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話說完,長琴就保持著抬頭的姿勢等待眼前人的回答。


    這個人是不同的,他早已把眼前青年與其他人劃分區別開來。


    但片刻之後——


    “不好。”被斬釘截鐵地拒絕。


    長琴微愣住:“……”


    顧遲大大抬起手來,想了想還是沒舍得往那腦門上彈一下,改為兩指捏住自家徒弟的頰邊軟肉。


    當然也沒用上多重力道。


    單就身體年齡來說,眼前身影依然年幼,剛領回時所見的嬰兒肥是已經褪去了,但頰邊軟肉捏起來的手感依然是……好得很。


    “你覺得為師會放任你一人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情。”青年聲音漸淡,眉眼彎下的弧度趨平。


    依照原來軌跡,長琴渡魂該是有驚無險一直到最後一世,畢竟是反派boss的命格……但軌跡被打亂之後?


    作為打亂軌跡的人,顧遲大大表示他一點也不想試驗此事。都已知曉了渡魂過程中稍有不慎便會形神俱毀,他是要心多大才會放自家徒弟獨自離開。


    頰邊被捏著地方並不疼痛,但卻有種不知名的熱燙感,像是臨近於躍動的火舌。聽懂了青年的言下之意,長琴從怔忪中回過神來,微斂下狹長雙眼:“此事弟子一人能可解決。”


    第一次看見青年在他麵前淡著眉眼的樣子,長琴並不習慣,大抵也難以習慣。


    但以渡魂搶奪他人的身體,以及剛渡魂之後狼狽不堪的醜態……此兩者他自是不希望被眼前青年所見。


    然他話音剛落,原本隻左邊臉頰被青年捏住,現在右邊臉頰也沒能幸免,這下再如何掩飾完好的麵部表情也真是維持不住了。


    且青年不知什麽時候已微俯下身來,長琴猝不及防間對上那雙較之平時淡下許多的眉眼。煙墨色,無一絲渾濁,清明如鏡。


    兩邊臉頰都被人捏住,可想而知他現在的樣子不會太好看……從對上的那雙眼眸中,所見倒映也確是如此。


    “……師尊。”察覺到眼前青年似乎不太美好的心情,長琴站著沒敢動一下,抵抗掙紮什麽的就更別說了。


    這張皮相雖因著年紀限製還尚未完全長開,但也已是十分雋秀好看。就算現兩邊臉頰被這麽一捏,看起來自然也不至於醜,反正看在顧遲大大眼裏……


    差點沒忍住再微彎下眉眼。


    但說起來……能讓未來的反派boss這樣乖乖站著被捏臉也真是沒誰了。


    “你方才說的什麽,為師沒聽清。”


    長琴:“………”猶豫了。


    半晌過後,他伸手攥住了青年的衣角,垂斂著眉眼。


    這就一副‘我聽話你別生氣’的樣子……顧遲大大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就幹脆把眼前的年幼身影往自己身邊再拉近一些,圈進懷裏。


    “好了,就算你渡魂之後的身體模樣生得很醜,為師也不會棄嫌於你。”


    貼近於青墨衣袍的衣襟處,長琴就能聞到青年身上淡而清冽的冷香……應是藥草的味道,再往上看能看見青年白皙優美的脖頸。


    雖是玩笑式的話語,他明了青年口中的‘不會棄嫌’四字是認真的。


    “師尊。”長琴放鬆下身體,頭顱在青年的衣襟處輕蹭了一下。像是在外頭經曆完一輪風霜雨雪而剛剛歸巢的雛鳥,再不掩飾對青年的親近依賴。


    “渡魂的身體為師與你一同去找,盡量……”顧遲沒說下去了,隻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摸了摸被懷中年幼軀體的頭。


    盡量找沒有求生意誌的人,盡量找願意讓出身體的人……?


    談何容易。


    正因為知曉,所以顧遲不會把話說出口。


    找不到該如何?


    把事情來回設想了幾番,顧遲便隻能再次承認……人的心果真是偏的,而他的心已經偏得太遠了。


    “師尊不忍他人的身體魂魄被弟子搶奪,弟子知曉。”長琴說得平靜,如果眼前青年不是如此,最初就不可能會接納他。


    再者渡魂這種連他自身都覺卑劣不堪的事情……


    “你就非要為師承認自己偏心了嗎。”顧遲大大說完後就沒給長琴有接話的機會,緊接著就道:“等再過兩日為師把劍取得,就與你離開瓊華。”


    心跳聲。


    心髒於胸腔內跳動,長琴卻覺得那跳動的聲音直接回響擊打在他腦中。


    “嗯。”長琴聽見自己的低應聲。


    兩日後,承天劍台。


    半邊極熱,半邊極冷,圓形的劍台以太極劃分陰陽的方式分隔為兩端。


    此時一名藍衫白衣的年輕修士在鑄劍台前,手中執握著一把通體泠然剔透,劍身如覆清冷月霜,卻又寒光內斂的長劍。


    開鋒的劍刃銳利無匹,不易掌控,即如孤鶴一般難屈從於持劍之人。


    “你來了。”澤清這才剛剛注意到來者,勉強把自己的目光從手中長劍離開。


    事實上顧遲已經到了有一會了,但見到好友正幾近癡迷地注視著他的‘孩子’,也就識趣地沒出聲打擾。


    確實費盡心血鑄造出來的劍,對一名鑄劍師而言是與親生孩子無異。


    “嗯。”顧遲應道,然後見好友用一副戀戀不舍的表情把劍遞了過來。


    “此劍劍名為何?”顧遲詢問道,握住劍柄,指腹於其上略微摩挲感受著。


    而這把如孤鶴一般的劍,此時也仿佛收攏了翅膀安靜依偎在持劍者身旁。


    “你讓我取?”澤清驚訝道,還有些欣喜。劍一般是由鍛鑄它的人命名不錯,但這把劍從一開始就說好了是要給他對麵的人鑄的……


    顧遲微微一笑:“自然。”他怎麽能剝奪好友給自家孩子取名的權利。


    “那……就叫‘定離’吧。”這其實是澤清在完成這次鑄劍之前就想過好幾回的名字了,非是臨時亂湊。


    “好。”顧遲點頭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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