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雁站在隊伍一側發著短促有力的口令:“向左——滾進!”


    女兵們槍抱緊、臂夾緊、腿靠緊、身體挺直,全身用力滾到預定位置,又迅速出槍成射擊姿勢或成臥倒隱蔽姿勢。


    強冠傑卻大聲嚷嚷著向徐文雅走去,他絲毫沒注意徐文雅的臉色異常,她的嘴角也在不時抽搐。強冠傑吼道:“徐文雅怎麽搞的!叫你要做到三緊。一挺、一注意,你的身體總是不挺,總那麽蜷著,重來。”他親自發令,徐文雅咬牙滾進,臥倒,出槍,這次姿勢很標準。強冠傑滿意地點點頭。但徐文雅額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羅雁注意地盯了徐文雅一眼,又在發令了:“全體注意,敵火力突然停止,向右——滾進!”


    這次是耿菊花的動作遲緩了,她滾到預定位置時突然猶豫了一下。又回滾了一步,才做出槍動作。這逃不過強冠傑明察秋毫的眼睛,他馬上跑上去喊道:“你為什麽遲疑?你不知道由於剛才的耽誤,你已被敵火力打死了嗎!”耿菊花囁嚅著,說不出所以然,眼光躲躲閃閃,不時掃向地上。


    強冠傑順著她的眼光仔細一看,原來草叢裏是一堆新鮮的牛糞,他立刻大發其火:“喝,你也成嬌小姐了?!你從哪裏來的,你從農村來的,從大山來的,平常你比那些城市兵能吃苦,你就驕傲啦?也想忘本、想不認你的農村祖宗啦?沒門,農民怎麽了?牛糞怎麽了?沒有農民全國人就要餓死,沒有牛給人拉犁耕田,人也得累死。聽我的口令,”他向牛群剛才站過的地方看著,“右前方十米——滾進!”


    耿菊花按動作要求滾進衝過去,是一泡牛糞,她不敢猶豫,撲到上麵。強冠傑道:“向前——躍進!”耿菊花躍進臥倒,身體壓上更大的一泡牛糞。強冠傑不斷發令,耿菊花不斷躍起、臥倒,臥倒、躍起,頃刻間,她整個兒已成了一個牛糞人。


    強冠傑這才叫停,還專門問:“怎麽樣?會不會死人?”耿菊花咬著嘴唇搖搖頭,淚珠子差點滾下來。強冠傑道:“會不會破相?”耿菊花接連搖頭。“那你怕什麽,哭什麽?”強冠傑轉身麵向旁邊的戰士們喊:“全體都有,看著正前方二十米處,那些牛糞,就是我們的最佳射擊位置,其它地域都可能被敵火力所傷,現在,向前二十米——滾進!”沙學麗剛做出一點猶豫,瞥見強冠傑的眼光刀子一樣向她射來,她心裏一寒,閉著眼呀呀叫著,向前跑去。


    女兵們翻滾衝鋒,一泡泡牛糞壓在她們身下,叭嘰聲亂響,牛糞汁四濺。


    傍晚收兵回營,女兵一班的人都站在寢室外,人人累得東倒西歪,但人人一身骯髒的臭牛糞,怎麽好進寢室。沙學麗往地下一坐,突然放聲大哭,一天中積聚的所有的累,所有的苦,所有的說不出口、道不出腹的委屈和不平,轉瞬間化成暢快奔瀉的熱流,衝下臉龐。全體女兵站的站,蹲的蹲,一起抽泣開了,隻有耿菊花咬著嘴,隻讓淚花在眼眶裏打轉。


    正在開門的朱小娟回頭喝道:“閉嘴!要哭的,進了這間屋再哭。還有,不許哭出聲。”


    而強冠傑和男兵們仿佛是鋼澆鐵鑄的,訓練下來,不說去洗澡,而直接就在草坪l大呼小叫地踢足球。疲憊的羅雁端著臉盆經過一班門前,看到裏麵集體灑淚的場麵,無話可說。


    一陣歡呼傳來,羅雁回頭看去,原來是強冠傑用力太大,足球直飛向女浴室的後麵,強冠傑去追球,羅雁加快步子向那邊走去。強冠傑用腳勾住球正要轉身,想起了什麽,特地拐到女浴室後麵的矮牆邊,問一個坐在隱蔽處的男戰士道:“有沒有事?”男戰士道:“一直沒事。”強冠傑嗯一聲,盤著球往回走。一個人影遮住了他,他抬頭,看見羅雁端著臉盆,仿佛截擊似地攔住他,輕輕招呼道:“隊長。”強冠傑大咧咧地不停步道:“啥?說。”“徐文雅今天身上來了情況,而且每次來的時候都痛得厲害,所以滾進的時候,她的身體總是挺不直。”強冠傑拉長聲調道:“是嗎?——”沒停步,還是盤球。“耿菊花也不是怕髒,她上個星期又去總隊醫院看陳順娃,把剛發的幾十塊錢的津貼全都買了營養品,她自己就沒錢買肥皂。”強冠傑的腳頓了一下,又往前帶球。羅雁繼續道:“也沒錢買衛生紙。聽沙學麗說,她看見耿菊花上星期來了例假,是偷偷拿舊報紙來墊身子。所以她想讓衣服少弄髒一些,怕沒肥皂洗不幹淨,穿起來影響軍容。”


    強冠傑摹地一腳踩在足球上,仁立不動,不知在氣什麽,嗨地出了聲大氣。


    夜晚,女兵一班的姑娘們七歪八倒地倚在宿舍裏各自的床上,白天的疲累使她們沒了說笑的精神,她們神情委頓,緘口無言,恰似廟裏的泥塑木雕。


    朱小娟一腳跨進來道:“怎麽了你們,是怎麽一回事?”兵們木然地看看她,沒人答腔。朱小娟想想,命令道:“唱歌,唱一首歌就快樂。沙學麗你起個頭。”沙學麗沒精打采道:“班長,隨便唱什麽都行嗎?”“隻要你們能高興。起頭起頭,快。”


    沙學麗略一思忖,張嘴唱起來:


    “在我參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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