。


    如果自己真的夠光明正大,自己真的無可指摘,那就該讓葉一恒回他在軍科院的導師那邊去完成博士課題的後續部分,不要再在自己身邊了,這對誰都好。


    但他又做不到這件事,因為實驗室缺了葉一恒不行,缺了葉一恒,他和學校簽下的五年合約上的目標是一定做不完的。


    鍾蠡越發覺得無力,在水果店裏買了一個大西瓜和一個大哈密瓜,又讓店員切好裝盒,他在這裏浪費了不少時間,等提上水果回到小區門口時,發現葉一恒還站在那裏等他。


    八月的室外熱得像個蒸籠,葉一恒站在那裏也出了滿額頭汗,卻依然站得像標槍似的。


    軍校出來的果真不太一樣,他每周還要和國防生在一起訓練半天,還要忙那麽多實驗室的事,鍾蠡又在心裏心疼他了,他就像隻操心的老母雞,每個學生的事,他都要去操心一番。明明不喜歡小孩兒,也不想讓其他人分走他對研究的心,結果還是在這裏兒女情長。


    鍾蠡叫上葉一恒,“走吧,讓你先上樓去,你怎麽不聽,站這裏不熱嗎?”


    “還好。”葉一恒說著,要接鍾蠡手裏的水果,“鍾老師,我來提吧。”


    鍾蠡道:“就這樣吧。”


    小區不算大,兩人很快找到了周洵家的單元樓上了樓。


    周洵開門迎接了兩人,給兩人拿拖鞋,又說:“外麵是不是很熱?快進來吹空調吧”


    鍾蠡把禮物給了周洵,周洵說:“師兄,你不用這麽客氣,家裏的水果根本吃不完,過會兒你要帶一些回實驗室去讓學生們吃,不然放著也是壞了。”


    葉一恒遞給他的茶葉,他看後就說:“一恒你太客氣了,你還是學生,別花這些錢,快進來吧。”


    鍾蠡在周洵家參觀了一番,心中萬分羨慕,因為這個房子真是打理得太漂亮了,學校教師公寓自然是不能比上其萬一,他也真心實意地讚歎:“周洵,你家這個房子不錯。”


    周洵給兩人端了從冰箱裏拿出來的水果,說:“來吃水果吧,解解渴。這個房子是周凝打理的,他比較有審美。”


    周洵毫不避諱自己和周凝的關係,鍾蠡也沒表現出什麽不適應,又去廚房和周凝打招呼,見周凝係著圍裙正將煮好的紫薯打散,他就說:“我白吃過你那麽多東西,現在讓我來效勞吧,是將紫薯弄散就行嗎?”


    周凝本還想客氣兩句,看他興致勃勃,就把這個事交給他做了。


    葉一恒在客廳裏逗大貓淘淘,淘淘也乖乖翻了肚皮讓他摸,他見周洵也進廚房幫忙之後,自己不好意思坐那裏吃水果,便也放開淘淘進廚房裏去幫忙。


    所幸廚房比較大,四個人各司其職,空間也盡夠了。


    周洵將大花蟹交給葉一恒處理,葉一恒沒想到花蟹腳鋒利,居然能刺破他的手指,瞬間冒了血出來。鍾蠡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當即道:“你快在水上衝一衝。”


    葉一恒愣了一下,“隻是一滴血而已,沒事的。”


    鍾蠡皺著眉過來把他拉到了水槽邊,放了水衝洗傷口,說:“海鮮上經常有致病菌,要是有創傷弧菌怎麽辦?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他說著葉一恒,葉一恒沉默了下來,隻由著鍾蠡握著他的手去衝水,周凝去拿碘酒和創可貼去了,周洵也過來看情況,說著抱歉的話,不該讓葉一恒處理那隻花蟹。


    等把傷口衝洗了幾分鍾,又把血擠了一些出來,這才又用碘酒消毒了,貼上創可貼。


    鍾蠡要接替葉一恒的班去處理那隻花蟹,結果被周洵叫開了。


    周洵戴了手套把花蟹處理好了,說:“我經常處理這個,比較在行。”


    因為柯眉和她老公來得晚些,小袁來得更晚,結果近一點鍾才吃午飯,飯後小袁就又回醫院去了,柯眉要睡午覺,周洵隻好把自家那張唯一的床讓他睡了,他和周凝還有柯眉老公老謝以及葉一恒便開始打麻將,鍾蠡不會打,又看外麵太陽大很熱不想這時候回實驗室,隻好坐在一邊看他們打牌,簡直無聊極了。


    周凝手氣比較好,周洵又處處幫他,一會兒就壓倒性地贏了很多,老謝是很穩重的人,話少,便也不說什麽,葉一恒也是沉得住氣的人,但畢竟年輕,之後忍不住說周洵:“小師叔,你能不能不要為了攔我的牌自己亂拆牌。你讓我也贏一回吧。”


    周洵裝傻道:“我就該這麽打啊。師兄,你過來看看,我是不是就是該這麽打。”


    鍾蠡過來看了一眼,隻懂最基本規則的他說:“嗯,是啊。”


    葉一恒摸著煙抽,說:“鍾老師,我是你學生,你應該向著我才對啊。”


    語氣幾乎帶了一絲撒嬌,鍾蠡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看他要抽煙,馬上抓住他把柄一般地說:“這裏有孕婦,你抽什麽煙。”


    葉一恒無奈,他抽的煙能隔著一道門飄進臥室裏去不成?


    他雖然看著沉穩,其實很有爭強鬥勝之心,而且從小到大,何曾輸過?打個麻將被周洵兩口子一直壓著,他氣不過,就說:“鍾老師,你來幫我打這一盤,我要出去抽煙。”


    鍾蠡說:“我又不怎麽會。”


    葉一恒抬眼盯著他,把鍾蠡看得氣短,隻好過去坐了他的位置。


    葉一恒到了客廳外的陽台上去抽煙,外麵雖然也用玻璃窗封上了,卻開著窗讓一陽台植物透氣,而且沒有冷氣,熱得不行,葉一恒一邊抽煙一邊隔著推拉門玻璃看客廳裏的鍾蠡。鍾蠡年紀也不算小了,但還是帶著一絲懵懂的少年氣,大約是因為他比較白,又是一雙桃花眼,總之是沒有身為博導的威嚴的,實驗室裏的幾個碩士生,比起怕鍾蠡,怕葉一恒還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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